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我敬重您的能力,仰慕您的威望,也认同您作为父亲,想要保护自己儿子的决心。”墨璟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底便有了化不开的阴郁,“可我和白澈之间,从来都是旧仇宿怨,非一朝一夕能够化解。”
狐王听了墨璟这番几近于剖心的话语,一时只觉得无力。墨璟这人同白澈和白锦欢的年纪相近,望着他时,倒也像是望着自家孩子。作为父亲,他想要保护白澈不被墨璟报复。可抛开这个身份,他却是真真切切心疼墨璟的。
狐王觉得自己的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到底是老了,管不了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儿。来龙宫做客的几天,本来打的是放松心情同时应酬应酬的主意,现如今倒是一件都顾不上了,短短几天叹的气比之前百年都多。
可事到如今,他还是想为白澈争取一下。自家这个七儿子他不是不清楚,妥妥一个阴郁偏执的性格。若是没有他这个老父亲从中调解,放任白澈自己一人去和墨璟洽谈,别说和解了,整个龙宫都怕是要在他们手下翻天。
关于这件事儿,白澈虽然理亏,可狐王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知道,白澈是绝不会内耗的。这小兔崽子是个不肯低头的个性,就算他知道错处在己,也不会有丝毫愧疚,说不定还能觉得是墨璟这人先欠债的。
他知道白澈和墨璟之间抛去私仇,两人最直接的联系便是白锦欢。狐王打算赌一个可能性,赌墨璟会更在乎白锦欢。他垂下眼皮,暗自思忖着措辞,双手在腹前交叠,瞧着倒是个深谋老算的模样。
“太子殿下,对于白澈的事,我无话可说。”狐王抿了抿唇,下半张脸莫名显出几分坚毅。听到这话,墨璟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略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狐王。只见狐王踌躇着,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或许你会觉得白澈阴险,可我作为他的父亲,上梁不正下梁歪,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些话既然开了口,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不是担心小九的身体状况吗,如今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希望听完这个消息的你,还能够保持现在的镇定。”
“小九不知为何,以男子之身孕育了一个孩子。”狐王掀起眼皮,目光沉稳,在墨璟瞠目结舌的表情下继续着自己的话,“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你和小九共同的血。”
第078章 狐王与墨璟相谈判
墨璟猜得到狐王如今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用意,他一半心神接连冒出问题,思考着白锦欢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这个孩子是否会对白锦欢的身体和妖力造成影响,这个孩子能否安然无恙地打掉或者生下。
繁多的念头接踵而至,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墨璟只觉得自己的头很痛,和当时魂归原身时的神志混沌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半心神则被一种后知后觉的愤怒填满,即使在重生后第一次直面白澈时,他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墨璟一甩袖子,带起猎猎袖风, 第一次不顾长幼有序,不可思议地瞪着狐王。他的语气阴狠,咬牙切齿地道:
“伯父莫非是想拿锦欢的身体状况,和他肚子里那个或许会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来要挟我?”墨璟咬着牙,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吐出来,他的声调骤然拔高,听起来显得尖锐刺耳,“伯父为了白澈,倒真是煞费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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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璟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拳,修剪齐整的指甲掐入掌心,无法带来令他清醒的疼痛。他被这样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偏执地觉得整个青丘狐族的狐狸,除了锦欢一人,都是些不折不扣的沽名钓誉之辈。
狐王愿意为了白澈的事儿在自己面前放低姿态,愿意为了白澈来恳求自己,却不顾白锦欢的意愿拿他来做这场谈判桌上的筹码。墨璟无法接受这样的行为,同样都是儿子,难道在狐王心里,白锦欢就比不上白澈吗?
