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臣回过神来:“没事。”
苏清词不止一次说过他每谈成一单生意时,意气风发的模样都超帅超耀眼。其实他也想说,苏清词每画完一幅画时,桀骜轻狂的模样都超美超迷人。
日本这边的行程结束,裴景臣率领以许特助为首的团队,从东京机场前往首尔。
此次去便是跟纳瑞游戏公司正式签约。
飞机降落,裴景臣从绿色通道走出来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裴景臣回头,目光顿时一冷。
十米之外,一身洋气小西服的沐遥穿过人潮,向他小步走来。
许特助十分懂事的跟裴景臣说:“裴总,我们先走了。”然后朝背后团队吆喝了声,众人踢踢踏踏的先行一步。
沐遥走到距离裴景臣三步的位置,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若有似无的拨弄了几下刘海儿,神色中有些匆忙:“景臣,好久不见。”
裴景臣绕开他就走。
沐遥忙说道:“裴景臣,连朋友都做不了了吗?”
裴景臣斩钉截铁道:“是,做不了。”
沐遥委屈的眼眶发红:“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我只是实施,没有得手,你就铁了心的跟我绝交。可苏清词既实施又得手了,你却跟他交往同居。”
裴景臣:“跟你没关系。”
沐遥气笑了:“不就是给你输过血吗?如果我的血型也是Rh阴性AB型的,我也可以给你输啊!”
裴景臣转过身来,自那日绝交之后,第一次正面正视他:“沐遥,咱俩当年就没什么,只是比高中同学多了些交情而已的朋友关系。我这种朋友很多,你不是独特的那个。”
沐遥愣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疲累的扯着嘴唇苦笑:“裴景臣,你说话真直。”
“直接”到不管不顾,深深刺伤别人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人人都说裴景臣是暖男,沐遥也这么认为,他从不发脾气,不摔东西不说脏话,绅士有礼貌,乐于助人。可他真狠起来,也是字字诛心,毫不留情。
裴景臣说:“这种事情上,没必要婉转。”
沐遥深吸口气,半笑不笑道:“是么,我该说你对待感情认真,是个温柔果断的好男人,还是你根本就冷漠绝情,就算是苏清词无怨无悔的追了你这么多年,也难以焐热你那颗铁石心肠。”
裴景臣瞳孔微震,沐遥失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在为苏清词抱不平,就是突然想起他了,有感而发。”
沐遥双臂抱胸,追问道:“对了,苏清词好点了吗?”
裴景臣愣了愣:“什么?”
“你不知道?”沐遥面露诧异,“我也是听张浩南说的,他年前在水木芳华遇上苏清词了,苏清词还跟闵家纨绔打了一架,好像是胃出血吧?苏清词送医了,不过我看你还有心思出差签约,想必他已经好了。”
裴景臣脸色发沉:“什么胃出血?哪天的事?”
“你问我?”沐遥莫名其妙的眨眼睛,成功被逗乐,笑着笑着就感同身受的摇了摇头,“裴景臣,你确实温柔体贴,但只对你在乎和你喜欢的人。而像我跟苏清词这种的,穷极一生追着你,也只会沦为自取其辱的舔狗罢了。”
裴景臣怔住。
“再见。”沐遥拖着行李箱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苏清词,我突然有点可怜你了。”
裴景臣给苏清词打电话,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苏清词沉溺于创作时,经常会把手机关机。但这次裴景臣也不知怎回事,可能是沐遥传达的讯息太过惊骇,这让裴景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不受控制想起苏清词回家那天,捂着心口好像难受极了的样子。还有更久之前,苏清词站在路灯下质问他,身体异常的单薄萧瑟,明明嘴唇轻扬在笑,却写尽了凄凉的悲色,好像快碎了的样子。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相信玄学,同样的回忆想起来,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事赶事那么巧,越发觉得有迹可循的不对劲。
裴景臣不知道是自己浮想联翩对号入座,还是真的早有预兆只是被他刻意的疏忽给揭过了。
去纳瑞公司的路上,许特助问裴景臣怎么了,是家里有事吗?
