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洒落的纸钱,门口挂着白布,一眼看去全是白,宋吟不知道撞上了谁家的丧葬,正要默默退出去,骤然听到旁边人的低叹。
这家人门口围了很多人,不仅有自家的亲眷,还有附近住的其他家人,全都站在门外往里看,各自心里想着什么不知道,但至少面子上都装出了惋惜的模样。
“吴夫人儿子是昨晚死的,”有人扒着门框一脸忧虑夹杂好奇往里看,他一种知道内情的口吻,引来旁人的注视,“你们都不知道吗?”
有道男音接上了他的话:“这人好好的就死了,谁知道怎么回事,白天我还和他一起去茶楼,这一晚上过去,就听到这消息,世事无常啊。”
院子里的哭声从凄厉变成了有气无力,先开话头的人摇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先打了个寒颤:“我是听他家二小子说的,说是吴夫人儿子昨晚已经睡下了,丑时突然从屋里走出来到了院子里,奴才问他有什么需要,他一概不理,好像没听到似的……”
“然后奴才就看到他爬上了屋檐,直直跳下来,跳得满头是血,还没死,他在奴才的惊叫中又爬上屋檐,又跳,再爬,再跳,就这样反反复复,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宋吟听到了附近人的吸气声,他身上也寒毛倒竖,不由自主往陆卿尘身边靠了靠,陆卿尘和他站的位置一样,肯定也听到了,但没有任何反应。
宋吟听到那人把吴家儿子奇怪的惨死重复说给后面没听到的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凛了一下神色,他躲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拿出怀里一直带着的油灯,取火点亮。
他紧盯着灯芯,看见火苗一点一点燃起来。
这一回油灯亮了。
杨继晁在附近。
宋吟左右看了看,看的都是半空,魂魄一般都是飘着的,但他什么都没看着,怕别人觉得自己行为怪异,他看了两眼就低下了头。
杨继晁为什么来别人死的地方,是认识死者?还是事先知道这里会死人,所以来看看……
为什么死不安宁,魂魄到处飞,杨继晁有什么意图?
宋吟脑中疯狂地刷新着问题,忽然有人拉了他一下,他回头去看,发现是刚才那个在地上哭嚎的妇人,妇人已经知道事态不可挽回,伤心欲绝地准备开始后事。
宋吟站的位置很巧,他混在了仆从群里,他今天出门时还专门穿了料子很差的布衣,此时应该是被妇人当成了府上的奴才。
他听见妇人眼眶通红地说:“义庄的师傅在茅厕,你去催催他,让他快些把吾儿的尸体带回去换寿衣,吾儿喜欢干净,他肯定不喜欢身上这么多血。”
宋吟本来想说自己不是奴才,但见妇人越说越伤心甚至又哽咽起来,想着只是叫一下人,办就办了吧。
他应了声,到处看了看,找到似乎是茅厕的地方,抬步朝那边走去。
陆卿尘还在院子外面等自己,帮他拿着烧饼雄黄和钱袋,他不想用太久时间,快步走到看着还挺大的茅厕前,一把推开门。
就在推门的这一秒功夫里,宋吟忽然警铃大作想起一件事,这条街上附近只有一家闻名的义庄,这家妇人显然是个有钱人,定然不会找不靠谱的处理自己儿子的尸体,那么她找的义庄师傅只会是……
宋吟手还扶着门,他愣愣地朝里面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还有他手里扶着的那条恐怖至极的东西。
……
兰濯池眼底爬上了血丝,于胶怜真是一个艳鬼,一个纠缠他不放的艳鬼。
这才刚过去半天,就又见到了。
兰濯池抖了抖,本来已经要结束,见门外突然闯进来的艳鬼呆愣愣地张开了唇,他腹部抽紧发麻,眉心微拢重新覆了上去。
宋吟想说的话在看到兰濯池狰狞扭曲的浑圆后忘得卡了壳,而里面的男人在最初的皱眉之后气息就恢复如常,他脸色平静,不见羞耻,手指缓慢动了动。
宋吟宕机一般,脑子傻住了,但还残留着一点理智,他知道自己来是干什么的:“吴夫人催你快点出去,给他的儿子换上寿衣……”
艳鬼开了口,兰濯池耷拉着眸,动作早已变了味,他闻见一缕属于烟鬼的香气,脖子挣扎着跳出一条痛苦的青筋,东西朝掌心吐出了水。
他的面部微微不适地扭曲起来。