他这样想着,嘴上也没个遮掩,直接将问题抛了出去。听到墨璟满含恨意的话语,狐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解答着他的疑惑:“不是的。我向来对小九最是偏爱,这是青丘人人都知晓的事实。”
“小九年纪最小,生他的时候我正在事业的关键期,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因此陪他的时间也最短。对此我一直很愧疚,才将青玄送给了他当玩伴。他素来是个爱笑活泼的,性子又亲和,整个青丘没有人会不喜欢他,我也不例外。”
听完狐王这一副仿若慈父的剖白,墨璟心中更疑惑了。如果真如狐王话中所言,他对白锦欢极为关切爱护的话,又怎么可能拿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当做同他谈判的筹码。墨璟等不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那您为何——”
墨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狐王变了神色。他话音一转,从方才谈及幺儿的怜爱,变成了成大事者必须要有的抉择:“可怜爱只能是怜爱,我可以给他所有想要的东西,可以要星星不给月亮。可在整个青丘的百年基业上,却是半点马虎不得的。”
狐王少了几分慈爱的父亲形象,多了几分位高权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可谈及白锦欢时,语气仍是柔和的:“小九没有能力担这个担子,我也不想要强迫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儿。我最疼爱的孩子,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而白澈却是不同的。”
“我这个儿子虽然性子偏执,有时候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儿,可整体上,他稳重内敛,聪明又有手段。”提到白澈,狐王眼神一半是欣赏,一半又带着淡淡的谴责,“我不在地宫的日子,都是他打理的青丘妖务。”
“与旁人不同,我能在白澈眼里看到对权力的渴望,这是和我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狐王端起茶盏啜饮一口,润了润因为说话有些干哑的嗓子,“对于上位者来说,有野心从来不是贬义词,而是一种对权力的追求。”
狐王掀起眼皮,目光灼灼地望着墨璟,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让人无法反驳:“我从前只觉得妖生漫长,可近来发现,老了后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我退位之后,青丘这把椅子该是要交给他的。”
“太子殿下,你总说我护着白澈,忽略了小九。”狐王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其实不是的。作为父亲,我尽可能地在各个孩子之间做到一碗水端平。可作为青丘的狐王,我只能为我的下一任继承人做打算,其余种种,不过过眼云烟,没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狐王叹了口气,眸光一闪,似是有些不忍,可却在下一秒神色变得坚定又冰冷。他的话语冷静,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连小九,也不例外。”
听完狐王的解释,墨璟只觉得自己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从理智而言,他能理解狐王的良苦用心,但是在情感上却不能接受白锦欢作为这个牺牲的条件。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火气,语气听起来有些怨恨。
“所以,为了白澈的以后,你打算用锦欢来牵制我。”墨璟眉眼一抬,深邃的眼眸藏着化不开的阴郁,“可是伯父,您千算万算,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您拿锦欢来做谈判桌上的筹码,有没有想过,锦欢在我这里,或许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墨璟撇开自己的目光,视线看向窗外,眼神晦涩不明,语气却不善:“您凭什么认为我和白澈之间的深仇大恨,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白锦欢而缓解。锦欢与我而言,不过是曾经相逢的一段露水情缘,过了也就过了。”
狐王的目光如同平静无波的古井,映照着墨璟那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心情。他这双眼睛在千百年间看过了太多的事儿,长久的掌权经历让他对万事万物都自有一套研究,自然能够看出面前这个年轻人此时放出来的狠话,不过是一时气急。
狐王知道,墨璟心中仍旧是在意白锦欢的。如果一个人对另外一人完全没了特殊的情愫,是不会为了他失神担忧的。他轻笑一声,笑声短促,落在墨璟耳朵里却分外明显。墨璟无端觉得,自己的心思在狐王面前,几乎是无处遁形。
“你不会的。”狐王摇了摇头,没有了与墨璟谈判时的寸步不让,此刻更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他的目光慈爱又温和,隐约带着点悲悯:“太子殿下,你嘴上话说得不好听,可爱人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你若是不在意我家小九,在龙宫的这段时间,你和他完全可以当做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狐王语气缓缓,一步一步拆解墨璟的言不由衷,“为何非要出现在他面前,又不肯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何明明心中担忧,却不愿表现出来。”
