松田阵平捏断了手里的笔。
“那鹿见的生活确实比我想的要好狠多,都混成头牌了。”他缓缓微笑起来, 伸手勾住了萩原研二的肩, “喂hagi, 正好明天我们休假,不如一起去拜访一下四年没见的故人吧?怎么样?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明明还活着, 却完全不联系我们,不好好骂他一顿可不行啊。”
松田阵平一字一顿:“你说对吧?hagi。”
萩原研二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他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颌上, 凝固了浓郁紫色的眼睛因为微笑而显得狭长。
“当然,小阵平说的很有道理, 我也觉得这么做很好。”
面对隐隐散发着黑气的爆处组双子星,伊达航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后仰,试图避开这恐怖的低气压。
他闭了闭眼,又一次在心里对鹿见春名忏悔——对不起鹿见君,他也不想这样的。这都是迫不得已啊!下次见面,他一定会诚心诚意道歉的。
*
鹿见春名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伊达航给卖了。
他刚从警视厅走出来——T·J珠宝店里发生了这种恶劣的抢劫案,事后当然是会报警的。作为在场的目击者,店里的所有人都去警视厅做了例行的询问和笔录,但因为并不是嫌疑人,所以很快就能离开了。
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留下来的时间稍微要长那么一点……毕竟他们俩可是被在场所有人认证过的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正义路人。
正义路人先是被赞扬了一番,然后又惨遭批评——警官怒斥你们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居然敢和持枪歹徒正面硬钢?嫌命太长?下次这种事情交给警察就好你们乖乖地当人质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训得并排站在一起的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连连点头。
出了警视厅,鹿见春名当然是直接回御所,诸伏景光没着急回他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
发生了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先是在街上转了几圈,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人在跟踪他之后,才脚步一转,进入了一栋老式的公寓之中。
这栋老式公寓里最里面的一间被诸伏景光租了下来,作为安全屋使用。他刚打开公寓房间的门,暖橙色的灯光便从门开的缝隙之中泄露出来。
知道这个安全屋存在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降谷零。
诸伏景光走进室内,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穿着袜子踩着木质的地板走进客厅。
降谷零盘膝坐在地板上,矮几上摊开着一个记事本,将按动的圆珠笔压在纸页上。察觉到一些动静,降谷零偏头看了一眼:“啊,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如果说拿到了东西算是顺利的话……那也勉强能算是顺利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记录着情报的U盘,抛给降谷零。
——这本来应该是情报组的降谷零去接手的情报,只是因为临时出现了一些变动,这件小事便被他拜托给诸伏景光去完成了。
“勉强算是顺利……”降谷零接住他抛过来的U盘,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也不算什么大事,”诸伏景光挨着降谷零坐了下来,“也就是在珠宝店遇到了劫匪而已。”
降谷零握着笔的手一抖,在纸页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来。
“劫匪?!”他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大事吗?”
“挺正常的吧,以前不是经历过很多次吗?每次一到休息日就碰上各种事故,抢劫案已经是没出人命的那种了吧……”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顺口吐槽,“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每次都有你在才会出事故,没想到这次我一个人也碰到了,怎么想都是和你待的太久被传染了。”
降谷零不得不为自己申辩:“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是罪犯的错。”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抢劫珠宝店这种大案,你应该没受什么伤吧?”
“你看我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吗?”诸伏景光反问,“但是,遇到了一个有点在意的人……”
他下意识地微微皱起了眉。
降谷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在意的人?什么人?”
“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在20岁上下吧……该怎么形容呢?身手好的不像话,而且观察力也很敏锐。”
诸伏景光斟酌着用词。
“怎么说呢……我去T·J的时候,已经伪装地很像是普通的客人了,我也确信那个少年没有过多地关注我,只看了我一眼而已。但是被劫匪威胁、让我们蹲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眼就能说出来我带了枪。”
降谷零点评:“确实观察力敏锐,但身手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你们和劫匪……”
他欲言又止。
“是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我们和劫匪动手了。”
降谷零点点头。
诸伏景光会出手他也是能理解的,虽然在卧底培训时期他们就被叮嘱说要低调行事,但毕竟大家都是在樱花警徽下宣誓过的警察,面对持枪的歹徒时,想要保护民众的心情是没错的,会在那种情况下忍不住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即使是你的话,不用枪、直接赤手空拳地面对持枪的歹徒也太吃力了吧?虽然我能理解你想保护无辜民众的心情就是了。”降谷零伸手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那个少年是在你出手的时候帮了你的忙吗?”
他顿住了——因为诸伏景光看他的表情十分微妙,又带着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诸伏景光神情复杂,“……是那个少年先出手的。”
降谷零难以置信:“哈?”
“——因为一本画册。劫匪里的其中一人把他的画册踢飞了,还踩脏了书签,所以才惹他生气了。然后他就暗示我一起帮忙……也不能说暗示,”诸伏景光思考了几秒,决定换一个形容词,“应该是我不得不帮忙。”
“他胁迫你?”降谷零更加匪夷所思了。
“他是先出手了,已经撂倒了一个劫匪,还成功地从对方的手里抢到了枪。但其他劫匪还在,我总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吧?”诸伏景光叹气,“所以只好也跟着出手了。”
“能正面解决持枪的歹徒,确实比一般人要强很多。”降谷零倒没觉得异常,“现在会空手道合气道之类格斗术的人很多吧?你说的那个少年大概也学习过,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意那个少年的吗?”
“只是那些的话也说不上是在意的程度。”
诸伏景光垂下了眼睛。
他怀疑鹿见春名杀了那些劫匪。
他想起来在警视厅里听警官们说的话。
“那些劫匪怎么样了?”
