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是李兰修太动人,还是他自己太重欲,蠢蠢欲动的感觉,被这一笑又给勾上来了。
妙素等候在汤池房门口,待楚越出来之后,走上前道:“公子吩咐我们在这等你,我带你看看你的住处。”
她带着楚越走过长廊,来到主殿门口的一个侧间,很像守门人住处,推开门道:“公子让你住在这里。”
房间宽敞明亮,设施典雅风韵,楚越迈进门打量一圈,“谢过公子。”
妙素欲言又止,神色为难地说道:“公子说,你不是要待在他身边么,以后住在这吧……看……”
楚越眉头微扬,转身坦荡荡坐在椅子里,“看什么?”
妙素沉吟一下说道:“看门狗。”
*
一日之后,宗门执法堂出了一件大事。
执法堂大厅气势恢宏,殿正中央供奉一尊威严的法神雕像,手持巨剑,眉目冷峻。
门口围观的弟子们人潮涌动,好奇张望着大厅里的状况。
他们都是三五结队来的,听说一早千机峰的薛峰主勃然大怒,千机峰大殿内鞭打爱徒江九思。
江九思先前可是宗内的大红人,深得薛峰主的喜爱,他待江九思与亲生儿子无异,从未动过怒,却不知为何暴怒,将江九思打得遍体鳞伤。
薛峰主却还嫌不够,将江九思揪到执法堂,要请“法鞭”来执刑。
江九思跪在法神面前,膝下的惩戒台,垫着一块石板。
石板布满细密的符文,一旦膝盖接触,便会感到如刀割般的疼痛,无法移动分毫。
他锦绣白衣血迹斑驳,道道鞭痕触目惊心,束冠长发披散在身上,往日清冷孤傲的翩翩公子,仿佛一条丧家之犬。
薛悟究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神色阴郁低沉,道一句:“请鞭。”
两旁排列执法堂弟子庄重而立,随着他的声音齐声高呼:“请鞭!”
审判台上供奉着一条一条威严的法鞭,通体漆黑,鞭身上镶嵌银色符文。
法鞭不是普通鞭子,专用于惩戒犯下重罪的弟子,抽在修士身上能破开修士的肉体防御,剧痛无比,仿佛是遭受凌迟之刑。
若不是犯下重罪,宗门很少出动法鞭。
执法堂的执事举起法鞭,对着法神的雕像鞠躬行礼,随即将法鞭托给薛悟究,“薛峰主,请鞭。”
薛悟究一把抓起法鞭,神色露出些许狰狞,猛力甩向江九思的后背,“逆徒!你可知罪!”
江九思低着头,口中溢出几丝血来,跪在惩罚台一言不发。
薛悟究接连不断甩动鞭子,法鞭打烂江九思的衣裳,打得皮开肉绽,血沫横飞四溅在地板。
任是他如何鞭打,江九思低着头一声不吭,执意要与他对抗到底。
薛悟究几步走近,发疯一般挥着鞭子,再给他机会问道:“逆徒,你可知罪!”
江九思仍旧是一言不发,头也不抬一声不吭。
他十多岁入门,拜入到千机峰门下,成为薛悟究的弟子,十多年的师徒情谊半点不虚。
薛悟究才放心将杀李兰修此等隐蔽之事交给他,没承想非但李兰修没死,楚越也没拜到他门下。
如今江九思竟跟他说什么:“弟子平生最好美人,李兰修乃弟子平生所见最美,弟子此生定要见到他的真容,为此弟子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的意思便是:从此之后他不听薛悟究的,他会听李兰修的。
薛悟究赔了夫人又折兵,辛苦培育十几年的爱徒,去趟沧溟界就成为李兰修的走狗,他怒火中烧地挥着鞭子。
啪——啪——啪!
响亮鞭声在殿中响起,围观的弟子们脸色煞白。
江九思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白衣彻底变成血衣,终于他身子向前一倾,扑倒在惩戒台。
薛悟究的鞭子落空,他几步心痛不已地扶起爱徒,痛心疾首地说:“逆徒,你这样是为什么?那李兰修是什么好人?为师早都告诉过你,你……你为何不听啊!”
江九思面色惨白,摇摇头气息微弱地说:“薛真人,我心里清楚他是什么人,他就是刁钻刻薄,残酷无情爱戏弄人,可是我……也想被他戏弄。”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李兰修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薛悟究是当真不理解,那楚越被李兰修迷得神魂颠倒,跟条狗似的在李兰修叼骨肉,现如今江九思放着好好的人不当,也非得去当狗!
江九思手背抹抹嘴角的血,眼里流露出明亮的微光,“他对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是我心甘情愿。”
薛悟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忽然站起来,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战栗哽咽着问:“逆徒,你可知罪?”
江九思挺直腰背,抬起头来用尽全力,掷地有声说道:“弟子为见李兰修的真容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此为此生志愿,不知何错之有?”
薛悟究高举起法鞭,握着鞭的手颤抖,最终鞭子没有落下,他扔了鞭子向门口大步走去:“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今日我与你的师徒关系一刀两断,从此你不再是我薛悟究的弟子!”
法鞭落地,惩戒台的禁锢解除,江九思起身,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叩首,“谢师尊成全!”
执法堂门外来看热闹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方才每一句话清晰无比,江九思可是四海商会江家的人,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竟然为见李兰修的真容背叛恩师!
此等不忠不孝,重色轻义之举,可会让他在修真界身败名裂,从此之后声名狼藉。
那位李公子当真美得色授魂与么?众人心中都在想这个问题。
江九思出身于名门江家,在修真界小有名气,此等大事很快便传遍了九州大陆。
修真界众修士都听说他为一个美人,拼尽一切只为求见真容,江九思游历之时,身边跟着江家的婢仆,一个个国色天香,不可方物。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见惯美人的江九思如此为之癫狂?