“太子殿下,你只是不敢,不敢面对小九对你的情谊,不敢在他面前直面同白澈的仇恨。你害怕,你害怕小九这回仍旧会因为其他的因素不选你,所以你才会暂时不敢在他面前表露,表露你就是那个墨璟的身份。”
说到这里,狐王幽幽叹了口气,像是在埋怨墨璟不敢踏出那一步,又像是在惆怅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太子殿下,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对小九再无情谊。那小九和小九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狐王掀起眼皮,眼神锐利,同时不再是原先那种慢悠悠说话的腔调:“我青丘狐族家大业大,小九又是青丘的九公子。就算他之后一辈子再也找不到真心人,我也有把握能够让他和他的孩子在青丘过上幸福一生。”
像是怕墨璟不信,狐王顿住了声,继续补充道:“青丘中人最是重视家庭,小九又是个难得的好人缘。有我在,没有人会说他的闲话,所有人都会宠爱小九和他的孩子,都会把他的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看待。”
“不过,这也都与你无关。”狐王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墨璟的嘴硬,“到时候,我们只会认那是小九的孩子,而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到底是谁,对青丘族人来说,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如果你和小九之间毫无情谊,那就放过彼此,不要相互耽搁。小九这人向来重情重义,心思又单纯。为了减少他与无关之人无用的情感联系,之后我不会让他再见你一面。”狐王面色冷静,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动听,“龙王该是十分宝贝你这个儿子的,想必他也会赞同这个提议。”
“小九从来不知道你和白澈之间的恩恩怨怨,若是你对白澈出手,你要他怎么办,你要如何解释这般的你死我活?”狐王抬眸望着墨璟,语气引诱,“一个是他爱的人,一个是他的亲哥哥,你要小九如何能接受。”
见墨璟双目赤红,眼眸含着莹莹水光,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狐王莫名有些不忍心。他这样简单粗暴地将白澈和白锦欢放在天平两端,是否对这个年轻人太过苛刻?可为了白澈和白锦欢的将来,他不得不出面去当这个恶人。
“伯父,您当真心狠。”墨璟深吸一口气,因为愤怒气得身子有些发抖。他攥紧了拳,强迫自己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却仍展示了他的外厉内荏:“伯父,您一定要拿锦欢来逼我做出选择吗?”
“三太子殿下,我不是在逼你。”事到如今,狐王还是希望能和墨璟达成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只要彼此各退一步,便能皆大欢喜,何必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太年轻,难免固执些。可万事万物,总有折中的法子。”
“只要你肯退一步,将你和白澈之间的仇恨轻拿轻放,我青丘狐族,便是龙神渊龙族最忠实的盟友。”狐王几乎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诚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惑之以利,“到时我们两族结盟结亲结友邻,在整个妖族,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太子殿下,为了小九考虑,为了你自己考虑,为了整个龙族的利益考虑。”狐王语气抑扬顿挫,听起来倒有几分激动人心的力量,“你不该拒绝我,不该拒绝这个提议。”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多说已经无益,狐王也不准备多待,打算留一段时间给墨璟考虑。他自认已经将事情的利弊分析清楚,只要墨璟还有那么一点在意白锦欢,便不会继续固执地一条路走到黑。
同墨璟擦身而过时,狐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同时用眼角余光淡淡地觑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确实是欣赏墨璟的能力,也敬佩他爱人的勇气。可这一切在白澈和白锦欢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第079章 白澈挑衅墨璟约架
狐王离去后,留墨璟一个人待在房间内,盯着面前的白墙出神。狐王不愧是多年来权势滔天的掌权人,看人看事的眼睛都太毒太狠,不过是简单同他交谈了三言两语,竟惹得自己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从自己的私心和报复心上来说,墨璟是不愿意就这样放过白澈的。当时他太弱小无助,所以才给了白澈这伪君子可乘之机,落得个身死结局。如今他是龙宫的三太子,地位尊贵,又因为渡劫成功妖力更上一层楼,再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揉圆搓扁的普通凡人。
从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墨璟心中有着盘算,打算将自己曾经吃过的亏一笔一笔找白澈算个清楚,可狐王来这一出釜底抽薪,将锦欢放在了他的对立面,倒是让墨璟罕见地有些失了分寸。
锦欢肚子里为什么会有孩子,他如今的身体怎么样,这个莫名出现的孩子会不会闹得锦欢吃不好睡不好。宴席那次锦欢肉眼可见的精神萎靡,是不是就是这个孩子造成的?青丘狐族的大巫见多识广,难道对这个孩子的来由也没有任何头绪吗?
