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街上,这音量大约也就林郁清本人能听得见,然而这儿可是一条狭窄而安静的暗巷——距离林郁清十米外的黄毛猛地转身,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盯住了林郁清!
可怜小林警官长到这般年纪,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撒丫子就跑。
但实际上,林郁清在黄毛几欲噬人的凶狠瞪视之下,只觉得腿肚子瑟瑟,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你是什么人!?”
黄毛双目圆睁,脸颊抽搐,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在说话时,脚下也没歇着,一步一步地朝着林郁清逼近,“你刚才就一直跟着我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完蛋了,果然被发现了!
林郁清十分绝望地想。
——不不不,别慌,你别慌!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可是个刑警!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到底在抖什么抖!
他一面给自己鼓劲儿,一面左顾右盼,试图在周围捞一样防身的物件。
可惜黄毛没给他机会。
在林郁清回答他的提问前,男人已然径直脑补出了答案。
“你知道我杀人了,对不对!?”
黄毛表情沉郁,瞳孔在激烈的情绪中骤然缩小,仿佛狩猎的饿狼一般,狠毒而凶厉,“你知道我杀了胖子,对不对!?”
——EXM???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不打自招了是想怎样!?
林郁清差点没被黄毛的智商气得厥过去。
这下好了,他想假装无事发生都不行了!
眼前这凶手既然自爆杀了人,那肯定不是打算跟他忏悔来的!
按照他身为资深豆梗评论员的丰富的观影经验,这会儿就该轮到犯人杀人灭口的桥段了!
果然,黄毛胳膊一伸,从身边堆积的杂物里拖出一条瘸腿的板凳,“哐当”往墙上一砸,板凳立马断成了两截,前半段掉在地上,后半段擎在犯人手里,顶端看着还很尖锐,那杀伤力,估计往小林警官的小身板儿上一插,就能给他开个对穿的窟窿。
“反正,老子我早就豁出去了!杀一个人是杀,两个人是杀,三个人也是杀!”
黄毛举起手里的半条板凳,向林郁清露出了两排黄牙。
“那再杀第四个,也没差吧!”
——等等!第四个!?
林郁清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震惊于这竟然是个背了三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呢,还是先担忧自己眼看就要凉凉的小命才好了。
或许人在面临生死绝境的时候,总是能够爆发出超越平日极限的潜能的。
刚才还抖得腿肚子转筋的小林警官,这时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转身逃跑。
只要他背对着黄毛杀手,他就要GAME OVER了。
光凭两人的这点儿距离,林郁清根本不可能甩掉对方,一旦自己被黄毛追上,这人再往他的后脑来上一棒子,他就会当场扑倒,失去反抗能力,然后让对方把他的脑袋当成西瓜随便敲了。
事已至此,小林警官只能硬着头皮,随手从路旁的垃圾堆里捡了只瘪掉的破锅,摆出一个对敌的姿势,并且努力回忆当初自己学过的格斗知识,只希望关键时刻自己真能爆个种,顺利将黄毛凶手撂倒。
黄毛“嗷”地大吼一声,举起破板凳,朝林郁清当头砸下。
林郁清连忙挥锅格挡。
“咣当”一声,木条砸在了破锅上,竟好似战场上的宝剑与盾牌相互撞击,余音不绝。
黄毛眼见一击不能得手,顿时更火大了。
他发出一声狂暴的咆哮,木棍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打。
林郁清以锅为盾,拼死阻挡住对方的猛攻,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但一味的防御始终不是个办法。
在挡了六七下之后,黄毛横扫来的一下重重地落在林郁清的右手背上,打得他筋骨一麻,手里的破锅子一时拿不稳,就沿着受力的方向甩飞了出去,“铛啷啷”落地。
不过小林警官倒也没就此坐以待毙,他顺势抬脚,往黄毛男的腰眼狠踹了一下,把人踢了个踉跄,自己也趁着这机会,扭头就往小巷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TM给我站住!”
