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0
“地狱?”
柳弈皱起了眉。
他在英吉利留学的时候,曾经跟着当时的导师,接触过一些与宗教有关的犯罪卷宗,这些诸如撒旦崇拜、极端信仰、末世教义等引发的犯罪案件,在欧美地区的数量其实并不罕见,不过,在华国,与宗教相关的案子,却着实不算太多,而且形式相当单一,以至于甚少有人专门会去做这一方向的研究。
“我刚才提到过,肖斌后期出现了一些精神分裂的症状。”
谭夫人想了想,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他的精神分裂症状和他的自杀方式有没有关系,但是当时因为他的症状相当特殊,我曾经整理进了自己的论文里面。”
她说着,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一本期刊,翻到自己发表的那篇,递给柳弈。
柳弈看过题目,又飞快地扫了一遍摘要,发现是一篇探讨精神病患者的一些特殊心理映射与疾病进程和疗效评估的关系的文章。
“肖斌他的服药治疗效果一直不是很好,而且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拒绝住院治疗,大约在一年前左右,开始出现自残倾向,当时,我给过他一些可以适当分散注意力的建议,比如弹皮筋或者捏塑料泡沫之类的方法。”
谭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但是,他当时选择的发泄情绪的方法,却是虐杀小动物。”
“虐杀小动物?”
戚山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
谭夫人点了点头。
“他常常会将一些流浪猫狗带回家,然后用很残忍的方法虐杀,再拍了照片放到微博或者论坛上,让愤怒的网友用各种恶毒的语言痛骂自己,以此获得近似自虐一般的精神安慰。而且他还说,自己常常会看到死去的小动物浑身是血的环绕在他脚边,整晚整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他跟我说了这件事以后,我劝过他不要这样,因为这样不仅太过残忍,而且很容易引来网友的人肉,可能会严重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后来,我给他调整了用药方案,下次再问的时候,他就不愿意再提这茬了。”
柳弈“嗯”了一声,听得很是专注。
“我记得,肖斌告诉我他虐杀猫狗的时候,还提到过,他的祖母是个虔诚的居士,常年吃斋念佛,跟他说过,杀生是大罪。”
谭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肖斌说,像他这样,杀了那么多无辜生灵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刀山地狱,关上五百四十亿年。”
他顿了顿,看向柳弈和戚山雨:
“我向相熟的警察打听过肖斌自杀的详情……总觉得,他的自杀手法,是不是有点儿在模仿‘下刀山’这个概念?”
……
柳弈和戚山雨又跟谭夫人就肖斌的案子聊了一阵,直到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半了,两人眼瞅着再待下去,主人家就得给他们张罗午饭了,连忙推说下午还有别的事儿,这就得告辞了。
这时,谭教授也抱着小娃娃下楼来了,谭洛宝刚刚吃完奶,正是最饱足、最快活的时候,看到柳弈和戚山雨,立刻咯咯笑了起来,还伸出小手想去摸柳弈的脸。
两人顿时就挪不动脚步了,抓着小家伙白白软软的小爪子逗了一阵,又和谭教授谭夫人约好了以后再来看望宝宝,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临出门前,柳弈注意到,玄关的小茶几上搁了一份邀请函,题头上很清楚地印着“犯罪心理侧写在刑侦实践中的全新应用”一行黑体字。
“哎呀。”
谭夫人注意到柳弈的视线,好像忽然想起了这茬似的,笑着拿起邀请函,递给他。
“这是下周六X大心理系办的一个专题讲座,主讲的是一位从美帝回来不久的教授,好像曾经在FBI的犯罪心理专业培训过两年,挺厉害的。”
她朝他们眨眨眼,露出一点儿善解人意的顽皮来。
“那天早上孩子他爸刚好有课,我得在家照顾小宝,没法去了,如果两位有空的话,一起去听听也不错。”
“好,那就谢谢了。”
柳弈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上面印着的主讲人的姓名很特别,姓“嬴”,单名一个“川”字,后头跟着“X大心理系副教授”和“鑫海市公安局客座顾问”两个头衔。
“正好是跟我们工作有关的课题,一定要去听听。”
他将邀请函收好,又向谭夫人道了谢,然后和戚山雨一起离开了谭氏夫妇的家。
回程的路上,柳弈让戚山雨负责开车,而他则坐在副驾驶席上,低头刷着手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对了,柳哥,有件事,刚才不太方便当着谭夫人的面说……”
戚山雨将车子驶出别墅区,趁着路口等红灯的间隙,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柳弈。
柳弈没有将视线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移开,只回了他一个单音节:“嗯?”
“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你做的一份尸检报告,那个冻死的老人。”
红灯转绿,戚山雨发动车子,随着车流驶上转进通往高速路的车道。
“后来我们调查过,老人确实是在自己经营的超市冷柜里自杀的,他的次子为了骗保,才将他父亲的遗体搬到二楼的休息室,还藏起了老人的遗书,布置出病死的假象。”
戚山雨顿了顿,接着说道:“问题就是,老人留下的遗书……我记得,他的遗书上,也提到了‘地狱’这个词。”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柳弈的回答,忍不住从倒后镜里飞快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却发现他的柳哥这会儿正转头盯着他,眼神很是专注。
戚山雨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这次倒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柳弈哈哈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调侃了一句:“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没等戚山雨脸红,他又晃了晃手里还亮着的手机屏幕,飞快地回到了正题。
“我刚才查了一下,所谓的十八层地狱里面,有一个名叫‘寒冰地狱’的,里面关的罪人,有一条罪名,就是‘赌博’。”
戚山雨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对了……那个老人是个赌鬼,欠了很多债务。”
柳弈将手机揣回外套口袋里,目光转向车窗外头。
“沉迷赌博的,提前下了寒冰地狱,而虐杀动物的,则死于刀山之刑……”
他盯着环城高速上来往川流的车辆,表情沉肃,喃喃低语道:
“接连发生的两起诡异的自杀案,总不会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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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周二。
这一日,柳弈接到了下属单位送来的一个大纸箱,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箱子的骨头。
“效率挺高的嘛,这就送过来了。”
柳弈抽出鉴定委托书,仔细地看了起来。
江晓原端着茶缸,颠颠地跑了过来:“老板,这是什么?”