墨璟心头被太多太多的问题缠绕,这些繁乱的心绪如同杂乱无章的丝线,让他理不清半点清明,想得深了还给他带来一阵一阵的头疼。墨璟脱力般坐倒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手腕则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以此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在头疼的余韵中,墨璟反倒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晰了些。可转眼之间他便想到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让他顿时是如坐针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和锦欢斗嘴吵了一架,这小狐狸怕是真的生了气又伤了心。
他的难受应当是肚子里的孩子造成的,即使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由到底是什么,可墨璟自认自己得负全部责任。从古至今,孕育生命的过程本就辛苦,自己在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同锦欢置气,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他仍旧没有想好是否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同白澈之间的仇恨放下,可墨璟心里面能确定一件事,这件事让他越想越觉得清晰,那就是他真的舍不得白锦欢。在龙宫的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总是出现在白锦欢面前,却屡屡像个痴汉一样跟在他的身边。
那时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记忆,作为龙族的太子,不好总是私下联系狐族的公子。墨璟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想用公务和修炼将自己的心头占满,那么他便可以短暂地不去想起白锦欢。
可渐渐的,墨璟发现,相见时的欣喜是短暂的,而离别的思念却那么长。他会在每个独处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白锦欢,会想这个狡黠又灵动的狐狸如果在这里,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想起他笑时眼角弯弯的俏皮模样。
那是墨璟的心动瞬间。
虽然逃不开见色起意的嫌疑,可墨璟觉得,破旧寺庙里的惊鸿一瞥,便奠定了他和白锦欢之间逃不开的情缘。那时的小狐狸中了药,虽然气喘吁吁,可面色红润,眼角粼粼水光,唇角不服输的一抹笑,深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确实是离不开白锦欢,从前是,现在更甚。虽然小狐狸骄纵又爱惹事,有时候蛮横又不讲道理,可墨璟扪心自问,他让他心里不安。从前因为白澈的从中作梗,他已经失去了陪伴白锦欢的最佳时机。好在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他打算暂时将同白澈的仇恨放下,虽然听起来显得有些荒谬,可这一切都不如白锦欢重要。如今的锦欢一人承担了太多太多的辛苦,墨璟不忍心继续让他踽踽独行,他得来到他身边,得牵起他的手,坚定地同他走下去。
想通这一点后,墨璟忽然觉得自己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悄然落了地。曾经的他不敢在锦欢面前面对同白澈的仇恨,只能一味地选择躲避,将锦欢拒之门外。如今放下了怨恨,他反倒能够泰然处之地出现在白锦欢身边。
不过好像得先去跟锦欢道个歉,墨璟唇角扬起一抹苦涩又幸福的笑,今日他昏了头,妄图用激将法去试探白锦欢,以此来证明自己在锦欢心目中的地位,这法子实在是太蠢太笨。虽然问出了答案,可也惹恼了这小狐狸。
白锦欢从前不是没有和他生过气,可那些气恼在当时蜜里调油的卿卿我我中,更像是一种对爱人的撒娇。这小狐狸向来心有天地宽,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只需要墨璟放软语气哄上一哄,便能彻底翻篇。
事到如今,墨璟只希望如今这招对白锦欢还管用。他曾经确实是有着一套独一无二地拿捏白锦欢的法子,可这么些时日过去,不知道这人转没转性子。墨璟一边在心下思忖,一边移动了脚步,他打算去找白锦欢。
无论如何,得先道个歉。
心头有了这样的想法,墨璟便不再犹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将不小心弄皱的衣料用法力熨平,同时掸去身上沾染的灰尘。做完这一切后,他端详着水镜中自己的面容,确保白锦欢会喜欢后,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可天有不测风云,墨璟只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是犯了太岁,竟然接二连三地遇到不称心的事儿。先是惹了白锦欢生气,又被狐王叫去好一顿威逼利诱。如今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和白澈的仇恨,白澈这厮又上赶着到他面前讨嫌。
看着白澈面上那七分虚伪三分玩味的笑,墨璟方才酝酿出的见心上人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十分的阴郁。他满目警惕地盯着面前那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白澈,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讽刺意味。
“怎么,七公子不在狐族的招待室,怎么有闲暇到这里来。”墨璟唇角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完,继而表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状态,话语讥讽,“难道七公子是特意来这里等我的?”