林郁清听到身后传来黄毛勃然大怒的咆哮,还有追赶他的脚步声。
但他根本不敢回头,只拼命地往前跑。
就在他跑到铁栅栏前,伸手想要去拽的时候,栅栏却猛地向着相反的方向打开了,另一个人影蹿了进来,拦在了林郁清与黄毛之间。
小林警官呆住了。
他看到,他家晴哥,竟然站在了他的身前,将他牢牢地护在了背后。
“你、你……”
林郁清的嗓子哽住了,好不容易挤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张晴没有回答。
因为此时他右臂朝前一伸,用胳膊挡住了黄毛落下的一棍子。
坚硬的木头砸在血肉之躯上,自然是很疼的。
张晴只觉得自己的右臂有一瞬间已经疼到麻痹了。
不过,他从来没这么庆幸过,他是个左右手都可以灵活使用的左撇子。
张晴强忍痛楚,抓住这个机会,用左手反握住半截破板凳的前端,手臂一压,半身一扭,用自身的重量和惯性,硬生生地夺下了木棍。
那之后,林郁清愣在原地,眼见着他家晴哥单手持着截板凳腿儿,把对手撂倒在地,打得嗷嗷直叫。
黄毛惊慌失措,满地乱滚,然后一头撞在了巷口的杂物堆上,被一张单人沙发砸中了脑袋,直接晕了过去。
林郁清:“……”
这转折实在太过突然,他已经震惊到麻木了,他的脸上甚至连劫后余生的喜悦都没有,表情一片茫然,完全就是个空白的囧字脸。
“你刚才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
张晴捂着自己疼到抬不起来的右手,回头对小林警官说道:
“你来H市的时候,为了方便让我接车,对我打开了你手机的位置共享,就一直没关上过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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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黄毛被抓获归案,经H市和鑫海市警方合力侦办,揪出了一桩环环相扣的连环杀人案。
黄毛真名肖奎,正是二乔山上发现的白骨尸肖鹏的亲哥。
八年前,当年才二十四岁的肖奎打算南下务工,到县城坐火车,却在车站不幸被偷了钱包。
他本打算趁着夜里无人时,找个冤大头抢点钱,好弥补自己的损失。
只是受害的女白领长得年轻貌美,肖奎抢劫时见色起意,不止求财,还劫色害命。
杀了人之后,他觉得很害怕,连夜搭上一辆绿皮火车,逃离了县城——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办案的警察虽然在当地过了一遍筛子,却还是没能从中揪出真凶,反而让他逃之夭夭了。
后来肖奎在南方某座城市落脚之后,越想越担心,总是整天疑神疑鬼,生怕哪一日警方就找到他了。
为了摆脱这个顾虑,肖奎左思右想,决定给自己换个身份。
八年前的人口信息库还不完善,确实让不少犯罪分子找到空子可以钻。
肖奎一边打工一边四处打听,辗转认识了几个专门做这种地下生意的贩子,从他们手中买了个新的身份,完全抛弃了“肖奎”这个名字,同时也跟老家的亲属断绝了联系。
如此,八年过去了。
肖奎用新身份在鑫海市站住了脚跟,也算是攒下了一点身家。
可偏偏这人生性好色,成日夜宿花街柳巷,去年有一回,嫖娼被逮了个现行,光着身子被警察从洗浴城牵出来,又刚好赶上全国性的扫黄打非专项整治,就这样上了官方新闻。
虽然上电视的时候,肖奎是低着头没拍到脸的,不过他脖子下面那块巨大的血管瘤实在太有特点了,别人可能还不会注意,但他的亲弟弟肖鹏却一眼就认出新闻里那人就是他失踪了八年的大哥。
于是肖鹏收拾了个包袱,来了一出千里寻兄。
不过,他来找肖奎的理由,也并不是单纯为了什么手足之情。
当时肖鹏快要结婚了,急需一大笔钱做礼金和购入婚房之用,而他只是个一直在打散工的小年轻,手头紧得很,就想从这位久未谋面的哥哥身上挖出块肉来。
两兄弟见面以后,肖鹏向哥哥要钱,而肖奎又生怕弟弟将他的身份捅出来,就对他产生了杀意。
所以他借口约弟弟到二乔山钓鱼,在后峰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用石头将人砸死,又推落山崖掩藏尸体。
在第二次杀人之后,肖奎才再度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慌。
毕竟鑫海市可不同于当年那座又小又破什么都不完善的县城,是处处有监控,步步要查证的。
他很怕自己的罪行会败露,又故技重施,连夜离开了鑫海市,跑去隔壁H市,投奔了一个住在城郊的酒肉朋友。
找好新的落脚地之后,肖奎还很狡猾地用弟弟的手机给弟弟的女朋友发了“躲债”的信息,而且两人毕竟是亲兄弟,说话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竟然还用电话蒙混了过去。
肖奎在H市一躲就是半年。
直到他觉得风头已过,才跟一只冬眠醒来的土拨鼠一样,重新冒头,外出活动。
只是此时他手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肖奎就开始谋划起如何快速来钱的渠道。
本来,那一日,他只是陪哥们儿到地下赌庄“长长见识”的,却凑巧碰到手气很不错的秃顶胖子,眼见他赢了个盆满钵盈,大把的粉红色毛爷爷快要把背包都塞爆了,肖奎就坐不住了。
当晚,他一路尾随胖子与其跟班回到平房区,等两个跟班各自回了工地之后,他才突然在僻静处蹿出来,要抢对方的背包。
但秃顶胖子人虽笨重,却也不是善茬,两人遂扭打了起来。
情急之间,肖奎用在工地随手捡到的板砖多次猛力敲打胖子的头部,活活将人打成了重伤。
可因为胖子当时的惨叫声实在太凄厉了,肖奎生怕他的声音会引来旁人,不敢在现场逗留,自以为“已经将人打死了”之后,没敢花时间去解他的背包,就匆匆带着染血的板砖逃走了,临走时,只来得及扯下受害人脖子上的大金链子。
行凶第二日,肖奎发现警方正在追查胖子的死因,当即决定第三回 跑路。
为了筹措路费,他决定在地下赌庄旁边找一间典当行,把抢来的金链尽快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