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影满脸纠结:“奇遇有时限要求……”
虞荼坐着的机器人已经带着他绕着另外三人转了有七八十圈,虞荼都快被转迷糊了:“‘奇遇’这种东西不一般是和运气挂钩的吗?我们哪个像是运气好的样子?”
顾鸿影郝芝芝埃里克:“……”
有被扎心到!
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们不死心地再等了一刻钟,成功等到昆仑食堂关闭,只剩下吃泡面和啃面包这两个选择。
顾鸿影从被他骚扰到自动关机的小机器人身上跳下来:“算了,我下午练剑的时间不能耽搁,我准备走了,你们还等吗?”
时间已经耗费到他心里的底线,顾鸿影果断选择放弃。
郝芝芝和埃里克本就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见他放弃,他们也不再坚持,直接选择了登出,三个人走得干脆利落,谁都没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小伙伴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让他们忘记了他们进来时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在他们三个人登出后,脑袋越来越晕的虞荼想从小机器人上跳下来一同登出,但他眼前的画面变成了重影,根本看不清腕表上的登出键。
在顾鸿影他们登出前,虞荼只是觉得有点晕,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虞荼只觉脑浆都要被摇匀了,但他的直觉依旧没告诉他有危险,虞荼迷迷糊糊地想,好奇怪,他之前感觉不适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离开机器人的念头呢?
眩晕的意识不能再给他答案,虞荼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驮着他的小机器人表情在这一瞬消失了,出现了一枚褐色的、类似于麝鹿的标识。
褐色的标识从金属表面飞出,银黑色的机器人瞬间被化成流动的液体金属,金属重新凝聚,成了类似麝鹿的形态,隐隐身披五彩。
被称之为“机器迷城”的这方空间,似有无形的力量将泛着黑银光泽的地面切割,四四方方的地面在地上辗转挪移,最后形成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在地上悄无声息滑动着的、如同金属方块的机器人全部停滞在了原地,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连接了每一个机器人,隐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遍布这方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诡异的声音好像无处不在,似短路的电流,又似清越的铮鸣。
这张网在空间中闪烁了好一阵子,最后将昏迷的虞荼与驮着他的金属造物一同包裹在内,一道类似机械又非机械的声音传出———
【已检测到标准人选。】
【复核无误。】
【禁地通道开启。】
由光芒形成的网在这道声音结束后化作了褐色的纹路,这些纹路大部分凝聚在虞荼皮肤表面,少部分则落在金属造物上。
地下通道口那种令人隐隐颤栗的危险感已经解除,金属造物驮着虞荼,缓步进入了幽深的通道。
“咔嚓———”
好似有清脆的碎裂声响在耳边,正在低头看材料的江绛猛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吓人。
特异第六组的组员正在向她汇报对名为《山海之语》的漫画最新更新的内容推测,结果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流畅的汇报瞬间卡了壳。
“先暂停。”江绛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她微微阖上眼放出自己的感知,感知在整栋大楼里游走,一切都好似没有异常。
“咔嚓———”
碎裂声二度响起。
江绛的意识锁定了来源,是【麒麟议室】的大门。
【麒麟议室】单独占据了一层楼,门做得格外大,门上雕刻了古朴的花纹,现在这些花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黯淡,随后从门上剥落。
异处局里的人都知道【麒麟议室】是整个异处局最安全的地方,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在大门认定的持有者拒绝的情况下,谁都无法打开这扇门。
之前【麒麟议室】的持有者是[镜],在[镜]消亡后,持有者的身份就转给了江绛。
成为持有者的那天,江绛终于知道大门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花纹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那是麒麟的道文。
