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门缝流泻出一道黑影,如同一滩黑色的水流般涌向小蛇,瞬间将小蛇笼罩到影子里。
小蛇猛烈地抽搐,尾巴疯狂甩动,黑影像是有生命般,紧紧缠绕着它,逐渐收紧,将它绞死在手中。
冥天心中一震,下一秒,影子向着他迅疾扑来,云雀同时朝着他面门飞来。
他转身欲逃,却不知何时身后有位少年,一把乌刀冷冷架在他的脖颈上。
冥天张了张嘴,正欲说出点什么,但嘴里只能吐出无声的呜咽,“啊……呃……”
深红刀口将他的脖颈切成两半。
冥天身体向后一倒,楚越将乌刀插回刀鞘之中,眯着眼睛,望向影子和云雀。
人、影、鸟。
三足鼎立的位置站在庭院三个角。
“……”
“……”
“……”
楚越的目光在影子和云雀间来回扫视,神色越来越暗沉,幽深的眼底漆黑无光。
李兰修,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影子和云雀之间的气氛更加紧张,楚越他们知晓是李兰修的人,但从不知道彼此存在,此刻通过各自的方式探究着对方。
顾正行觉察到云雀显露妖法之时浓郁冲天的妖气,昨日他便见到这只云雀,那时竟然觉察不出任何端倪。
非同凡响的妖魔。
云雀在树枝上微微颤动,羽毛闪烁着光泽,白瀛通过它的眼睛深深注视着顾正行,认出是在赌坊里与李兰修赌命的鬼东西。
上不了台面的鬼东西竟也想来分一杯羹?
庭院里静谧无声,彼此静静对望,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但每个人都清楚眼前状况。
李兰修的魅力如此之大,为他倾倒的人不会只有自己。
无声僵持须臾。
影子率先无声无息地向后退了一步,退入房间里消失不见。
云雀冷冷地睨楚越一眼,抖抖翅膀飞上更高枝头,枝繁叶茂里隐匿身形。
第53章
楚越走到房门前, 里头的人率先出声,轻描淡写地问道:“死了没?”
“死了。”他推开房门走进去。
李兰修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卷书, 垂眼专心致志地瞧着书,“是今日在白塔寺里见过的和尚?”
楚越缓步走到他身前, 眼神落在他后颈, 丝润墨发透出后颈一片薄弱的皮肤,如此的脆弱纤细, 他低声答道:“是的。”
李兰修合上面前的书, 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极这个臭和尚不简单。”
楚越只是“嗯”一声,眼神幽深地盯着他。
李兰修屈指轻轻地叩着桌沿, 慢条斯理地说道:“在白塔寺里, 我逼迫无极破荤腥戒,无极的表现没什么异样,这个死了的和尚盯着我的眼神……仿佛想杀了我, 我猜测他跟红教有关。”
“白日里还不太确定, 现在他在守卫重重之下,悄无声息摸进城主府里, 必然是红教的人。”
“若他是红教的人, 那无极跟红教脱不开干系。”
说到这, 他顿一下,手臂支起在椅子扶手,脸颊慢悠悠靠过去, 扶着侧颊轻声道:“不止有干系。”
无极在被逼迫破戒之时,仍不显露身份, 演技不露任何破绽,如此隐忍有心机。
还有忠心耿耿的教众自愿为他复仇,这样的人物,绝不是普通教众。
无极在红教的地位应该相当的高。
七星楼给过李兰修红教四位护法的信息,北斗护法,残月,身材高大,性格残酷霸道,擅长使长刀。
南斗护法,幻姬,是位容貌美艳的女子,擅长音律。
西斗护法,血影,面容丑陋,终日身披黑斗篷,如同鬼魅一般,擅长杀人于无形中。
最后一位护法,七星楼叙述是一位阵法高手,头发半黑半白,梳着阴阳头的道士。
无极的模样跟四位护法完全不相符。
李兰修手指轻轻点着侧颊面具,沉思的眼神专注,来到梦仙城的第一日,韩潜曾提到过,红教将教主称呼为“佛子”……
楚越拨开他散在肩头的墨发,手指顺势抬一寸他的下颚,“公子在想什么人?”
“无极。”李兰修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思绪里,未察觉出他的动作,语句都有种浓浓的醋味。
他抬眼看着楚越,一边思索,一边不徐不疾地道:“无极为羊羔接生时曾说‘人与牲畜并无不同,在我眼里皆是一样’,乍听上去是佛理里的众生平等。”
“但若只是字面意思呢?”
