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的众弟子瞧着李兰修的眼中流露同情,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真是倒霉的道友。
无人会期盼他能解开阴玄子的阵法,在场的布阵高手都看不懂,一个名不见经传,大家都不认识的修士,能在短短时间解开阴玄子的阵法?
痴心妄想啊!
李兰修悠哉地瞧着阴玄子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阴玄子点点头,嘴角携着几分戏弄的笑意,“你害怕了?只有那么短的路,你走过来我便放你一马,若你走不过来——我把你交给佛子。”
李兰修也轻轻点头,从纳戒取出一个丑陋的木雕娃娃,这是他从黑蛟真君箱子里得来的,除了这娃娃,还有一支拨浪鼓。
这丑娃娃他试过,放在地上会自己找出路,不知能不能破阴玄子的阵法。
阴玄子疑惑望着他手里的娃娃,见到他把娃娃放到地上,嘴角戏弄的笑意更深。
李兰修屈指在丑娃娃的头上敲一下,轻声说句:“好好干。”
随即他拍一把娃娃的后脑勺,如同打开机关,娃娃突然扭过身,向一侧迈步走,一边走,一边拍着手。
娃娃走到一格石砖前,扭回身向前走,安然无恙走过石砖,阴玄子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紧接着,娃娃左走几步,右走几步,在石砖地碾转挪腾,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李兰修随在娃娃的身后,踩着娃娃走过的地,距离阴玄子越来越近。
阴玄子蓦然站起身来,指着木雕娃娃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李兰修专心致志地跟随娃娃脚步,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呢……”
他脚下的影子认得这个娃娃,这是鬼界里的东西,顾正行等到他走到阴玄子的身旁,方才低声传音问道:“兰修,你这个引路鬼从何处来的?”
李兰修瞥眼脚下的影子,慢条斯理地踩一脚,“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顾正行沉默须臾,“方才抱歉,将你拉入我的幻境。”
“嗯?这娃娃我自己的。”李兰修拿起完成任务的娃娃,轻轻拍拍脑袋嘉奖。
顾正行见他不回答,再次低声道:“你若得到引路鬼,应当还有一只拨浪鼓,那是阴神鼓,那只鼓你不要用。”
李兰修点点头,含笑看向阴玄子道:“如何?”
阴玄子脸色铁青,袖子一挥解除佛堂里的阵法,扫他一眼说:“我当然说话算话,自求多福吧你!”
说罢他大步离开佛堂。
李兰修随在他身后离开佛堂,夜色深重,浓雾弥漫山间,他眯起眼睛,隐约见到树影轮廓。
万籁俱寂,仿佛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猜测道宗的弟子已经来到白塔寺里,山下的百姓应当无忧。
不知楚越去了何处?
没有楚越跟在背后当保镖,李兰修一时不太习惯,他瞥眼身后浓重雾气,轻哼一声,冷着脸不高兴地继续向前走。
没走出多远,一把雪亮长刀破开雾气,精准无误地抵在他脖颈。
护法残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老实木讷的残月,不像前两位那样心思多,开口便是一个字:“走。”
李兰修轻轻推动脖颈的刀刃,残月握着刀不让分毫,李兰修一抬眼,嗤笑问道:“哪来的不开眼的狗奴才,就这么对待你们佛子的夫人?”
残月表情一怔,将刀收了回来,“你是佛子的夫人?”
李兰修眼波扫他一遍,冷笑着说道:“我是罗阴姹女之体,你们佛子要同我一起双修,我将来不就是佛子的夫人?”
残月认真思考的神情,再一次证实他所说的话,李兰修心底叹口气,幻姬透露了许多信息。
佛子不想杀的人,且对佛子很有用,跟着佛子有好日子过。
答案只剩一条。
他就是佛子苦寻的罗阴姹女之体。
残月向后退一步,颔首说道:“夫人得罪了。”
李兰修睨他一眼,“还不滚?”
残月脚步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带他走。
李兰修转过身向佛堂里走去,声音飘散在雾气里,“让你们佛子来找我,我在佛堂里等着他。”
想上他?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第58章
翠茫青山映照, 四大道宗的飞舟如云密布。
金光、玉光、剑光交相辉映,宛如天降星河。
道宗数万名弟子齐聚一堂,齐齐仰望着夜空中偌大的巨幕。
方才, 李兰修轻而易举突破阴玄子阵法,无数道惊诧的声音从人群里爆发。
“如此厉害的法宝……他是从何处得来?”
“此等法宝若在我们流云宗, 我们的阵法岂不是如虎添翼?”
“他是哪个宗派的?面对红教的两位护法, 不卑不亢,此等气度, 倒是个人物……”
重玄宗的弟子一脸骄傲地告诉身旁道友, “他是我们宗门的人,李兰修,你们没听过吗?”
