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画家的灵感,往往就是惊鸿一瞥,灵光乍现。这幅向日葵就诠释着两个字——浓烈。
感情的浓烈。
当苏清词说出“非卖品”三个字时,安娜丽丝并不意外,但也着实心绞痛,凭她在业界摸爬滚打二十年的经验,这幅画若问世,定会将苏清词送上新的巅峰。
安娜丽丝说:“向日葵不卖,那薰衣草呢,什么时候搞完?莫奈的《睡莲》画了三十年,怎么,你想挑战四十年?”
苏清词心说我连四年都活不到:“艺术家都是死后才出名。”
安娜丽丝斜眼看这位十七岁就名震画坛的少年天才:“你还不够出名?凡尔赛遭雷劈。”
苏清词充耳不闻,气定神闲的问:“我现在身价多少?”
安娜丽丝:“三百万一平尺。”
苏清词喃喃道:“我要是死了,能翻几倍?”
换个人说这话,安娜丽丝定会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怂恿“不如试试,翻倍的钱我折算成冥币烧给你”。
安娜丽丝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个月不见他,他似乎清瘦了许多。
“至少十倍吧。”苏清词自言自语道,“喜爱我作品的人悲痛欲绝,反倒成全书画贩子赚的盆满钵满,再利用我的死各种炒作,煽风点火,翻个二十倍三十倍不成问题,呵呵。”
他唇角勾起恶劣的狞笑。
安娜丽丝:“……”
苏清词:“我没有说你,你对我还是挺好的。”
汗流浃背的安娜丽丝:“……哦,谢谢啊。”
苏清词微笑:“不客气。”
*
晚上八点,裴景臣下班回家。
苏清词在客厅播放电影充当背景音,电影内容是半点都没看进去。裴景臣看向他时,他笑着说:“电影很好看,要一起看吗?”
裴景臣出乎意料的坐了过来。
苏清词心中大喜,忙将电影倒退回开头。
这回他看进去了,无聊透顶的爱情片,矫情造作。
虽然电影难看,但观影的过程还挺好。他曾在心中幻想的同居后的美好生活,早被现实“毒打”的一干二净,如今哪怕跟裴景臣肩挨着肩坐在一起看电影,安安静静的,平平淡淡的,他就满足了。
翻手机事件那晚过后,他们开始冷战——苏清词单方面的。
其实冷战只对在意你的人管用,像裴景臣这种,纯粹自损一万,伤敌零。
但苏清词还是屡试不爽,因为他没别的办法宣示自己的不满。跟裴景臣吵架?抱歉,根本吵不起来,毕竟吵架是两个人的事。
裴景臣的母亲是高知分子,父亲虽然没啥本事,但性格亲切随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
裴景臣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真诚、谦虚、知理,宽以待人,吃亏是福。
不像苏清词一点就炸,他习惯了隐忍,再生气也不会爆粗口摔东西。情绪稳定的男人很有魅力,这又是苏清词深深被吸引的一点。
但他也同时尝到了苦果。每次他发脾气,裴景臣只是听着,鲜少还嘴,苏清词拳拳打在棉花上,无力的很。
他恨裴景臣是块木头,有时真想跟他痛痛快快的吵一场,再打一架。
这么多年了,裴景臣跟他的激烈碰撞仅有一次。
他被裴景臣锁住后脑,按在门框上肆意攻击,低沉的嗓音透着不符合他本人的逼戾:“你一定要这样吗?”
戚戚哀哀的电影片尾曲唤回了苏清词飘远的神思。这次冷战,又以苏清词的缴械投降告终。
十点半了,苏清词靠上裴景臣的肩膀,问:“累吗?”
这两个字不知何时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暗号。累吗?不累的话就做吧。
就算激情过后是彻骨的冰凉和无尽的空虚,至少过程中他被紧抱着,被亲吻着,被彼此相互占据着。
身体被分////开,太久不做这个了,苏清词吃痛的咬住唇,然后吻上裴景臣的唇。
接吻,是只有恋人之间才做的事。但被苏清词经年累月的调/、教下来,裴景臣也习惯了。
他活好,不单单是会让苏清词爽上天,而是会顾及对方的感受,温柔对待。
除了他们的初夜,往后每一次床笫之间,裴景臣的方式都很温和,既能让苏清词爽到,也不会让苏清词受伤。苏清词可以做条咸鱼,瘫着享受就是。
苏清词是娇花,裴景臣就是花匠,是受累方。一向自律的他难得起晚了,好在今日周六。
下楼时,苏清词在厨房忙碌:“你先坐,马上好了。”
关掉煤气,苏清词将早餐端上桌。
裴景臣眸子诧异的微微睁大。
两碗海鲜汤面。
苏清词给他递筷子,裴景臣一口接一口安静的吃完。饭后,他主动担任刷碗的工作,苏清词在旁陪着,说:“明天圣诞节,晚上一起去国际广场玩玩吧?”