吐了一次。
两次。
宋吟就那么看着他分泌出水又擦,分泌出水又擦,动作残暴几乎要搓出皮,宋吟被他当成了解渴的水袋,看着就能令腹部兴奋发麻。
宋吟还有点傻,下意识催促:“你什么时候出去啊。”
兰濯池腰线收紧,眼皮半阖弯下了脖子,他脸上流露出痛苦,低喘着,红着眼报出需求:“陛下过来帮我弄一次,不然我出不去。”
第103章 逃到林里的可怜皇帝(8)
茅厕里的男人在催他进去,宋吟脸上的表情荡然无存,他一只手搭在蓬门上,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地站在原地。
以前宋吟在古书上看过,古代的厕所大多都建设不便,上一次还有高危的风险。
而兰濯池就站在那里,舒展着两条长腿,腹部紧绷,极其痛苦地用那条修长的手覆住头部,他脖子上沾满了潮湿的汗,等了一会又压抑着转头:“陛下,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要看,”宋吟马上把目光瞥到别处,他把手从蓬门上放下来,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放到眼睛上捂住,“我是来叫你出去的,我已经把话传给了你,我要走了。”
兰濯池脖子上的青筋崩了崩,跳了跳,他压着呼吸看向门口的小皇帝:“出不去,刚才说了,不帮我就今天就干不了活。”
宋吟油盐不进:“那我把你的话传给吴夫人。”
他嘟囔完就要匆匆忙忙转身,留兰濯池一个人自食其力。
茅厕外面还有人在哭丧,各式各样的哭声,宋吟实在没心情多待,但兰濯池是见惯了尸体,甚至上手过的死尸比吃进的油盐还多的人,他根本毫无感触。
宋吟刚走出去要把蓬门关上,里面的男人就那样出来了,不加掩饰,也毫不收拾整理,刚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眼睛深黑地迈向他。
宋吟呆住了。
虽然都是男人,但也不要太不遮掩啊?
他脑子急速地刷新着对兰濯池的认知,忍不住把目光挪到兰濯池的身上。
兰濯池肩膀平阔,双手长,两条腿更长,裤腰上的肌肉一块垒着一块,是比画报上还要好看的线条,一张脸微湿,走在路上会有许多人回头看。
兰濯池一手把于胶怜拉进来,甚至不怕别人会不会看到,连蓬门都没去关,是门自己回弹合上的。
苦的是这里没有别人,宋吟鼻尖充满浑浊的气味,他慌张想后退,被兰濯池强劲的呼吸打在脸上:“小皇帝,我是因为你这样的,你帮不帮我?”
宋吟抬手抵住他有衣服的地方,一脸莫名其妙:“我哪样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在进来之前都不知道是你,你……你自己解决吧,我还有地方要去。”
兰濯池脖子起了更多压抑的青筋,干扰着那张脸的表情都微微扭曲,他眼眶通红,看向衣服上阻止他靠近的一只手。
像他徒弟常常买的黏糕。
又软又黏又白,适合用来每一天辛苦做完棺材以后犒劳自己。
不过他有些耐不住于胶怜,在于胶怜手里他估计不到一刻就会吐,但次数会多。
大概会让小皇帝一次次哭着承接他吐出的水,直到手掌破皮。
当然兰濯池更想让后面的嘴接。
但还不行。
那样做只会带给他一时的往生极乐,却丝毫不利于以后的长久发展,只会让小皇帝怕他躲他,从此避着不见他,而他会因此每天心神不宁做不成义庄的事,还会从此被剥夺独占拥有小皇帝的机会,说不定在往后的哪一天还会看到小皇帝和其他情夫亲亲我我。
兰濯池表情不变,自虐一般在脑中过了一遍利弊,又自虐地压下更可耻不堪的想法,他平下呼吸:“就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让我闻着你的味道。”
宋吟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更惊了,他一步不让,小声嘟囔:“那也不行,我得走……”
而且他今天巳时出的宫,在街上来来回回走,手上碰过找回的铜钱,不经意地摸过各个角落,身上早脏了,还出了汗,味道不好闻。
兰濯池垂下眼眸,已经不再理会于胶怜的嘀咕,他抬手扶上,在几个来回中吐了水。
下一刻他整理好身上衣服,推开门:“走吧。”
宋吟一脸讶然。
这就结束了??