裴景臣心不在焉的“嗯”了声,许特助安慰道:“签约很快的,咱们今晚的航班,明天就能回京城了。”
是啊,左右不过十几个小时。裴景臣心下稍安,签约仪式至关重要,可不能出差错,他需得摒除杂念,全心应对,等回国之后再去想苏清词的事。到时先不回家,在机场打个出租车去苏清词那……
和纳瑞公司的签约仪式很盛大也很隆重,纳瑞和凌跃的鼎力合作,直接受到两国业界业外人士的关注,现场媒体云集,在各方记者的采访和拍照下,裴景臣跟纳瑞的老总相互签约,握手合影。
台下有游戏领域的大佬级人物感叹道:“裴景臣才二十六岁吧?后生可畏啊。”
这款受全球玩家追捧的游戏,将会为凌跃带来至少五十亿的收入。
国内的财经新闻都在说,裴总裴总,每年都在拉高城市的GDP,一年更比一年高。
在回国飞机的商务舱里,邻座的男人认出了裴景臣,主动打招呼,自我介绍是XX品牌的CEO。裴景臣有所耳闻,跟他互递名片后,便是喜闻乐见的商业互吹。
CEO注视着裴景臣的手说:“胸针很漂亮。”
裴景臣道了声“谢谢”,把向日葵胸针收进口袋。CEO吃惊道:“这么精致的胸针,怎么不佩戴呢?”
裴景臣手边的平板电脑屏幕停留在中午的新闻上,新闻是凌跃跟纳瑞的签约仪式,高清大图拍的是裴景臣跟对方老总握手的一幕。他身着高定的白色西装,跟这枚向日葵胸针很搭,若他当时佩戴的话,一定更添光加彩。
裴景臣说:“还不到时候。”
CEO笑问什么意思,裴景臣看向他,又将目光递出窗外,看那苍茫的滚滚云层:“等凌跃成功上市的时候,才能戴。”
“看来它对你有特别的意义。”CEO笑着说,“裴总,你很有仪式感嘛。”
裴景臣愣了下,有些被逗乐的无奈。
苏清词不止一次说过他闷葫芦,没情趣,不会制造惊喜和浪漫,没劲透了。
裴景臣也深以为然,知道自己随随便便的性子,对这个节那个纪念日的看得很淡。他就想两个人天天住在一起,同床共枕,都已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又何必执着于什么纪念日呢!又不是两地分居的跨国恋,需要逮着个特殊节日使劲腻歪。
他跟苏清词,不是每天都在腻歪吗?
下了飞机,裴景臣尽情深吸一口京城的空气。他喃讽让许特助和其他人先走,并说此次去日本又辗转韩国一路辛苦,奖金少不了,半个月的休假更少不了。众人欣喜若狂热烈欢呼,为凌跃服务,为裴总效劳,为公司和个人的美好明天鞠躬尽瘁!
众人热热闹闹的散了,裴景臣拦一辆出租车,报上小区地址。
他隔三差五的来,拥有八块腹肌的保安大哥早眼熟他了:“小伙砸,又来找苏老师啊?”
裴景臣点头微笑,保安大哥心尖一颤,心说真像某个想不起名字的明星,帅毙了。
知道裴景臣跟苏清词认识,保安大哥便不拦着了。裴景臣道谢后,走进小区,顺着一排排独栋别墅往里找,在苏清词家门口驻足,按门铃。一遍没人,再按,没人开,再按,还是没人,裴景臣很有耐心的再按,同时给苏清词打电话。
门是没人来开,电话是无法接听。
裴景臣突然感到有些失措。
苏清词联系不上了。这个时间这个日子,他可能在国外旅游,是处于信号接收不到的地方吗?手机是关机状态,一个正常生活的人不可能任由手机没电超过二十四小时。难不成他在极其寒冷的地方,因为气温过低手机电池承受不住,给“冻”没电了?
