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一个读书人,姓陈名昊。三年前,他到县里去考试,死在了县里头。衙门的人说他是自己喝醉掉水里淹死的。可我们领回尸体,发现尸体上有被人殴打过的痕迹,两条腿骨都被打碎了,身上也有多处伤痕。那个孩子自小就聪明好学,学问做得十分的好,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并不是一个会在外跟人喝酒玩闹,还把自己喝醉掉河里去的人。”
“我们都不信那个孩子是自己喝了酒掉水里去淹死的。那个孩子的爹,也不信自己的儿子是这么死的。陈三自己一个人到了县里去调查儿子的死因,没几日他也被人打死扔进了河里,父子俩个就这么没了。”他们这个村子的人大多都是姓陈的,陈村长口中说的读书人,正是他的侄子,而死去的陈老三,是他的堂兄弟。
自家兄弟和侄子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陈村长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这个事情的,他后来自己偷偷到县里去探查这个事情,探查到了一点消息。
“……后来我自己偷偷的去县里探查,才探查到,原来我那个侄子和兄弟,都是被县令的儿子叫人给打死的。张县令纵儿杀人,天理难容,还请陛下给草民的兄弟和侄子做主啊!”陈村长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他家兄弟的冤屈。若非是今日遇到圣上来到他们村子,他都找不到人诉冤,给自家兄弟和侄子讨回一个公道。
里正和老人也跪了下来,跟着恳求天子能为他们做主。
他们一个村子几百年都难出一个读书人,若非是三年前陈昊被人打死了,说不定这些年他们村子都能出一个读书人了。那么好的孩子,竟然那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这件事一直是压在他们心里一个放不下的大石头。
韩凛也是没想到,今日自己这一出私访,不但查出了朝廷的官员给百姓加税,还遇到了县令的儿子杀人。真帮人,真的是让他大开眼界了!“王冲,你领兵到县衙里去,把张县令的那个儿子给抓起来,好好查一查陈昊父子俩的这个案子。”
“是,陛下。”在外的王冲领了他们主子爷的命令,就去抓人去了。
“你们都起来吧。”韩凛让跪在地上的三人起来,说道:“如果真的是张县令的儿子害死了陈昊父子俩个,朕这里不会饶恕他的。若是凶手另有其人,朕也会让人抓拿真正的凶手归案。”
“至于你们村子去年被加收上去的粮税,待到朕这里查明情况之后,如果情况属实,会让人把加收上去的粮税退回来给你们的。”
陈村长和里正都没想过交上去的粮税还能退回来,心里很是欣喜的,又是跪下来,给他们陛下磕了一个头:“谢陛下。”
“不必谢朕,是朕失察了。”韩凛上前去把两人扶了起来,说道:“该与你们说一声对不起的,是朕。朕没有把这个天下治理好,才让陈家父子俩个蒙受冤屈而亡,才让你们被当地的贪官恶吏压榨。”
“不不,不是陛下您的错,是那些贪官的错。”陈村长和里正都不敢把这些过错扣在天子的头上。
本来今日是打算在外头散散步,到乡村下面去吃一顿农家饭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韩凛也没心情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有几句话要与陈村正和陈里正两人说一说:“你们村子办书塾,让孩子去读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日后不管这些孩子能在读书这条路上走多远,最起码他们读过书,识得字,出了门会懂得回来,在外做生意,也不容易被人蒙骗了去。”
“是,陛下,草民一定谨遵陛下您的话,让村子里的孩子好好读书的。”陈村长忙的承诺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村子里的女娃们,也可以送到书塾去读书。如今在上京城和忻州以及新都那边,都有朝廷官办的女子书院和女子技术学院,还有女子医学院,这些书院只收取很少一部分束脩;像是女子医学院,还是免束脩和食宿费的。这些姑娘们毕业出来后,朝廷还给这些姑娘们安排工作,端的是朝廷的饭碗,领的是朝廷的俸禄。你们村子里若是有聪明的姑娘,一定不要埋没了她们,也给姑娘们一个读书的机会。”从刚才与陈村长和里正的谈话里,韩凛就知道了这个村子里,只有男孩才能去读书,女孩是没有机会去读书的。