听说那里有灯光秀,苏清词惦记好久了。
裴景臣边擦手边说:“晚上公司年会,我不能缺席。”
“哦。”苏清词习惯了,每次他提议干什么,裴景臣总有理由不去,理由还很充分,但凡他闹就是不懂事。
苏清词从来都不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尽管十次提议九次被裴景臣否决,最终结果还是九次被苏清词得逞。他就是刁蛮任性,无理取闹,自私自利。
“算了,工作要紧,你忙吧。”苏清词说。
裴景臣顿时错愕的看向他,对小少爷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反应不过来。
恐有后招的裴景臣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自己过圣诞节,自己看灯光秀。”苏清词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没关系,我总要尝试一下……去习惯。”
第7章
苏清词为欣赏灯光秀做准备,本想挑件衣裳,结果打开衣柜一看,里面是千篇一律的黑灰色,实在没啥可挑的。
他的衣帽间和裴景臣的衣柜是两个极端,一个冷肃寡淡,一个明亮鲜艳。
苏清词只穿黑色灰色这种冷色调,偶尔穿穿白色,但是极少。而裴景臣从小的穿着就很鲜明耀眼,皆是暖色系,更能轻松驾驭奶黄色薄荷绿这种嫩嫩的小清新颜色。
苏清词只随便拿了件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穿上。
天快黑了,苏清词点进微信朋友圈。
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不信,知名画家的微信列表里只有三个好友。
裴景臣,安娜丽丝,他爷爷苏柏冬。
其实大可不必把裴景臣设成置顶,总共就三人,一目了然,但苏清词还是设置了。
他的社交就跟他的微信好友一样冷清,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己。就算跟工作相关的买家、主办方什么的,也全交给安娜丽丝应酬联系,苏清词懒得管。
裴景臣很少发朋友圈,发了也是事业方面的话题,苏柏冬倒是经常活跃在朋友圈里,但都是高调宣传雾霖集团的。冷如冰窖的朋友圈全靠安娜丽丝一人添砖加瓦,今天晒美食,明天晒风景,后天弄两只萌宠,隔三差五发牢骚吐黑泥聊八卦,热火朝天。
安娜丽丝最新的动态,是跟一群朋友逛香榭丽舍大街。
苏清词不能再看了,再看,他该嫉妒了。
突然不想去看灯光秀了,逛街游玩这东西,得两个人以上才有意思不是么?
微信忽然传来提示音,只有可能是安娜丽丝。苏清词暂时没理,大脑放空了三分钟才捡起手机,常年待在最底下的联系人窜到仅次于置顶的下面,后面有个鲜红色的“1”。
苏清词暗暗吃惊,不等看清内容,手机来电,是苏柏冬的秘书。
“少爷,我到你楼下了。”
苏清词直接挂断,点进看内容,他爷爷发的消息是:[金粉贵族,老王去接你,三分钟。]
苏清词下楼迎上王秘书时,王秘书明显一愣,欲止又言道:“少爷,咱们是要去金粉贵族。”
苏清词摇摇手机:“我眼睛不瞎。”
王秘书闭嘴了,为苏清词打开车门。
回到驾驶座,王秘书戴上蓝牙耳机,接听电话说:“是,您放心,我接到人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
王秘书在苏氏工作三十多年,经验老到,一丝不苟,说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
苏清词被训练有素的侍应生引进大厅,苏柏冬远远看见他,走过来,皱眉:“这种场合,怎么穿的这样随便?”
苏清词面无表情道:“王秘书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该穿睡衣了。”
苏柏冬脸色顿时垮下去。
苏清词视而不见:“那我走?”
苏柏冬忍下脾气:“上电梯。”
苏柏冬十九岁当爹,不到四十五就做了爷爷,如今六十多岁,身子骨英朗得很,气壮似虎健步如飞。除了鬓角有些白发,不然天生一张娃娃脸实在很难叫人猜出真实年龄来。
和他儿子苏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
苏清词背对着他,不想多看一眼。
“知道薇薇安小姐吗?”只因苏清词过于听话乖巧的来了酒店,苏柏冬语气缓和下来。
他对这个孙子的感情很复杂,毕竟是唯一的孙子,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不喜欢就是了。所以平时的酒会应酬,他都不屑带苏清词,也不想这个孩子跟着他抛头露面,惹是生非。
苏清词回了句“不知道”。
透过电梯门的反光,他觉得苏柏冬可能在自作多情。
在苏清词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尊敬长辈这四个字,尽管这是他老子的老子。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
之所以来金粉贵族,是因为……
看到了。
“哦买噶,你是苏清词?我的偶像!”薇薇安提着香槟色的大裙摆迎上来。
苏清词的视线穿过她,落到远处的裴景臣身上。
凌跃的年会就在金粉贵族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