……
吴家儿子去世的消息传遍街坊邻角,仅仅只过了一刻钟,这遍地白的地方又围了许多人。
陆卿尘似乎不太喜欢和人接近,他一个人笔直站在刚才宋吟待的角落,只用一只手拎着小皇帝塞给他的所有东西,眼皮不抬地等着人。
于胶怜去了一刻钟后回来了,头发似乎有些蓬乱,他挤出拥挤的吴家大门,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抬手拨开头发,眼睛不敢看别人,也很怕别人看他。
一会功夫于胶怜已经回到了陆卿尘的身边,他接过陆卿尘手上的东西,紧接着就说要走,语气急匆匆的,像是晚一秒会发生大事。
陆卿尘面无表情,他低头看着于胶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站立不动。
宋吟转头走了两步发现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发现陆卿尘还站在原地,他转身走回去,一脸疑惑:“怎么了?还有事情没做?”
陆卿尘无声无息看着他,在宋吟都要被看迷惑了的时候,陆卿尘忽然伸出两根仿佛雕塑品的修长手指,夹出宋吟腰边别着一个深红布袋。
宋吟抬头看到陆卿尘手中的东西,愣了愣,脸颊到眼角漫上一点红,那袋子里装的是铜镜,是于胶怜经常备在身上的那一把。
他本来不想带,系统却说于胶怜每天都带,他不带太反常,所以他才带着。
一次都没用,却被陆卿尘拿出来说了一次。
现在陆卿尘还直接拿到面前,他脸上没有表情,拿着那一面铜镜转了个弯,照出宋吟的脸:“眼睛是红的。”
宋吟下意识去看铜镜里的自己,确实有点红。
刚才目睹了右相寡嫂的浪荡,他有点被震惊到,情绪一满就容易眼睛红,宋吟反手扣住铜镜,把它放回到袋子里:“没事,里面有人在烧纸,有些呛到了,过一会就好。”
陆卿尘气息冷冷的,不知信还是没信,他目光在宋吟脸上扫了一圈,抬眸看向吴家的大门口。
兰濯池出来了。
男人肩宽身长,是十里八方都找不出相似的气质,深得一些人的喜爱,他在众多注视中走出来,动作和走路幅度都有些迟缓闲慢,像刚刚做过放松的事,此时精神头好得轻易就能看出来。
他注意到了这边,眉梢微挑地朝于胶怜看了一眼。
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有人拉着推车一路小跑过来,风尘仆仆站定在兰濯池面前叫了他一声师父。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能听到,”兰濯池训了小徒弟一声,他扣了扣长指,朝里一指,“吴老三的棺材子在里面,你和小全一起去搬,午饭前搬回到义庄。”
小徒弟听出兰濯池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很没眼色问:“那师傅你呢?”
兰濯池曲手一拍小徒弟的肩膀,没怎么用力,只把小徒弟拍着往前走了一步,他答非所问:“赶紧去,吴老三家里有钱,做得好能多给铜钱,你前些天说想买肉吃,这一单做成,你能吃到撑。”
小徒弟被兰濯池抛出的甜头迷昏了头脑,他流着口水说这就去搬,完全忘了问师父为什么玩忽职守。
兰濯池支开小徒弟,撩起眼皮,朝宋吟那边走去,本来想跑走的宋吟被他一脚追上,只能无语停下来:“干嘛啊?”
“没干嘛,见到熟悉的人过来打招呼而已,”兰濯池语气自然,说得好像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你们准备去哪?”
宋吟背过了手,他刚才明明没有真的碰上,但眼睁睁看了一刻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现在感觉手心有些黏乎乎的,他离这个随时发情的浪荡子远了一点,刚要说:“我们准备回……”
宫这个字还在嘴里,宋吟忽然看到吴家大门里面,有个小孩跑到一扇门前想要推门进去,却没进成,莫名其妙,十分反常地,突然平地往后摔了个屁股墩。
宋吟亲眼目睹了他摔倒的过程,所以也看到了没有任何人去推小孩,可小孩就是倒了,似乎有人从正面推了他一把,阻止他进去。
但他前面是一扇门,后面是离他有数十步远的吴家人,都在应付外面的来宾,没有一个人真的上手推了他……
难道是杨继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