他也知道,其实不止是这个村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村子,都是这样的情况。正是因为知道,韩凛才更想让这些人知道,女孩子读了书,日后走的路并不会比男孩子差的。
陈村长和陈里正听到了这一番话后,两个人都十分的震惊,他们从不知道,原来还有女子能当官这么一回事了。
韩凛微微笑着说道:“朕这里会争取,未来十年内,能在各府都开办几所女子书院,让你们当地的姑娘们不用走那么远去读书。不过朕这里努力了,也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同朕一起努力。”
“是,草民一定会想办法,让村子里的姑娘们一起到书塾去跟着先生读书的。”陈村长明白他们陛下这话的意思,赶紧的说道。
“嗯,好,你们日后有时间,也与附近的村子的人说一说这些事情。”韩凛知道这帮人没有见到好处,就不想使劲的,走之前还抛出了一根胡萝卜:“一个村子若是能出一个能人,管这个能人是男子还是女子呢?只要是你们这个地方的人,出名的不就是你们这个地方吗?”
“朕今晚上就住在上面的驿站那里,你们若是还有什么事的,可以到那里与朕说。今日就多有打扰了,我们就先走了。”说完这句话后,韩凛看向站在他身旁的青年。
傅秋白明白过来,跟在韩凛的身后往外出去了。
其他的那些大臣们还有严长安也跟在他们陛下的身后往外走。裴元这会儿已经下去查案去了。
“父皇我还不想走,我要在这里玩。”外头还没玩够的小明哲还不想走。
与他们小太子殿下一起的,还有一帮顽皮的小子们。
不过韩凛并未纵着这个小子,“那你不走的话,我们就走了,留你在这里了啊。”
小明哲双手环胸,一脸气鼓鼓。
“陛下,您们要不在我们家中用一顿便饭再走吧?”后头跟着的老人想留天子在他们这里吃一顿便饭,客人来了,哪有让客人饿着肚子走的道理了?
“我们这里人多,太麻烦了,还是不打扰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韩凛牵住儿子的手,与老人还有陈村长他们几个道了别后,一行人就出了老人的家,沿着来时的路往外出去了。
陈村长和陈里正他们一行人,送他们陛下上到了官道上面去,他们才折返回来村子。
当天晚上,待到外出的人回了村子后,陈村长和陈里正把天子到他们村子来做客的事情告诉了村中所有的人。还有就是关于三年前,陈昊父子俩个死的事情,天子答应帮他们彻查陈昊父子被害一事。
当得知朝廷有官办的女子书院,还给女子免束脩食宿的时候,这个村子的人都十分的震惊和不敢相信。
同时陈村长还宣布了让村子里适龄的姑娘去书塾读书的消息。
从这一天起,这个小村子开始走向了另外一个不同的方向……
第461章 两只小鸡
“唧唧——唧唧唧——”
“什么声音?”就在他们晚上在一楼的大堂吃过饭上到二楼的房间来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两声小动物叫的声音。韩凛一脸奇怪的循着声音找去,就找到了被藏在角落里的两只……小鸡崽?他转头看向一脸心虚的儿子,问:“哪儿来的小鸡?”
傅秋白也走了过来,见到小篮子里放着的两只小鸡崽。
“就……就奶奶送的啊。”小明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是人家主动说送给你,还是你自己说想要的啊?”韩凛这次是听明白了,应该就是今天他们到那户老人家中去做客的时候,这个小子跑出去外头玩,也不知道是他想要小鸡崽,还是那家的老奶奶送给他的了,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小明哲跑过来站在两只小鸡的前面挡着,硬着头皮对上两个父亲和爹爹看他的眼神,而后忍不住的又低下头,小声的说道:“就、就是奶奶送给我的,我还拿了糖果给妹妹。”
韩凛这是听明白这个臭小子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你拿糖果,跟人家换的两只小鸡崽了?”