现在道宗弟子都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很快, 就在今日, 这个名字将无人不晓。
夜色浓重,浓雾弥漫的山头,李玄贞手中举着一块照明石, 寻觅下山出路。
他与李兰修一行人前后脚来到白塔寺, 韩潜带着凌云剑宗的弟子跟随李兰修上山,他落在后面跟上山。
随着巨佛诵经声响起, 他迷失在六道莲台阵。
不远处, 浓雾里隐约透出一道身影。
李玄贞拔出佩剑, 见到一张熟悉脸,他稍稍放下心,“原来是无极大师, 你也迷失在浓雾里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无极神色恬定淡然, 一身血红僧衣,仿佛是大喜的婚服,脖颈戴着一串白色念珠,惨白的念珠质感像骨头,透出几分诡异气息。
无极置若无闻地走过他身旁,视若无睹,走在浓雾里轻车熟路。
李玄贞顿一下,疾步跟上去,寸步不离地跟着无极,“大师为何不言语?”
无极走到一间灯火通明的佛堂前。
大雄宝殿里坐着释迦牟尼的佛像,佛祖慈悲低眉坐在莲花台上,身前供桌亮着一盏盏火烛。
李兰修坐在佛像下的蒲团,等得百无聊赖,手中摆弄着一个鬼气森森的木雕娃娃。
无极迈进殿门,打量他一遍问道:“残月说你要见我?”
李兰修抬起眼瞥他一眼,反问道:“不是你想见我么?”
无极笑意更深几分,点点头道:“你将幻姬哄得神魂颠倒,阴玄子也让你气得够呛,你还敢责骂残月……”
李玄贞跟着无极走进门,听到这几个名字,脸色顿时发白,这都是红教的护法的名字。
“快走!无极是红教的教主!”
说罢,他转头向着殿外奔去,就在即将到达门口的一瞬间——金色水波纹从天而降,严丝合缝地挡在门口。
波纹像一幕雨帘流动,暗金色经文忽隐忽现,佛堂里形成一道铜墙铁壁的结界。
李玄贞脸色苍白如纸,进退两难地立在门口。
红教的教主,修真界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人知晓他的修为,只知晓从未有道宗的人能在他手底下活命,手段之狠辣,为人之变态,无人能及。
一个将屠城当作家常便饭的人物,一个杀修士如同烹宰猪狗的人物,任谁见到他,能不害怕呢?
山下,道宗弟子们盯着巨幕,听到那几个名字,一片波澜起伏的哗然。
随着李玄贞指出无极身份,惊呼声如同海啸一般在广场翻腾。
“这、这就是红教的教主?”
“他手段残忍,从不留活口,这两位道友凶多吉少……”
“红教的教主不是从来不露面吗?他为何会出现在巨幕里?难不成他不知这里有‘通天眼’?”
“东川真君不在此,谁也救不了这两位道友。”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红教的教主出现在此,佛堂里的两位道宗弟子,绝不能活下来。
重玄宗弟子们脸色焦急,方才李兰修过关斩将,为重玄宗大出风头,人人脸上都有光。
现在竟然遇到红教的教主,人人都为李兰修的安危担忧。
凌云剑宗的紫抹额青年,按住几位要冲上山营救同宗弟子的人,“玄贞师兄一定不愿见到你们为救他丧命于此,都给我冷静!”
李玄贞在道宗里小有名气,遇上红教的教主,他都不能活命,何况众弟子从未听闻过的李兰修呢?
“可惜了,以这位重玄宗弟子的风度和气度,若能活下来,日后必然是位人物。”
“我只希望这妖僧能给道友一个痛快,莫要折煞他们……”
此刻佛堂里,无极目光扫一遍镇定自若的李兰修,走近几步问道:“你不怕我?”
李兰修屈膝坐在蒲团上,姿态随意招招手,无极俯下身到他身边,侧耳倾听,他才说道:“我为何要怕你?”
无极微微一怔,反倒被他问住了,他自认所做的事情皆是人之常情,并无可怕之处。
只是世人与道宗对他和红教有偏见。
他轻轻地点头,瞧着李兰修剔透漂亮的双眼,“你说得有理,你不该怕我,你是通透的人。”
李兰修眼波在他俊逸的脸扫一遍,收回目光轻轻地一笑。
离得很近,他轻悠悠的笑声沁在无极的耳朵里,仿佛柔软羽毛拂过耳蜗,教人骨软筋酥,心猿意马。
无极无欲无求,从未向人解释过所作所为,此刻鬼使神差地说道:“人人皆以为我嗜杀成性,十恶不赦,可佛说众生平等,人杀猪宰牛,岂不是嗜杀?”
“人宰杀牲畜,我宰杀人,这难道不是众生平等?”
无极紧盯着他的双眼,似乎在等待他的认可,“佛陀曾说‘若众生陷于苦海,无尽轮回,则需大愿力拔度,使其超脱,归于净土’,我超度过数十万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