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一边不解,一边按下满腹疑惑、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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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经过一夜的休息,尽管仍有些精力不济,面色却比昨晚好了许多。
乍一见谢祁进来,管家面上一惊,撑着手臂意欲站起来行礼问安。
谢祁眼明手快地拦住他,笑道:“林管家如今伤病在身,不必拘泥这些俗礼。”
管家定睛看了眼,见他表情真诚,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下。他半靠在软枕上,谨守礼节地道:“王爷忽然到访,老奴如今卧病,恐怕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谢祁好似没看出他的拘谨,毫不见外地在一旁坐下,自若道,“承蒙阿允照顾,我还要在王府多住些时日,林管家不必如此见外。”
管家:“???”
管家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声“阿允”叫得是自家的摄政王。他错愕地抬了抬眼,面上谨小慎微的表情骤然裂开。
谢祁对这样的反应见怪不怪,他笑着解释:“约莫是阿允怕林管家劳神,这才没有说。”顿了下,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和阿允从端州赶回来得急,没抽出空暇安排行踪,如今不便回府。”
管家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他跟在江怀允身边多年,深知分寸,是以没有多问,只客气道:“王爷在府中若有用不惯的,只管交待下去——”
谢祁截断他的话,温和笑道:“林管家安心养伤,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若是叫阿允知道我害得你劳神,恐怕要怪我了。”
饶是管家再迟钝,也从这话中咂摸出几分有意无意流露出的亲近。
他记得,上回恭顺王来府时,王爷还义正严辞地否认他们二人的好友关系。他当时还险些信了——
往事不提也罢。
单说如今,若是他们二人关系一般,王爷怎么可能会收留恭顺王,还容许他在王府中随意行走?
想到眼前这人是得王爷另眼相看的人,管家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谢祁似有所察,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维持着温和诚恳的笑容,平易近人同他叙着话。
管家原本就因为爱屋及乌对他放下心防,再加上谢祁始终态度谦逊、有意同他套近乎,管家仅存的几分虚情假意也在这叙话间荡然无存。
二人有说有笑,半个时辰眨眼而过。
管家说得久了,有些口渴。谢祁适时递上一杯刚好入口的温水。
管家态度自然地接过,痛快饮下。等谢祁起身去搁水杯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扫了眼,才发现谢祁一直坐着的椅子上放着几张纸,纸上的字迹隐约可见,好像是药方一类的东西。
虽然好奇,可管家也未曾多问,等谢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移开视线。
谢祁眸光动了动,捏起这些药膳方子,主动笑道:“总归如今在府中也无事,我便让刘太医送来了些药膳方子,我对这些素来不大精通,也不知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说到这里,谢祁面上露出几分为难,顿了下道,“我记得林管家酷爱钻研此道,正好拿来请林管家挑一挑,看看哪些是用来帮助伤者养伤的,哪些是用来给常人调养身子的,也免得膳房的人做错了,反误了管家养伤。”
谢祁说着,将手中的药膳方子递给管家。
管家在听的时候已经双眼放光,见他主动给,很是痛快地接下来。
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药膳方子本就贵重,加上这又是由太医院的太医亲自研究出的,其价值更是不言而喻。
管家如饥似渴地浏览着。他一边一字不落地读着,一边利落地分着类。
谢祁唇畔带笑,默不作声地等在一旁。
很快,管家将其中一沓递给他,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些方子用来给我家王爷调理身子正好。”
谢祁“愣”了下,旋即有些心虚道:“您知道了啊。”
管家当然知道。他还没有贵重到要恭顺王特意请刘太医送来药膳方子给他调养身体的地步。这般转弯抹角、费尽心思,只能是为他家王爷。
管家原本就已经对谢祁印象颇好,又见他为了自家王爷这般费心,满意更甚。
谢祁佯装着打量了他片刻,确认他并未生气,才轻吁口气,举了举手中的方子,不放心地问:“这些方子中可有阿允忌口的东西?”
管家摇摇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没有没有。王爷在吃食上随意得紧,没有忌口的东西。”
谢祁闻言才算放了心。凭江怀允的性子,定然是报喜不报忧的。管家不知道江怀允身上有伤,也就不知道,江怀允实际上要用的方子是和他一样的。
幸好江怀允没有什么忌口的吃食,否则他还要再试探试探。
谢祁此行目的达到,又陪了管家一会儿,见他精力不济,才拿着分好的药膳方子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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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从礼部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初春夜里到底凉气未散,他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思索是要继续去书房处理政事,还是去探望管家。
正失着神,就听到一道含笑的嗓音划破寂静——
“摄政王回来啦?”
