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八卦群截图,那些人果然在讨论白昙,什么“太子爷下凡记”、“方思源慧眼识珠”等等,大多都是调侃,倒没有什么特别难听的话。
白昙回了个【是】,要了方思源家的门牌号,接着中午直接翘了班,来到了方思源家里。
这时候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方思源进入了寒假模式。得知白昙要来,他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硬菜,但很明显白昙心情差到极点,吃什么都寡然无味。
“你们还真分手了?”见白昙不吃,方思源也懒得劝,自己吃了起来。
“不知道。”白昙魂不守舍地拿起手机看了看,微信还是毫无动静,“他不回我消息。”
【白昙:我们聊聊】
【白昙:你不在房间吗】
【白昙:你去哪儿了】
语音消息未接通。
【白昙:不要不理我】
语音消息未接通。
方思源瞥了眼白昙的手机屏幕,说:“没拉黑就是好事。”
白昙不这么觉得。崔灼要是不想搭理他,拉不拉黑根本不重要。
“你们家要踢走青棠的事,你也不知情吧?”方思源一口一口地夹着菜,做着理中客,“那你也是受害者啊,你家里压根没把你当回事,这么重要的计划都不告诉你一声。”
白昙的确有那么一丝忿忿不平,但在自己的过失下,这一丝怨气都显得可有可无了。
“崔灼应该也知道你没那个心思,只要你心不坏,也不影响你们俩的感情。”
白昙摇了摇头,失神地说:“不,影响的。”
“哪里影响啦?”方思源安慰道,“你还是你啊,你家里做的事跟你又没关系。”
安慰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鼓励,一种是纾解,方思源明显是前者,无条件站闺蜜的那种人,但此时此刻白昙需要的不是鼓励,他需要有人狠狠地让他清醒过来。
“你不用帮我说好话。”白昙放下了空拿着的筷子,“这事就是我没做好。”
见好听的话油盐不进,方思源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开始客观地分析道:“首先这并不是你提议的,崔灼肯定知道。”
“是。”白昙说,“但这不是重点。”
“其次你说你姐透露了你口嗨你男朋友是贺超的事,崔灼知道你有多喜欢他,若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他会吃醋,但放到这件事上,他也不可能当真。”
“是的。”白昙说,“这也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你当‘间谍’的事吗?”方思源问,“你说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为什么还反应这么大?”
“因为……”白昙很不想去直面这事,光是说出来几乎就要耗光他所有的力气,“我早就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我却没有早做打算,让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我早点坦白,不两头瞒着,事情就不会搞成这样。”
“事情还是会搞成样,你敢跟你爸妈出柜吗?”方思源一针见血地说,“要是真出了,说不定他们更要把青棠踢走,拆散你们两个。”
白昙抿了抿嘴唇,没能否认。方思源指出的这点对他来说并不新奇,虽然还没有想得那么远,但他潜意识中已经预想过这事会闹得腥风血雨,所以与其说是“没想得那么远”,不如说是“主动回避这事”。
这时候白昙也意识到了,他确实一直在回避,不仅是在崔灼那里回避两家的关系,还在自己家这边回避他和崔灼的关系。
见白昙越来越消沉,方思源隐隐品出了一些东西,说:“我问你个事。”
“什么?”白昙终于抬起眼眸。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姐崔灼是你男朋友。”
“她知道我男朋友是同事,刚好又入驻了酒店,我怕她一直盯着我,所以才说男朋友已经离职。贺超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问的不是你为什么拉贺超挡枪。”方思源用筷子戳了戳碗底,“是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就是崔灼。”
“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方思源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不是已经预想到说出崔灼,你姐会逼你们分手?”
白昙霎时间愣住,哑口无言地看着方思源。
“看样子是了。”方思源抄起双手,无语地说,“你对很多事情都有预感,但就因为是不好的预感,所以你不愿意去细想,也不愿意去面对,就任由事情发生,这个我确实得说你。”
白昙咬了咬嘴唇,心里难受得不行。
不是再一次对自己失望,而是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潜意识中他对自己和崔灼是没信心的。
细想起来,家里的事并非有意瞒着白昙,或许他在日常的接触中,已经潜移默化地把“青棠”二字放在了自家的对立面上,所以很多事不是他不愿去面对,而是他深知若是沉下心来仔细思考,会得出一个他不想得出的结论——
他和崔灼不合适。
回避了那么久,搞砸了这些事,他现在才得出这个结论,然而他已经深深陷进去了。
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我该怎么办……”白昙动了动嘴唇。
“挽回吧。”方思源说,“我那个理论也适用于追夫。”
这时白昙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下,他赶忙拿起看了看,是崔灼发来的消息。
【[火][爱心]:没什么好聊的】
【[火][爱心]:分手】
眼眶刹那间酸胀得不行,豆大的泪珠从惨白的脸颊滑落。
白昙太了解崔灼了,以他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指尖的力气被尽数抽走,手机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桌沿,又反弹到地上,厚厚的钢化膜上出现了一道裂纹,正正地横在了崔灼的对话框中间,搭配着“分手”二字,看上去无比讽刺。
“怎么了?”见白昙掉眼泪,方思源连忙问道。
“他要跟我分手。”白昙红着眼眶看着方思源,“他不要我了。”
白昙的人生过得太顺了,以至于简单地认为他和崔灼也会很顺利。结果一切都是空花阳焰,梦幻浮沤,他在空中飘了太久,终于是以极其狼狈的方式落了地。
第60章
白昙哭起来是悄声无息的,没有抽噎,没有肩膀耸动,整个人就如木头一样呆呆的一动不动,任由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落。
手机掉在地上也不去捡,息屏后膜上的裂纹更加明显。方思源实在看不下去白昙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起身捡起手机放回桌上,扯了一张纸巾给白昙擦眼泪:“别哭了。”
“不是我要哭的。”白昙低垂着眼眸,“是它自己要流出来。”
“知道你伤心,知道你难过,但哭是最没用的。”方思源圈住白昙的肩,揉了揉他的肩头。
不知为何,脆弱的人身边一旦有依靠就会更加脆弱。澎湃的情绪奔涌而出,白昙再也压抑不住,顺势靠进方思源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上大声哭了起来。
“我不想跟崔灼分手……我好喜欢他……我难受死了……呜呜……”
看着白昙的眼泪和鼻涕全抹在自己衣服上,方思源秉着好闺蜜应尽的责任,毫不嫌弃地耐心安慰了白昙一阵,但见白昙愈演愈烈,哭个没完没了,到后面什么“不想活了”、“要为爱情殉葬”都来了,他终于是耐心耗尽,呵斥了一声:“行了!”