“……嗯。”小明哲点头,他觉得自己给了别人糖果,换了两只小鸡崽,并没有错。
韩凛看着这个不知悔改的儿子,觉得今日很有必要给这个臭小子上一堂课,“父皇和你小爹爹,是不是教过你,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我们今天走的时候,你怎么不把这个事情告诉父皇和你小爹啊?”
“你是不是也知道,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了?”
面对父皇一连串的追问,小明哲就跟一只被戳破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个都答不上来。知道父皇这次是生气了,他抬头看向小爹爹那里,想让小爹爹来救他一下。
傅秋白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对儿子投来的眼神爱莫能助。
“别看你小爹,你小爹今日也救不了你。”韩凛一看儿子的这个小动作就更生气了,指着墙壁说道:“你过来,站在这里,面壁思过半个小时,好好想想你今天做的事情,哪里不对了。”
小明哲“哦”了一声,乖乖的站到了墙壁那里去。
韩凛看着儿子的后脑勺,忍不住的伸手揉了揉额头,往坐在那里喝茶的傅秋白走了过来,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别生气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傅秋白还给韩凛倒了一杯茶,劝道。
“这个臭小子,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的。”韩凛端起茶,一口给灌进了肚子里,心里是无比的怀念儿子还小的那会,整日里就跟一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的身后,乖巧可爱。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啊,越长大越不听话,一个不看紧就不知道干点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情出来。
当了父母后,他现在终于能理解当年他爸妈为什么对他又爱又恨的了,现在他对这个臭小子就是这样的一种矛盾的心情。
但是看到那个臭小子站在那里面壁思过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个面对着他们小小的身影很是可怜。等过了五分钟后,韩凛就解除了儿子的面壁思过,喊道:“不用站了,过来吧。”
听到不用站了,小明哲才转过身来,过去他父皇那里之前,他还小心的看了一眼放在篮子里的两只小鸡崽,才往喊他的父皇走了过去。
站在距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他就站定了脚,生怕靠近一点,他父皇就要揍他了。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过来一点。”韩凛本来已经下去的火气,在见到这个臭小子站那么远不敢过来的时候,又开始有点上来了。
闻言,小明哲又往前挪了一步。
“再过来一点。”韩凛看着距离他还有两臂之遥的儿子,抬了抬下巴。
小明哲只好,又往前走了一步。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步,他被他父皇一只手给抓住了。就在他以为他父皇要打他屁股的时候,被他父皇拉到了膝盖上去抱着了。
这个转变小明哲实在是想不到,一下子就愣住了。
韩凛一看这个臭小子的反应,就知道这个臭小子以为他要打他了,他不禁在心里反思自己,难道他真的对这个儿子太严厉了?以至于让这个臭小子这么怕他?“刚才让你面壁思过,你思出了什么想法来了没有?”
“……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韩明哲一抬头,就见到对面坐着的小爹爹在看他,赶紧的就挺直了腰板,坐正了身体。
“那你自己都记得这个话,你怎么就随便拿别人的小鸡呢?你知不知道,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养的几只鸡,是要卖钱来补贴家用的,你今日拿走了别人的两只小鸡,等于是拿走了别人的家用,你明不明白这个事情了?”韩凛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教育这个臭小子。
但是有时候这些事情不跟孩子讲清楚,孩子永远就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你知道家用是什么吗?不是父皇和小爹平时给你上街买糖葫芦的钱,你那个不叫家用,你那个叫零用钱。家用,是用在家里必须花费的东西上的,比如:买粮食、买酱油、买盐、买布料;还有家里人生病了,去看病买药要花钱的,这些才是老百姓家里的钱花去的地方。他们是舍不得花钱去买你吃的那些糖果的,你吃的那些糖果,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都是奢侈品。”
“所以,你觉得自己用糖去跟奶奶换小鸡没有错。但是你的糖果,并不是人家需要的东西。但是小鸡他们养大了能卖钱,买小鸡的钱,对他们来说才是需要的东西。”
“我下次,用钱去跟他们买,可以吗?”小明哲这次是听明白父皇的话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现在小,你想要买什么东西,你要问一问我和你小爹爹。我们允许了,你才能去买。明白了吗?”
