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因为长久没有饮食而造成的疲劳、脱水、低血糖等问题,则是打几瓶吊瓶再好生养养就能很快缓过劲儿来的。
对于戚蓁蓁这回遭遇的飞来横祸,这已经算是让所有人都终于能松一口气的结局了。
几个小时以后,沈遵来医院探视戚蓁蓁。
他在听到主治医生跟他交代完小姑娘的伤势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勾住了那位中年主任的肩膀,“太好了,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真要一根绳子吊死在市局门口谢罪了!”
“好什么呢!”
那位留了一瞥小胡子的中年主任,半点不给这位刑警大佬面子,“本来让这么个小女生涉险就是你们失职了,更别说人家还差点儿连小命都给丢了!”
沈遵闻言半点不恼,反而虚心受教,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您说得太对了!”
说完之后,他才推开病房的门,到里面探望戚蓁蓁。
因为案件特殊的关系,医院照顾小姑娘的情况,给她安排了个单独的套房。
此时戚蓁蓁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她的右脚脚踝上打了石膏,右肩关节也已经复位了,用一块三角巾吊着作为固定。
恰巧坐在旁边的戚山雨因为手臂肌肉拉伤的缘故,右臂也吊在胸前,两兄妹一同回头看向门边的沈遵——他们两人长着相似的面容,还刚好同样的造型,看上去竟然有种莫名的喜感。
沈遵勾起唇,一反平日的严肃,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戚妹妹觉得怎么样了?”
他语调温柔地问道。
戚蓁蓁朝他甜甜一笑,“没事,我现在一切都还好。”
沈遵很高兴地点了点头,“本来我们那边是应该找你问话的,不过我让他们先缓缓,明天再说。”
他伸手摸了摸戚蓁蓁的头发,“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没事儿,我们的人都在医院里守着,绝对不会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了。”
戚蓁蓁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显得十分虚弱,但态度却很坚定:“没事,沈队长,您问吧。”
沈遵朝戚山雨看了一眼,在看到小姑娘的哥哥也点头了之后,就从旁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戚蓁蓁的床头。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打开,柳弈左手提着个暖水瓶,右手端着个杯子,进了病房。
“哎,沈队长。”
他态度十分随意地朝沈遵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暖水瓶搁到床头柜的架子上,又走到床边,将满满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递给了戚蓁蓁。
做完这一切之后,柳弈走到戚山雨身边,往墙旁一靠,一点儿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沈遵挑起眉毛,目光在屋中其他三人的脸上来回扫了两趟,最后落在戚山雨和柳弈两人身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柳弈迎着沈遵若有所思的目光,弯起眼睛,回给他一个微笑。
——行吧,既然你们都那么坦然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好了。”
沈遵假装没事人一样,态度十分自然地撇开了脑袋,再次看向病床上的戚蓁蓁,“能告诉我,你在被犯人绑架的那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吗?”
“沈队长,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戚蓁蓁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端着马克杯,喝着里面香甜而温暖的液体,朝沈遵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遵指了指旁边的柳弈,“柳主任他们在一个女性受害人的衣服上发现了用水淀粉溶液写的字迹,上面写了‘二乔山’三个字,我们就是凭这条线索找到你的。”
戚蓁蓁听了他的回答,猛然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那个姓傅的阿姨吗?”
沈遵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
戚蓁蓁垂下了眼睛。
她的睫毛扑簌簌地闪动了几下,端着马克杯的手指,也有了微微的颤抖。
“我没想到……”
沉默了许久之后,戚蓁蓁轻声地说道:“我没想到……她最后会救了我……”
小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她是被逼的……因为如果不照那人说的话去做的话,她的家人就会死……”
柳弈接过戚蓁蓁手里的杯子,然后伸手揽住了女孩儿的肩膀。
戚蓁蓁侧头,将眼角的一点泪水,悄悄地蹭在了自家哥哥的恋人的衣服上。
“这个方法,其实是柳哥上回跟我们吃饭时,当故事一样说给我听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没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 ……
……
事情回到两日以前。
戚蓁蓁从自己家离开,被马云生的妻子傅芸芸伪装成的孕妇骗到小巷巷口,又被面具挟持到了他的丰田箱型轿车上。
随后,面具在傅芸芸的帮助下,用塑料捆扎带捆上了戚蓁蓁的双手双脚,在姑娘嘴里塞了手帕之后,再用胶带封上,接着将她们带回了蛎山港的9-12号仓库中。
其后,戚蓁蓁在面具的威胁和殴打下,录下了那段包含着只有她哥哥才知道的暗号和摩斯密码的求救录音。
其实当时她非常害怕,而且极度担心,她很怕她的哥哥听不懂自己在留言中留下的密语,更害怕她偷偷留下密码的行为会被犯人察觉,因此激怒了犯人,使他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当场要了她的小命。
万幸的是,虽然面具是个二代华裔,但他显然从来没有接触过摩斯密码,因此没有发现戚蓁蓁留言里的猫腻,并且后来将那段录音原原本本地放给了戚山雨听。
只是,很快的,从面具的话语中,戚蓁蓁绝望地发现,凶犯虽然让她录了求救的留言,但却并没有以此威胁戚山雨,向她的哥哥提出要求或是赎金的意思——这就意味着,犯人绑架她,单纯只是为了报复戚家,以及让戚山雨感到痛苦而已。