江怀允下意识抬头,正撞进谢祁深邃的眼神里。
谢祁曼声问,“膳房的灶上还煨着养身的药膳,可要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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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的爱心药膳已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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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眼神
约莫是今天政务繁多,劳神太过,江怀允乍一听这话,竟没来由地恍惚片刻。
谢祁也不催他,但笑不语地等待着。他单手拎着灯笼,笼中的烛光幽幽亮着,将月色流泻而至的清冷驱散几分,给这方寸之间蒙上层若有似无的暖色。
夜风轻拂,摇曳的烛光似有所感,随着风舞动得愈发轻盈。
视线所至,烛光明灭。江怀允回过神来,惜字如金道:“不必。”
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在谢祁的意料之中。他问:“这药膳今日炖了两个时辰,味道鲜美,有益气养神之效。摄政王当真不试一试?”
“不试。”江怀允敛回视线,不再看他,抬步朝书房走。与谢祁擦肩时,听到他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似乎颇为遗憾。
江怀允好似未闻,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侧越过去。
谢祁拇指微动,在平滑的提杆上轻轻摩挲,自言自语道:“那摄政王委实没有口福。”顿了下,颇有些苦恼道,“只是不知道明日要怎么和管家交待……”
谢祁按了按额角,显得十分为难。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落入江怀允耳中。
原本健步如飞的步子忽然顿在原地。
江怀允神色莫辨,冷声问:“你说了什么。”
语气中骤然流露出的警惕让谢祁唇角轻牵。他温声开口:“和管家聊了聊药膳。”像是怕江怀允不明白,他又体贴地解释道,“今日刘太医送了些药膳方子来,我想管家应当感兴趣,便拿去给他看了。”
身侧投来打量的目光。
谢祁转过身,问心无愧地任他打量。
静寂中,谢祁轻声问:“摄政王是担心我把你受伤的事情透露给他?”
虽然是问句,可答案他们二人都心照不宣。
管家将将醒转,身体正虚弱,若是知道了江怀允身负重伤,定然没有办法静心将养。江怀允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因为此事劳神。
凭谢祁的聪颖,应当不会做这种惹人生厌的事。可这人性情莫测,素来不按常理出牌,江怀允不想去赌那万分之一。
他直白道:“是。”
语气中的不信任不加掩饰。
谢祁并不恼,反而笑了声,曼声道:“摄政王放宽心,你于我有恩。本王知恩图报,此事自然以你为重。”
江怀允没什么表情,确认了管家依然不知道他的伤势,便也不再多言。
他抬步的同时,谢祁话音一转,“但是,摄政王如今为政务劳神,疏于养伤,时日久了,纵然我不开口,以管家对摄政王的在意,恐怕也不会一无所知。”
江怀允沉声问:“你想要什么。”
谢祁极富耐心地反问:“摄政王以为,我如今所图是何?”
江怀允微蹙了下眉,神色间已然生出几分不耐。在端州多日,朝中积攒了不少公务。他从早忙到晚,早就有些疲乏,实在懒得与谢祁周旋。
谢祁机敏地察觉到江怀允的情绪变化。他笑了声,先一步开口:“端州诸事圆满,本王如今没有什么所图。”顿了下,他道,“今夜的药膳是管家亲自挑的方子,摄政王赏光用些罢,明日也好叫我向管家交待。”
江怀允眸光平静,在他身上定了片刻。
“让人送到摄政王的寝居里?”谢祁适时建议,“正好趁这个时候把肩上伤口的药换了。”
谢祁说完便再不开口。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透出几分尽在掌握的笃定。
江怀允移开视线,淡声道:“……好。”
诚如谢祁所言,两个时辰炖出来的药膳味道鲜美,只加了些许盐调味,将食物的本味展现得淋漓尽致。江怀允原本没有多少胃口,却也慢慢将这一碗汤尽数饮下。
换药的活计仍被谢祁揽下。他得心应手地将药涂抹在伤口处,动作熟练地包扎着。
这个场景同昨夜几乎严丝合缝地重合上。
江怀允沉默地阖上了眼。
谢祁给他抚平衣领,轻手轻脚地收好伤药,正要离开。
江怀允声无起伏道:“本王昨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必费心费力做这些。”
谢祁动作顿了下,没有出声。
房间里一时安静非常,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谢祁温和道:“摄政王既然不愿,本王自不会强求。”
他看着阖目不语的江怀允,忽而一笑:“本王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
江怀允平静道:“没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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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称得上“开诚布公”的谈话过后,江怀允依旧早出晚归,谢祁也仍掐着点儿送来一碗药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