“知道了,父皇。”
“你带了两只小鸡回来,你知道怎么喂养和照顾它们吗?我们还有很远的路才能到新都,这一路上你要把它们放在哪里了?”
“父皇,我们可以把它们放在我们的马车上啊。”
“……”韩凛,一想到他们接下来的一路要跟两只鸡在一辆马车里,他就有点想按着这个臭小子打一顿屁股!“小鸡要是在我们的马车里拉了屎,咋整啊?”
“……我可以收拾。”小明哲自己说到这个话的时候,小脸也皱成了一团。
“行,这个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见儿子养鸡的信心这么坚定,韩凛勉强就同意儿子养两只小鸡与他们同行了。为了避免这个臭小子干到一半就放弃,他不得不提前敲打一番这个臭小子:“到时候你要是不把你的两只小鸡弄干净,我就把它们丢路边去,你就不要说父皇冷面无情啊。”
“我不会的。”小明哲觉得父皇看小他了,他才不会的!
“好得很,你要是把它们照顾得好。”韩凛看着这个信誓旦旦说不会的儿子,他就等着这个儿子好好表现了!
“我们在燕北有好几个养殖场,养马场、养牛场、养羊场、养鱼场,还有养鸡场养鸭场、养兔场,什么场都有。等到了新都去,父皇就派人送你到养殖场去,你去帮父皇养养牛啊、养养马啊,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父皇和你小爹都没意见。”
“父皇,你和小爹去吗?”小明哲怎么听他父皇的这个话,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呢?
“父皇和你小爹忙着呢。就是我们没有时间去,才特意派你去的啊。”韩凛继续套路儿子。
“可是,父皇你们都不去。”小明哲这次没有上当了。
就在这对父子俩说话的时候,傅秋白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出去,接下腰上挂着的荷包,从里头拿出了一锭银子出来给外头的护卫,跟护卫交代了一句话。
护卫拿了银子,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了。
傅秋白反手关上房门,回来对韩凛和孩子说道:“我让人把小鸡的钱,送去给那户人家。”
“你看,你自己干的事情,还要你小爹帮你擦屁股了!”韩凛气得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问道:“要是我们已经出发,走远了怎么办?还让人回头给老奶奶家里送买小鸡的钱回去吗?”
“小爹爹,父皇,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这次小明哲是真的知道错了。
傅秋白走了过来,摸了摸孩子的头,眼里带着温柔的告诉孩子:“以后不要再犯就行了。你是太子,更要以身作则,不拿平白百姓的一分一毫,如果你真的要拿,就要付钱去买。就跟平常小爹爹和你父皇带你上街去买糖葫芦一样,两个铜板一根糖葫芦,我们买几根,给多少个铜板。”
“以后你在街上看到喜欢的东西也是一样,要问了价格,该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别人愿意卖的东西,我们才能买。别人要是不卖的东西,我们就不能强卖,懂了没有?”
“嗯,小爹爹,我明白了。”小明哲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今日的事情,还是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一道很深刻的印象,一直到他长大之后,都还记得父亲和爹爹教过他的话:不能平白的拿老百姓的一分一毫,如果想要,就花钱去买。
在跟孩子上完了政治课后,韩凛才让外头的人送水进来给他们洗漱。在洗完澡之后,一家三口同睡在一张床上。
小明哲如愿睡在了两个父亲和爹爹的中间,到睡着之后,嘴角都还带着一点微微上扬的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