换而言之,犯人根本不打算留下她的性命,反而很可能还会用最残酷的方法虐杀她,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
“所以,我那时候,用米粥在自己的衣服上写了字。”
戚蓁蓁对沈遵说道:“我写的,是‘蛎山港’三个字。”
她顿了顿,“当时,傅阿姨就在我旁边,她看到我写字了……”
……
在得知了面具很快就要带她去“某个地方”的时候,戚蓁蓁就知道,犯人是打算动手杀了自己了。
于是,就在面具去准备车子和转移她需要用到的行李箱的间隙,戚蓁蓁趁着他离开的短暂机会,用手指蘸着地上搁着的盘子里的粥水,在自己的裤子上写了“蛎山港”三个字。
为了羞辱人质,面具这些日子里,给马云生一家准备的食物,都是装在狗食盘里的一些冷粥馊饭。
人质们被反绑双手双脚,吃喝拉撒都不能松开,进食的时候,只能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用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狗食盘里的粥和饭。
当时戚蓁蓁看到的,就是搁在她脚边的这样一个狗食盘,盘子里面还有刚刚盖过了底部的一点粥水,因为隔的时间长了,米粥已经完全凉透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胶状物。
电光火石之间,戚蓁蓁立刻就想起了,在不久之前,她和哥哥一起,跟柳弈吃饭时,她家“嫂子”曾经说过的一个鉴证学知识——法医不仅能检出沾在衣服上的血迹,像果汁、米汤一类的痕迹,也能查出来。
于是,少女当机立断,趁着犯人不在的时候,用盘子里的粥水,在裤子上写下了她们现在身处的地方的名字。
干完了这一切之后,戚蓁蓁抬头,正好对上了马云生的妻子傅芸芸惊疑的视线。
“这样,等我的尸体被人找到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你们在哪里了……”
戚蓁蓁朝那满脸惊讶和畏缩的女人笑了笑,轻声地解释了一句。
现在回忆起来,她只记得,傅芸芸听了她的这句话以后,全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好像遭受了极强烈的痛苦一般,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状,一个字也没有说。
她那时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竟然会成为了那位妇人生前最后的善意。
很快的,面具就拖着一个行李箱,回来了。
他原本想将戚蓁蓁塞进箱子里,可戚蓁蓁虽然瘦,但在同龄女生之中,个子却是属于高挑的,任他怎么用力地塞,就是没法拉上巷子的拉链。
为了享受在镜头下虐待和杀害人质的乐趣,面具硬是憋住了火气,扇了戚蓁蓁两个耳光之后,就直接把人捆住手脚,塞住嘴巴,摁进了车子的后座。
然后他驾驶着车子,驶进了二乔山。
戚蓁蓁在被面具拖上车的时候,假装挣扎,抓住了仓库门边的一块碎玻璃,并且用这块玻璃,在车子开往二乔山的路上,割断了捆扎手脚的塑料束带。
最后,她在犯人打开车门的时候,抓住了对方毫无准备的瞬间,猛然一头冲出,扎进了树林里。
第143章 8.wrong turn-36
戚蓁蓁不知自己到底在何处,只看到远处稀稀落落的几点灯光。
在黑暗和陌生的环境之中,她只觉得那些灯光好像荒坟间零星摇曳的鬼火,暗得令人恐惧,远得令人绝望。
她不敢朝着有光的地方跑,只能跟一头不辨方向的鸢子一般,闷头往草木最茂盛的地方没命儿的逃。
小姑娘听到身后传来男人追赶时踩踏草木的急促的脚步声,心中又怕又慌,乱得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凭着强烈的求生本能,不顾一切地拔足狂奔。
在逃跑的期间,戚蓁蓁被树根断枝绊倒了好几次,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不过她身材瘦削,又专往隐蔽物和障碍物多的树林子里钻,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将近二百斤的面具,在这种地方,反而很难活动开,竟然就硬是让戚蓁蓁跑在他前头,差了十来步,愣是追不上。
那时,戚蓁蓁觉得自己好像跑了很远很远,但后来警方进行调查的时候,拿尺子在地图上一比划,才确定从女孩儿坠崖的地点,到面具租下的别墅,两者的直线距离,才不过只有五十米左右。
虽然这片别墅区算得上偏僻,但也不是渺无人烟的。
面具不敢拔枪。
一是他对自己的枪法没有那么自信,在这到处是树又光照昏暗的地方,他不觉得自己能轻易打中前面蛇形跑位的戚蓁蓁;二是他开枪的话,难保枪声不会惊动附近的人,到时候要收拾起来可就麻烦了,而且一个不小心,还很可能会惊动警方,暴露自己的所在。
面具就像只风筝一样,追着戚蓁蓁在密林里跑了一段时间。
就在他气到几近发狂,不管不顾打算掏枪的时候,他面前的小姑娘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身形一坠,整个人在他的面前不见了踪影。
面具连忙快跑几步,追到少女消失的地方,一看才发觉,前面是一处陡峭的悬崖,从他的角度往下看,只能看到下方一片黑黢黢的,根本瞧不见底儿。
他不敢再追,连忙原路折返,自己租的别墅也不去了,直接回了他在蛎山港的仓库,打算立刻转移。
对于他们这些穷凶极恶,长期以杀人为乐的连环杀人犯来说,不管在米帝、白银国、南米洲还是华国,他每一回都能顺利逃过警方的追捕,除了反侦察意识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非常非常的谨慎,在任何可能暴露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考虑的是如何落跑。
虽然戚蓁蓁坠下的山崖看起来很陡峭,但只要他没看到女孩儿的尸体,就不能肯定对方一定已经死了——万一她真的那么命大,不仅没死,还被人救了起来,那么她一定会告诉警方他的藏身之所。
因为被戚蓁蓁跑了的关系,面具回到仓库的时候,情绪非常暴躁。
他先是对马云生的妻子傅芸芸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中英文夹杂,狠狠发泄了一通,将可怜的女人打了个半死之后,才撇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妇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当时傅芸芸已经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几乎只剩一口气了。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在经历了十多天的长久折磨之后,她终于也要和她的老父、丈夫和儿子一样,死在这人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