柳弈回答:“几天前在新长垣那边挖出来的骨头,你知道吧?”
江晓原立刻回了他一个“哦”字,点头如捣蒜。
柳弈所说的“新长垣”,是由鑫海市政府与某著名地产商共同投资,准备建造的一处影视基地,位于鑫海市东城郊,占地大约三百亩,核心为一处古镇旧址,周边有成片的湿地荷塘,建设蓝图已经在报纸上宣传了许久,就等着新年过后就正式动工了。
然而,大约在五天之前,工人们却在工地里挖出了一具白骨。
不同于施工时经常挖到的经年的无主孤坟,这一具尸骨没有任何棺木,只用了一张薄薄的毯子包裹住,别说陪葬品,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施工队的工头也是个心思精细的,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让在附近挖土的工人全都住了手,然后匆匆忙忙报了警,警方赶到之后,很快在尸骨身上发现了他杀的痕迹,把尸体带走了。
案子当天就见了报,不少人纷纷猜测这具白骨的身份,警方也在呼吁市民积极提供线索。
不过当时接收了尸骨的,是东城郊警局的法医部门,没有直接送到法研所来。
现在过了五天,尸骨已经做了预处理,骨头上的残余软组织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了,也做过了种属和性别鉴定,确定尸骨基本完整,而且全部都是属于一个成年男性的,而之所以还要送到法研所来,则是为了让他们确定死者的具体年龄。
“嗯,根据白骨化的程度,推测尸体应该死了大约五到八年时间吗?”
柳弈翻了翻委托书后附带的详细案情材料,手指在放着下巴上,轻轻敲了敲,“这个时间范围,定得有点儿宽松啊……”
白骨化所需要的时间会随着尸体所处的环境差异而变化较大。
一般来说,埋在泥土里的尸体完全白骨化,需要的时间大约是三到四年左右,大约需要十年以上才会脱脂干枯,经过三百年以上,才会变得质轻而脆弱易碎。
而暴露在空气里的尸体,白骨化的时间则短得多。这个时间,在夏季只需要约十天到一个月,春秋大约是五到六周,冬季则略长一些,大概是几个月左右。
而长了蝇蛆,或者被其他食腐昆虫破坏过的尸体,白骨化的进程则会被加快许多。美帝的尸体农场曾经做过相关实验,天气炎热的时候,苍蝇的幼虫只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能吃干净一具成年人尸体上的全部软组织。
东城郊警局的法医部门,假设尸体应该是一开始就埋在土里的,考虑到掩埋尸体的土壤土质湿润疏松,而且鑫海市地处南方,常年气温比较暖和的缘故,对着回归公式扣扣搜搜了一阵,最后他们在死亡时间上,给出了“五到八年前”这么一个相对宽裕的区间。
第67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0
送到柳弈手上的尸骨,是在东城郊警局的法医部门里做好了预处理的。
骨架上残留的泥土和软组织全部漂烫刷洗干净,虽然没有做脱脂和漂白处理,但骨头都规整好了,纸箱子里放的都是大块的长骨和扁骨,小件的诸如手掌、脚掌、椎骨之类的骨头,都用标本盒分门别类的装好,连头骨的两只外耳道也塞上了棉花团,以防颅骨深处的听小骨掉出来而不慎遗失。
柳弈和江晓原两人找了张空置的解剖床,很快就将骨架重新拼成了人形。
“果然,很明显的他杀。”
骨架子拼好之后,尸骨原主死于他杀的证据就变得一目了然了。
他们在肋骨,椎骨、头盖骨,还有双侧掌骨以及尺骨上,都看到了长短、深度不一的线状或孔状骨折痕迹,明显是刀子一类的锐物在身体上劈砍或者戳刺留下来的。
而且显然凶手下手的时候很是凶狠,那么多处刀伤穿透了皮肤肌肉脂肪筋腱,直接在骨头上留下了痕迹,想来施暴者当时的力道很大,而且没有想过留下半分余地。
可以想象,当时这具骨架本人的死相——想必是浑身鲜血淋漓,非常狰狞恐怖的。
“嗯,凶手怕应该是个成年男人吧。”
柳弈手指在胸骨柄的一处V字形骨折痕迹上摩挲了两下,低声说道:“女性的话,一般很难砍得这么深。”
不过,更加明显的他杀证据,是在死者的两只手上。
他的骨架缺了全部的中节与远节指骨,而十个近节指骨,也都被人在接近中下三分之一的位置平整地切断了——也就是说,死者的十只手指,当时应该是被什么人给连根砍断了,并且断指并没有和身体埋在同一个的地方。
“老板啊,你说凶手杀人就杀人了,把手指切了干嘛?”
江晓原看着十根整整齐齐的断骨,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只觉得渗得慌,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人都杀了,还要干这多此一举的事情,有啥意义啊?”
柳弈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搞不好是想留个纪念品吧。”
他朝江晓原笑了笑,“侦探剧里面,不都这么演的吗?”
江晓原闻言,汗毛倒竖,用力搓了搓牙花子,根本欣赏不来自家老板那不合时宜的可怕幽默感。
“而且,不止这些横七竖八的刀伤,这具骨头上,还有一些痕迹,也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