裴景臣翻着手机里十分钟都划不到底的通讯录,忽然感到有点无助。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苏清词在哪天消失了,他根本无处打听。并非他没有人脉,而是苏清词没有任何社交,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他明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却仿佛被世界拒绝在外。
裴景臣恍然想起苏清词第一次玩失踪之前,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刮风打雷,暴雨倾盆。苏清词坐在懒人沙发里出神的望着天,忽然开口问他:“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他在厨房边切菜边回答:“往哪儿消失?”
苏清词也说不出往哪儿,笑着重复:“你会找我吗?”
裴景臣看向他,这不是废话吗?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人突然不见了,当然会找。就算是养的小猫小狗也不会任由它丢了,不管不顾吧?
他说:“会。”
苏清词眨了眨眼:“我不信。”
第二天,苏清词就失踪了。
裴景臣记得自己电话联系不上,开着车去苏清词有可能在的地方找人,找了整整小半天,最终在小区花园里找到守株待兔的苏清词。
裴景臣很生气,但他不会大吵不闹,只是阴沉着脸冷冷地说:“你玩够了没有!”
苏清词却笑了,明明做错了事,他还有脸笑。
不等裴景臣再训斥,苏清词忽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你真的会找我。”
“苏清词,以后不许拿这个胡闹,我也不会再陪你胡闹,记住了吗?”
苏清词没再说别的,但裴景臣好像能听见他的心声。
苏清词在说:有人惦记,有人找我的感觉真好。
裴景臣又想起来有次回家,裴海洋喝多了酒,说他跟苏清词之间的关系很凄美。
裴景臣被凄美两个字弄得吐槽无能,让裴海洋快别胡说八道了。裴海洋失笑,借着酒劲儿给了他一后脑勺,说:“你是小词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
裴景臣说他爸热血漫画看多了吧,还羁绊?
裴海洋神色清明,目光炯炯的道:“你是将他跟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绳,你若断了,他就丢了。”
裴景臣心脏狠狠揪了一下,再猛然下坠,没有尽头的坠,一种悬空的窒息感。
裴景臣给许特助打电话,对方秒接:“裴总?”
“给我找雾霖集团总部秘书处电话。”裴景臣并没等太久,许特助办事从来不会超过三分钟。
裴景臣拨打过去问:“我是凌跃游戏的裴景臣,劳烦找你们首席秘书长。”
又过一分钟,手机里传出回音:“您好,我是王秘书。”
裴景臣立刻说:“劳烦给我苏董事长的联系方式,我有急事问他。”
裴景臣根本不对这个所谓“亲爷爷”抱希望,但这已经是他仅有的途径了。
王秘书:“董事长人在医院,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没空见任何人了。”
裴景臣正要问出什么事了,王秘书的下一句话让他如遭雷轰,整个人僵在寒天。
“您方才说您是凌跃游戏的裴景臣?那您为何不知道苏少爷住进了ICU,您不是少爷的男朋友吗?”
当你把头泡进水里,水流会冲洗着耳膜,造成听觉上的堵塞,听不清东西,仿佛这个世界都离自己远了。
持续的泡在水里,肺部的氧气会一点一点耗尽,你会感到呼吸困难,浑身脱力,视野模糊,直到眼前所有东西汇聚成一个白点,伴随着彻底失聪,陷入绝望的昏迷。
此时此刻的裴景臣就是这样的感受。
虽然他的脑袋没有泡在水里,他也在昏迷前硬生生挺过来了。多亏有寒风扑面,彻骨的冷空气夹杂着霜雪打在身上,如临深渊,不寒而栗。
王秘书:“喂?裴总,裴总?您还在听吗,裴总?”
裴景臣第一次掀唇,觉得自己说了,可没有发出声音。他只好咽一口唾沫,滚了滚喉结,再掀唇,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哪,哪家医院?”
王秘书报了个地址。
裴景臣边大步往小区外走,边捏着手机说:“再说一遍。”
他智商很高,记忆很强,从小就过耳不忘。
“抱歉,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