“墨璟,你还是没变。”听完墨璟这夹枪带棒的话,白澈表现得像是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掀起眼皮,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做事都让人生厌。”
自己讨厌的人竟然说自己讨厌,这世上再没有比这还倒反天罡的事情了。墨璟方才还假情假意笑着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去,不愿意继续和白澈进行无意义的虚与委蛇。他的眸光冷淡,眼底藏着一片深沉的情绪。
抛去所谓龙宫三太子这个身份该有的礼节和体面,此时他就只是墨璟。墨璟掀起眼皮,视线如刀般望向白澈,恨不得割破面前这张虚伪的假面。他冷哼一声,声音像是冰碴子般刺人:“同七公子彼此彼此。”
说完,他也不等白澈反应,打算越过他径直往前走。可白澈不知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铁了心般一定要和他对着干。这讨人厌的狐狸非但没有乖乖让路,还特意后退几步,如一堵墙般堵在了墨璟的必经之路上。
这便是十足的挑衅了,饶是墨璟自认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此刻也受不了白澈这三番五次的作乱。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显露,恨不得下一秒就往白澈脸上砸去。可他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有贸然动手,只是闭上了眼,深吸口气。
墨璟尝试压住自己心头火气,语气比之前还冷了几分:“白澈,让开。”
白澈像是对惹恼他这件事分外感兴趣,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好奇地“咦”了一声。听着他那样轻浮的口气,墨璟的脸色更糟糕了,火气在心口直突突地往上冒,几乎要把他变成一只会喷火的龙。
“太子殿下当真好大的威风,”尤嫌不够的,瞥了眼沉着脸的墨璟,白澈低声轻笑,继续火上浇油,“我才来短短片刻,太子殿下就迫不及待地想走。好歹我们之前也是故交,太子殿下不打算和我叙叙旧?”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往上窜,墨璟恨不得现在就和白澈打个你死我活,好让这个见天虚伪劲儿的狐狸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露出他的肮脏心肠。可他还记得狐王对他的提议和暗含的警告,天大的怒气也只能偃旗息鼓。
“白澈,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墨璟再次深吸一口气,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好脾气。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眼底神色阴郁,像是化不开的黑墨:“从前的事孰对孰错你我两人都心知肚明,我不与你翻脸,已然是仁至义尽了。”
“哟?”白澈乐了,这人也是个属狐狸的,“不敢与我正面交锋,到底是出于你那口头上的仁义之心,还是因为小九?墨璟,这么些时日不见,我原以为你已经成长了,没想到还是那个胆小的懦夫。”
“白澈。”方才白澈对他三番五次的故意挑衅,墨璟都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而如今事情涉及到了白锦欢,他的理智就如野火燎了原,烧得半点不剩。墨璟沉下声,情绪在爆发的边缘:“你最好好好说话,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好好说话?你选择小九作为同我和解的筹码,我们之间便再没有好好说话的可能。”白澈心头也起了火气,他知道狐王的意思,可他没办法接受墨璟当真会同意这个要求。
他做好了墨璟会来报复的准备,白澈想,自己做过的事,从来都不曾后悔。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当时没有弄清楚情况,没能对这讨厌的人斩草除根。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墨璟倒是退缩了。
狐王的提议既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也是对墨璟的一种试探。可白澈宁愿墨璟堂堂正正地来找他打上一架,也不希望这个小九在意和心动的人,会愿意同意将白锦欢当做一种筹码。
白澈觉得自己可能也是有点疯,依靠狐王相助无法无天的是他,无法接受白锦欢和他的孩子被当做保护他的筹码的人也是他。两种矛盾的心情充斥着他的心,让白澈变得越来越易怒,他急需一个出口来进行发泄。
而这个情绪垃圾桶,墨璟当之无愧。
白澈沉下面色,抛去了向来虚伪的笑脸,一双阴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墨璟瞧。瞧瞧,自诩光风霁月的人生起气来也像是一头易怒的狮子,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白澈嗤笑一声,语气玩味,字字句句往墨璟心上戳。
“父王对你说了什么?”面对着身上气压越来越低的墨璟,白澈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分出一分心神来理了理自己有些乱了的头发,“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他用小九和小九的孩子来威胁你,想要你放过我,对吗?”
“老头子总是想得要更多些,其实他也是为了我好。”白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得墨璟恨得牙痒痒,“他想用小九来换你同我和解。我瞧你是答应了,可你们好像都忘了,对于这件事儿,我是不愿的。”
“噢?”墨璟来了兴致,咬着牙,唇角却挤出一抹笑,“白澈,你倒真是让我捉摸不透。看起来惜命的是你,现下不怕死的还是你。怎么,你这是打算恶人先告状,想要同我动手了?”
终于说到了话头上,白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后退一步,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掀起眼皮看向面前一身黑衣的龙宫三太子:“墨璟,我才不管你是那个低贱的凡人还是这所谓的龙宫三太子,我只知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