梦仙城里最大一间酒馆,来往宾客如云,高朋满座,生意热闹非凡。
青衣弟子站在凳子,一条腿踩在桌沿,身上的胸口绣着北斗七星,正是无所不知的七星楼弟子,他绘声绘色地向众人吹嘘:“我平时见过最美便是一个狐妖,那真是仙姿玉色,见之难忘啊!”
“你说得最美,那是你没见过更美。”
旁人皆是不服气,纷纷说道:“我见过最美是湖边的渔家女,啧啧……那真是荆钗布裙难掩国色。”
“我觉得是流云宗的月仙子,见过的没有说不美的……”
“我觉得最美的是我家小师妹,小师妹你说对吧?”
“你们说的这都是一家之辞,修真界第一美人乃是重玄宗的颜仙子!”
此话一出,周围的吵闹纷争安静一阵,不由点头认可。
有道声音却突然问到:“不对啊!江九思是颜仙子的师兄,他每日和修真界第一美人朝夕相处,为何要为那李兰修身败名裂呢?”
“难不成,因为李兰修的真容比见过的美人都令他难忘?”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无所不知的七星楼。
七星楼弟子怔愣,正儿八经地道:“请诸位放心!我们七星楼的美人排名客观公正,童叟无欺,这李……什么修,不管他长什么样,我们一定有法子令他露出真容,以此证明我们的排名绝对公正!”
“人家重玄宗的弟子,在自家宗门里,你们有什么法子让人家露真容?”
旁边的听客很不相信。
七星楼弟子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诸位有所不知,最新消息,红教在西昭国东岳国接连屠城,短短十天,已经屠空了十七座城,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名门道宗岂能坐视不理?”
“很快便会派出弟子驻守一方,保护城中的百姓,这李兰修必然会离开重玄宗。”
“到时候,不就是让各位一睹真容的机会么?”
第43章
红教在西昭东岳两国犯下的恶行, 不日传遍九州大陆,天下百姓人心惶惶,红教的魔修神通广大, 屠城只在谈笑之间,百姓只能寄希望于道宗。
凌云剑宗身为天下第一道宗, 此事当仁不让, 当日便向大大小小的宗门发出召集令,号召道宗修士前往各个城镇, 安定人心, 守卫一方百姓平安。
重玄宗内外门万名弟子,只留近千人驻守宗门,其余由峰主分配到九州大陆的城镇。
李兰修分配到东岳国的梦仙城,乃是东岳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与凌云剑宗与流云宗、玉女宗的弟子一同驻守梦仙城。
楚越当然是跟他在一起, 李延壁可舍不得他一人独自冒险。
事关重大,两人乘坐宗门的飞舟,几日之后便到达梦仙城。
自打屠城的消息传到梦仙城, 梦仙城陷入一片惶恐, 同处在东岳国,相隔不远的城镇尚有亲朋好友, 一夜之间皆死于非命, 血气冲天, 从那边流来的河水都是红的,足以想象城中惨状。
城中狂风暴雨大作,长街两侧店铺门窗紧闭, 偶有几家店铺开着门,檐下的红灯笼在狂风暴雨里凄惨摇曳。
披着斗篷的官兵成群结队, 黑压压地在城中巡逻,遇到路过的行人,一把抓住严厉地审问,行人吓得脸色苍白,官兵亦是惊弓之鸟。
一家开门的茶肆里坐着几位修士。
首座的青年挺拔干练,白衣如雪,袖口滚着紫边,背后负着一把紫剑,在他身侧跟着同样装束的人,皆是凌云剑宗的弟子。
青年神色凛然说道:“金月城是第一个遭遇红教毒手的,我们曾去金月城查探过,房屋皆空,白骨盈丘,堪称人间炼狱。”
他对面坐着一个少年,相比较起凌云剑宗,这位少年的装束华丽尊贵,锦袍白玉冠,长得丰神俊秀,眉宇之间有几分倨傲。
他轻嗤一声,冷笑着说道:“这帮红教的畜生,只敢欺负凡夫俗子,没遇上我们流云宗,否则叫他们有来无回。”
“江琢小友所言甚是。”青年摁住旁边凌云剑宗弟子的肩膀。
那弟子本想说凌云剑宗才是天下第一,哪轮得到排第二的流云宗,话未出口便被制止。
江琢坐起身来望向门外,“李道兄为何还未回来?”
青年笑笑答:“小友再等等,我家师弟宅心仁厚,许是遇到过路的可怜人,又耽搁了他的时间。”
江琢站起身走到门口,身后两个仆从抬起椅子到门口,他施施然地坐下,瞧着狂风骤雨等人。
青年身边的弟子不服气,传音问道:“韩师兄,他是什么人?”
“江琢啊。”韩潜轻笑着回应,见那弟子迷惑不解,再次说道:“四海商会,江家。”
四海商会大名鼎鼎,弟子恍然大悟,震惊地道:“他是四海商会的江家人?”
韩潜意味悠长一笑,望向江琢道:“岂止,他是江家的少主。”
“难怪师兄要让着他。”弟子明白点点头,好奇地问道:“他跟李师弟又是什么关系?”
韩潜思索着道:“我也不清楚,只听闻李师弟提到过,江琢崇敬李师弟的剑术,我看嘛……不尽然。”
“师兄为何如此说?”
“李氏一脉的剑术赫赫有名,最出名的便是重玄宗那位李峰主,李师弟的剑术远不及他的伯父,江琢为何不崇敬李峰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弟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在乎于李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