【麒麟议室】这个名字并不完全为了纪念无法转生的神兽麒麟,更多是因为门上的花纹是麒麟毕生力量的凝结,而这些纹路在激活后可以组成麒麟的轮廓,眼睛的位置,镶嵌着麒麟被炼化过的心脏。
[镜]的前身是谛听,或许是同为神兽的原因,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压制着他忘记了这件事,他只记得这扇门很重要,但他想不起前因,所以他一直呆在【麒麟议室】里,除了必要,从不离开。
后来他消亡,江绛接手,一些限制失效,惊天的秘密才得以袒露人前。
江绛不知道为什么要将麒麟一生的力量与他最重要的心脏封在这扇门里,但成为持有者后冥冥之中的感应告诉她———这扇门出事的那天,就是灾难即将开始的前兆。
江绛骤然起身:“会议暂停,一组去发通知,所有省市镇守分局启动备战状态,开启不定时巡逻,六组去联系米勒克尔、昆仑、长安学府,让他们做好准备;五组与归墟墟主接洽,询问星图近期变动……”
一条条命令以她为中心传达,辐散向里表世界的四面八方,整栋楼瞬间忙碌起来,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忧色。
在安排好工作后,江绛这才前往了这层楼最顶层的【麒麟议室】,大门上那些褐色的花纹已全部剥落,化作粉尘静止在空中,粉尘隐约组成了一只奇异的生物———那是麒麟的轮廓。
麒麟眼睛的位置一片空荡,被炼化过的心脏不翼而飞。
江绛心间一沉。
她成为异处局的局长不过二十年,她知道的东西不少,但也没有那么多。
她只知道异处局同样是计划的一环,但他们究竟在计划里担任了什么样的位置,她依旧模糊。
江绛抬起手腕,腕表上的消息如雪花般向她飞来,她按照紧急程度迅速分类,先处理了十万火急的消息,将其他讯息暂时推后。
她从列表里找出了一个人名,加持符咒之力拨通,江绛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
数到十的时候,投射在半空中的通讯屏幕里,出现了帝休的脸。
第227章
通讯另一端的帝休放下怀里正在晒太阳的小花盆, 小花盆里种着的栀子花疑惑地扭过枝干,向他开了朵花。
“有些事小孩子不方便听。”帝休点了点栀栀的叶子,“先自己在这晒太阳, 好不好?”
栀栀合拢的花苞啪地开了一朵, 意思是“没问题”。
帝休将小花盆挪到合适的位置, 然后才带着通讯走远,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听见。
“江局。”帝休的声音同他本人一样温和,“找我有什么事?”
江绛看着通讯对面白发束冠、气质清绝的帝休, 直截了当地问:“帝休长老,您知道麒麟吗?”
“那位无法转生的上古神兽?”帝休眼中流转过一抹奇异的神彩,“略有耳闻。”
隔着万水千山,江绛对上他清透的眼眸:“今天, 【麒麟议室】出事了。”
她在“麒麟”二字上加了重音。
帝休似乎并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脸上自然地流露些许遗憾:“那确实有点糟。”
他的眉眼略微弯起,眼中却没有笑意:“可这与草木族……似乎没什么关系呢。”
江绛十分清楚,帝休虽然只是草木族的长老, 但他的意思基本等同于族长帝屋的意思,他不认可的事, 草木族便不会有人去做。
“江局, 我其实知晓你的来意。”帝休说, “草木族天生地养, 与人类本就关系不大。如果你想如上一任局长那样做, 请恕我拒绝。”
“上一任局长?”江绛微微一怔, 眼中有了些许茫然,“荀局?”
帝休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
异处局成立几百年, 各种级别的档案浩如繁星,上一任异处局局长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意外身亡, 以至于异处局动荡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而[镜]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确定下一任局长的人选。
异处局群龙无首,只能临时推出一位代理局长,这一临时,就是近二十年———直到[镜]选出一批候选人,候选人中又挑中了江绛,这种诡异的局面才宣告结束。
正常流程下,江绛本该由上一任局长手把手带着交接一部分只能在这个位置上传承的东西,但由于荀局身亡时异处局内忧外患,代理局长只能让异处局正常运转,不至于分崩离析,那些只能由转化过[天赋]的局长才能处理的事件,就这样积压了下来。
最初成为异处局局长时,二十多岁的江绛着实度过了一段相当难捱的时光,二十来年的沉重事物堆积在一起,重担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少部分档案早已在过去或损毁或遗失,无法再寻回,待身上的压力稍小些后,她便开始着手修建地下档案馆,给予还留存着的资料更严密的保护。
在江绛表明不清楚后,通讯另一端的帝休笑了一下,笑声近似于叹息:“难怪你会来问询,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五十年前,【麒麟议室】同样出过事。”帝休道,“当年麒麟道文出了问题,[镜]便让你们来草木族,寻求族长的帮助。”