李兰修眼里亮光乍现,双眸洞若观火地明亮,“我有一个猜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八九不离十。”
原以为,红教在梦仙城只有小鱼小虾,若是能钓到一个护法,已经越超他的预期。
没想到梦仙城里有大鱼。
楚越指腹摩挲着他颚下细腻温热的皮肤,轻声低语道:“公子真是聪颖,做的事情,我永远不知道。”
李兰修终于回过神来,拍开他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一点,心情不错地轻笑道:“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楚越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垂眼望着他问道:“为防微杜渐,若有一日公子身边新人换旧人,我总得知道是为什么。”
他长得修眉俊目,一身冷峻凝练的气质,这句话却饱含深闺幽怨。
李兰修将手指抽出来,身子后仰靠在椅子里,含笑瞧着他安慰道:“放心,本公子不会不要你。”
楚越半蹲到椅子前,握起他搭在扶手的手,脸颊凑上去蹭蹭,“有一事公子可否告知?你的鬼道灵石从何而来?”
李兰修展开手掌任由他蹭,如实地说:“黑蛟真君的妖丹换来的。”
“……买家是什么样的人?”楚越盯着他问道。
李兰修轻轻推一把他的脸,“问那么多干什么?”
楚越猜测,影子的主人应该与鬼道灵石有关,同样鬼气森森的,他勾着唇角轻笑说道:“我家公子风华绝代,魅力无双,谁见到公子能不心动?我担心他们都缠上公子。”
李兰修眉头挑起,轻轻拍拍他的脸,“你是不是想找打?”
“我说的难道有错?”楚越眼神扫过他的影子,笑意更深一些,衬着唇角深深笑涡,真挚无辜地道:“公子若想打就打,我是公子的人。”
李兰修瞧着他看几秒,抽出手来,轻轻地在他嘴唇扇几下,“掌嘴。”
他打得漫不经心,掌心突然触到柔软潮湿,楚越伸出舌头猝不及防舔他一口,若无其事盯着他。
李兰修重重地在他嘴唇扇一下,冷笑着问道:“你是狗么?”
楚越被他扇得下巴泛红,盯着他的眼神发着幽光,像黑夜里的狼眼,微微地点点头。
李兰修扑哧笑出声,戏谑地问道:“那你是公狗还是母的?”
“公的。”楚越吐出两个清晰的字,向前凑凑,靠得更近。
李兰修眯起纤长眼梢,眼波缓缓扫量他一遍,压低声问道:“哦?小公狗,你的尾巴呢?”
楚越稍怔,随即舔舔嘴唇说:“没有尾巴。”
李兰修洁白如玉的手指在他嘴唇上点一下,一本正经地说:“胡说八道,你的尾巴只是长前面了。”
灯火映照下,他的影子微微地一抖动,仿佛被这句话给惊到了。
楚越被他一句话弄得耳根子发烫,轻声道:“嗯,公子说得是。”
李兰修轻轻地笑几声,抄起桌上的书卷,递到他嘴边,“叼着。”
楚越张嘴咬住书本的中缝,抬头举起书,盯着他的眼神幽深不见底。
李兰修挪过灯烛,垂眼专心致志地瞧着书卷上的字,时不时地顿住若有所思。
楚越尚在想他方才的那句话,想得气血翻涌,喉咙发干,牙齿咬着书卷的位置湿润。
李兰修抽出书翻一页,递回到他嘴里,冷冰冰地说:“乱流口水的小公狗。”
楚越神态沉静安稳,直勾勾地盯着他,从他颈下隐秘的暗红伤疤,盯到他翻书时指尖闪动的莹光。
李兰修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依然专心地看着书卷,直到他看完这本书。
他抽出书收起来,站起身走向床边,解开外袍的系带,“我要打坐修行,回你的窝里去。”
楚越起身疾步上前,扯起外袍重新披在他肩膀,双手快速地系上系带,“不能。”
“为何?”李兰修环顾屋子一圈,没发现异样。
楚越稍稍一顿,低声说道:“红教的人恐怕还会再来,公子这样更安全。”
李兰修“嗯”一声同意,坐到床边作势要踢掉靴子,楚越俯身双手握住靴筒,将松动的靴子重新给他穿回去。
李兰修瞥他一眼,屈起膝穿着靴子打坐,阖上眼睛运转体内灵气。
楚越退出房间关上门,拖着院子里的尸体交给城主府守卫,再回到与李兰修一墙之隔的院落。
皎洁的满月悬在天边,庭院里万籁俱寂。
他静立在庭院里稍倾,猛然抽出乌刀,凛冽寒光在月下闪现。
乌刀如同闪电般在庭院里时亮,时灭,院落里凛冽的气息无处不在,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咆哮,凌厉的仿佛要斩断一切。
楚越再次加快挥刀的速度,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肉眼能瞧见残影。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墨衫湿贴在宽阔的脊背,每一根筋骨都在叫嚣,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但他不肯停下。
夜色愈加深沉,庭院里只有刀光闪烁与急促的呼吸声。
楚越的呼吸越来越急,但依然不肯休息,挥刀的速度比先前都要更快。
终于天光明亮,朝阳光辉落在庭院,他利索收刀入鞘,攥紧拳头强撑身体,若无其事走进房间里。
他尚不知道云雀和影子究竟是谁,但能感觉到,两人的实力远远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