白昙被吼得抽抽了一下,不解地抬起脑袋看向方思源。
“分个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白昙抽噎着说,“你跟你男朋友正甜蜜,怎么会明白爱情的苦?”
“分都分了,甜你个头。”方思源没好气地说。
“啊?”白昙眨了眨眼,扯过纸巾擦干净眼泪和鼻涕,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分的?”
注意力一下被分散,泪腺瞬间罢工,不再分泌新的液体。虽然眼眶和鼻头还是红的,但白昙已然从“爱情的苦”里缓了过来,精神头顿时好了不少。
方思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就昨天,也是单方面被分手。”
“为什么啊?”白昙更好奇了。
方思源拿起烟盒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根烟,说:“老东西找到了靳恺,说他包养过我,靳恺接受不了,就跟我分手了。”
“……靠。”白昙还以为裴艾维会使出金钱攻势让方思源回心转意,没想到竟是从方思源的男朋友身上下手。单纯的男大学生怎么玩得过裴艾维这只老狐狸?会有这样的结果倒也不意外。
白昙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担心地说:“靳恺不会传出去吧?”
校园里的风言风语比酒店里好不了多少,一群学生整天吃住在一起,但凡靳恺跟一个人说了,估计全院系的人都知道了。
“传出去也无所谓。”方思源朝着窗户外吐出一口烟,问白昙道,“你没发现那老东西就是想要破坏我的社交圈吗?”
方思源来S大读书后有了新的社交圈,而圈子这种东西,在某些情况下就等同于避风港。裴艾维这是想断了方思源的后路,让他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昙简直想骂人,也不由有些后悔,自责地说:“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你在这儿了。”
按照裴艾维所说,他本身就会续签协议,是白昙太容易拿捏,直接上了裴艾维的当。对自己的厌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白昙是真不想再处于被动了。
“不关你的事。”方思源说,“根本原因还是我招惹了他,我身边的人都会遭殃。”
“那你现在怎么办?”白昙光是想象了一下方思源的处境都觉得窒息,要是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换作他只会想要逃离。
“硬刚呗。”方思源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他越打压,我越来劲,看谁耗死谁。”
白昙问:“你不怕那些流言蜚语吗?”
“本来可能会怕,但有人跟我较劲,等着我服软,那就不怕了。”方思源抽着烟,眉宇间带着一股狠劲,“他以为他这么做就会让我脆弱?开什么玩笑,我他妈什么都不在乎,就想抽死他丫的。”
白昙自认他没法像方思源那么坚强,但都说近朱者赤,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一点启发。的确就如方思源所说,哭是最没用的,伤心和难过都是不必要的消耗,到头来还是要解决问题才行。
现在再想起崔灼二字,泪腺终于不再扰人地分泌眼泪,让白昙有了心思应对那条分手的信息。他解锁手机,给崔灼回了两条消息过去:
【在哪儿】
【我不接受微信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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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直到晚上去参加大家族的家宴,崔灼的对话框都毫无动静。白昙知道崔灼这是打定主意要晾着他了,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没拉黑都还有机会。
尽管万维和青棠还没有完成交接,但将近年关,白家本来也要吃团圆饭,白勇便把这次家宴搞成了庆功宴。
什么堂哥、表舅,在万维里混吃混喝的人都来恭喜白勇拿下了青棠酒店,同时也夸赞白昙沉得住气,在酒店埋伏那么多年,以后必定大有作为。
白昙始终兴致不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心思明摆着不在这间包厢里。一旁的白韵竹提醒过他好几次敬酒,他勉强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但听到三姑六婆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他还是不由放飞了思绪,心想若是他在这么多亲戚面前出柜,情况会如何。
白勇和李婉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敢相信,然后会为了维持脸面,说他在跟大家开玩笑。他强调自己没有开玩笑,并且男朋友就是青棠的二公子,亲戚们多半会面面相觑,而后白勇必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会掀翻整张桌子。
砸碎的碗碟,飞溅的酒水,惊慌的亲戚,和破口大骂的爸妈,眼里似乎已经出现了这个鸡飞狗跳的画面,白昙冷不丁地笑了笑,觉得还真是精彩。
“昙宝。”白韵竹拉了拉白昙,语气里隐隐透着担心,“你干嘛呢,爸在叫你。”
白昙看向了白勇,只见白勇正看着他,颇有气势地说:“问你,你有没有信心管理好这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