“族长一贯古道热肠,二话不说便接下了荀若望的请求。”哪怕是讲久远的往事,帝休也没有完全释怀,“族长去了整整一个月……回来之后修为大跌生命垂危,连魂魄都有所缺损。”
“我向异处局要那一个月发生过的事件记录,荀若望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当年好脾气的帝休都因为这件事数次打上门去,可荀若望什么都不肯说,把他逼急了,他就只会躲。
帝休因为族长的事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暂时放弃,结果没几年,昆仑附近有一处异兽封印出现松动,荀若望前往镇压,惨遭不测。
于是五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随着最后一个当事人的死去,成了无法解开的谜题。
也就是从那时起,在草木族里醉心于养崽,根本不过问世事的帝休接掌了草木族的对外事物,一直到如今。
帝休因为本体特质的原因,很少会有什么事耿耿于怀,也很少会有什么事执念不放,五十年前发生的事,却成了他心中越不过的那道坎。
“族长被送回来时就是昏迷的状态,好不容易救醒了,却因魂魄有损而记忆全无,甚至性情大变。”
草木族族长帝屋对外公认的形象是“容貌绝美,实力强悍,脾气暴躁”,面对着熟悉亲近的人,甚至幼稚到不像一族之长。
但五十年的帝屋古道热肠,为人爽朗,明明是一棵帝屋树,脾气倒比帝休还好,除了在草木组里窝着处理族中事务,就是出门五湖四海地溜达,他实力高强,爱路见不平,又爱广交好友。
但一切都终止在那个月。
醒来的帝屋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帝休自产的黑色小果实只能帮他暂时平复暴躁的情绪,但治标不治本。
脾气暴躁的帝屋依旧喜欢交朋友,只是见过醒来帝屋的朋友们都比较遭殃———毕竟帝屋的朋友不是每一个都扛揍。
有的单方面被揍了二三十年后,咬牙切齿地和他断绝了朋友关系,毕竟一言不合就要切磋,没几个人受得了。
帝屋自己也发现了问题,但他就是控制不了他的脾气,他尝试过去压抑去隐忍,却只导致了更严重的后果———他失控了。
帝休从没告诉过帝屋他失控时是什么模样,对清醒过来的他也缄口不言,但帝屋只是失去了记忆,并不是变成了傻子,看到帝休身上掩饰不住的重伤与虚弱时,他自然意识到了不对。
后来帝屋认识了归墟的墟者邝冕,当年的邝冕还很年轻,还没有成为墟者,受了帝屋那张脸的欺骗,天真单纯地以为帝屋只是好心和他切磋指点,单方面被揍了几年他才反应过来———他是帝屋用来遏制失控的“沙包”。
因为欺骗而愤怒到爆发小宇宙的邝冕在两年后成功研制出了能暂时克制帝屋失控的方法,于是……他变得更扛揍了。在他的无私奉献下,帝屋寥寥无几的朋友们得以逃过一劫。
邝冕因为帝屋时不时的“切磋”被迫发奋图强,生生从一条没有太大上进心的咸鱼一路努力提升自己,最后接任归墟,成了一位操心的大家长———对内操心归墟学生的心理问题和衣食住行,对外管着归墟和各方势力的对接,还要时不时和失控找上门来的帝屋打一架,累得年纪轻轻就看着一把年纪,最后不得不像他那些社恐的学生那样戴上一个大兜帽,一直遮到下巴。
帝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帝屋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脾气,也习惯了处理草木族的大部分族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下了过去的那些芥蒂,恰恰相反,他一直牢牢地记着,从未忘却。
“无论这次【麒麟议室】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草木族都不会出手相助。”帝休清透的眼睛里看着她,眼里没有责怪,只有难过,“草木的生命漫长,但并非无心。”
表世界里,人族欣欣向荣,妖精鬼怪都已经成了茶余饭后的传说,里世界中,有着源源不断生源的四所学校,每一所学校的最高领导人都是人族。
人族大兴顺应天意,草木族也好,妖族也罢,任何一族都没有想要与之争锋,他们反而尝试着帮助人族,适应人类社会的规则,继而融入到人类社会中。
妖族的生命漫长,草木族的生命更悠远,他们在长久的生命里目送着一个个故人从风华正茂到垂垂老矣,再到阴阳两隔,时间将漫长的记忆都模糊。
他们与人类不是同族,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感情不真挚、不纯粹,在朋友求助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就当我怕了吧。”帝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五十年前的噩梦,我不希望它再重现了。”
他们可以为了帮助朋友受伤,甚至死亡,但仗义相助,不是不明不白掩盖真相的理由。
绝密的档案遗失过一部分,那段秘辛也在档案里,江绛什么都不知道。她之所以联系草木族的帝休,是[镜]在最终消亡前给她留下的一系列内容里,排在首位的一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