“诶?劫匪的车行驶到一半就爆炸了?”
“是这样,勘验的人还说炸弹是劫匪自己引爆的,好像爆炸的那个炸弹本来是要安装到珠宝店里的……”
“是失误吗?炸弹其实没有放进店里,而是留在车上什么的,但是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这些劫匪也太粗心了吧……”
“不管怎样,这下能顺利结案了。”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炸弹确实在当时被那个领头的劫匪拿了出来,还用来威胁了他们。这种重要的东西,诸伏景光不认为那些劫匪会忘了放在车里。
恐怕劫匪原本就打算安装炸弹炸了整个店,不打算留下任何目击证人,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小弟会这么废物,于是只能做出取舍……但诸伏景光觉得,那种危险的东西,劫匪不可能是自己按下引爆键的。
或者说,不可能是在知道车上有炸弹的情况下按下引爆键的。刚刚抢到了可以让他们一辈子生活无忧的珠宝,怎么可能是在这种情况下寻思呢?
即使说是粗心也很难说的过去。
说到底,如果真的是粗心大意的劫匪的话,根本不可能策划这样一起珠宝店抢劫案。
“后来去警视厅笔录的时候,我才知道劫匪的车莫名其妙的爆炸了,车上有炸弹——当时在店里,劫匪还用炸弹威胁过我们。”诸伏景光缓缓皱起眉,蓝色眼瞳中闪过晦暗,“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莫名其妙的……我总感觉跟那个少年有关。”
那双金色的眼睛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一瞬间如同野兽般残忍冷酷的寒光挥之不去。
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我在瞎想吧。……对了,你这是写的什么?”
他探过头,去看降谷零写在记事本上的字。
“告死鸟?这是什么神话故事里的生物吧?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告死鸟这几个字上还被额外圈了起来,又被降谷零在刚刚的惊愕下划上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你听说过告死鸟吗?”降谷零不答反问,“我指在组织里。”
“不……我从未听说过。”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告死鸟是组织的人?但是组织的代号不是一向是酒名吗?”
“这个告死鸟大概是半个组织成员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好像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告死鸟’。”降谷零向后靠在沙发上。
他抬起手,挡住了一点自上而下投落的暖橙色的灯光,橙红的光落进他灰蓝的瞳孔之中,形成一点圆形的光斑。
“告死鸟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起组织的事情,诸伏景光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这个标准我难以界定。”降谷零撑着木质的地板直起身体,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可能因为我是情报组,所以之前得到‘波本’这个代号后不久,琴酒就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他要我寻找照片上的那个叛逃成员,并且特地强调我要活着将那个叛逃成员——也就是告死鸟带回组织。”
“告死鸟手上掌握着什么重要的情报吗?”这是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又意识到了琴酒话中微妙的部分,“……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直接杀掉告死鸟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组织。”
“一定要是‘活着的告死鸟’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重要的不是告死鸟手中掌握的东西,而是他自己本身,是‘告死鸟’这个人。”诸伏景光倏然转身,看向降谷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接触到告死鸟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降谷零打断了他,“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情,但是我从贝尔摩德那里得到了别的消息。那个女人告诉我,告死鸟只是对那位先生重要而已,与组织无关。虽然她的话不能全信,但唯独这句,我觉得是有可信度的。”
“从代号就能看出来和组织的成员格格不入啊……这么以来,可以利用的价值就降低了。”诸伏景光皱起了眉,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思考,“你今天就是因为告死鸟的事情才拜托我去帮你拿这份情报吧?”
“没错。”降谷零想了想,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我拍下来了告死鸟的照片,如果你碰到他的话,记得小心一点。”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最终停在一张周围景色十分花里胡哨地照片上。
在离开御所的时候,降谷零顺手给电子屏幕上轮播的照片拍了张照。
照片上穿着简单黑色西服马甲、领带松散的银发少年微微偏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垂下睫羽,金色的眼瞳俯视着观看这张海报的行人。
“这——”诸伏景光失声,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怎么了?”降谷零皱眉,“你已经见过这个人了?”
“当然见过,”诸伏景光顿了顿,“……告死鸟,就是今天我在珠宝店里遇见的那个让人在意的少年。”
现在他疑惑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鹿见春名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为什么那一车劫匪会莫名其妙死于爆炸。
“是他?等等……如果是告死鸟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劫匪的车突然爆炸的事情……”降谷零啧了一声,“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认为,你的直觉可能是对的。”
身为犯罪组织曾经的成员,在被挑衅后直接出手灭了他们当然是很正常的行为。
“如果真的是那样,虽然那几个劫匪是恶有恶报,但是为了画册直接选择杀了那三个人……只能说明,告死鸟是个极度不安定的危险分子。”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瞳倒映出降谷零的脸来,“面对这种危险分子,你打算怎么接近他?”
只是画册就能让鹿见春名下手杀人,如果被发现是抱有其他目的来接近他的组织成员,诸伏景光毫不怀疑鹿见春名会下杀手。
“……我打算和他当同事。”
“同事?”诸伏景光愣住了,“告死鸟在哪工作?”
降谷零张了张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吐不出字眼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这都是为了任务、为了国家,但是……下海这种事,他当然不想让幼驯染知道,否则绝对会被当做黑历史嘲笑一辈子的。
见降谷零不说话,诸伏景光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你这次是打算潜伏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吗?”
“不……”降谷零含糊地回答,“……我的工作只是帮一些心理受到创伤的女性缓解压力而已。”
诸伏景光更加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