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修轻轻摇摇头,“我们见过?”
楚越悠哉环抱起手臂,这几位他记得一清二楚。
那位弟子脸更红了,“我们是千机峰弟子,李师弟跟我们在仙货市见过,那会多有冒犯……”
李兰修蹙起眉尖,作孽太多,确实有点想不起来苦主。
那弟子见他完全没印象的样子,一下着急了,给身后的几人使眼色。
身后的几个弟子,七嘴八舌说道:“那天李师弟还对着我们笑呢!”
“对啊!那天我们相谈甚欢,李师弟一点都不记得了?”
“师弟还用扇子推过我,真不记得了?”
李兰修轻轻地“嗯?”一声,瞧着几人问道:“有么?”
那弟子着急忙慌,急中生智,突然福至心灵,抬手“啪”地一声脆响,用力抽自己一耳光,“李师弟想起我了么?”
这下确实很熟悉,李兰修扑哧笑出声,点着下巴说:“想起来了。”
没了面具的遮掩,他一笑比先前更动人心魄,宛如玉山倾倒,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
旁边几位千机峰弟子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扇自己耳光,只为从他口中换一句“想起来了”。
李兰修笑得不行,身子一侧把楚越当柱子倚靠,手指悠悠地点着几个人,“你们真有意思。”
见他笑得那么开心,还开口夸赞自己,那几位千机峰弟子乐得不可开支,噼里啪啦地扇着自己耳光。
楚越望着几位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当众自残的弟子,手臂揽一把李兰修的腰。
李兰修哪知道他心里暗爽,瞧千机峰弟子自扇耳光,瞧得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
不远处,顾正行蹙眉凝神,心情颇为复杂,他摊开手心,露出一颗赤红珊瑚珠。
初见那日李兰修放在他手中,这颗珠子陪伴身边许久。
顾正行手指衔起珊瑚珠,凑到唇边忽然一顿。他抬起眼,不远处的美人笑得唇红齿白,明艳不可方物。
他深深地盯着李兰修,嘴唇碰一下冰冷珊瑚珠,轻声说道:“你知我懂我——鬼界阴森幽冷,你来做我的王后如何?”
与他共睹这一幕的白瀛,鹰隼立在佛像上,锐利双目扫过那几位弟子,嗤笑着不屑一顾。
随即,它的目光盯在李兰修脸上,直勾勾地盯着,舍不得挪开分毫。
这祸水确实好看。
凌云剑宗的飞舟里,弟子们端端正正立在甲板,一个个精神抖擞,仰头眺望天边。
不同于重玄宗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梅雪真君,凌云剑宗的弟子都见过东川真君,包括外门弟子、干活的杂役,凌云剑宗内几乎无人不识。
东川真君豪放不羁,喜爱唱歌喝酒,不拘一格,见谁都是一视同仁——不管长老峰主,还是杂役弟子,都是同样一副臭脸。
若论当世的风流君子,东川真君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碧蓝苍穹沁着几抹白云,一个紫色葫芦穿过云层,直奔凌云剑宗飞舟而来。
葫芦上站着一位白衣散发的青年男子,容貌端庄周正,谈不上多出挑,但潇洒自如气质卓尔不群。
他手里拎着酒葫芦,腰里还挂着一个酒葫芦,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广场。
东川真君踏着云团落到飞舟,一屁股坐在船帆的桅杆,开口便问:“鬼呢?”
紫抹额上前几步,叩首说道:“宗主,阴魂已经尽数伏诛。”
东川挑起眉头,目光再次扫过偌大广场,神识远远扩散出去,顷刻间一切尽收耳边,“重玄宗的弟子……”
“李兰修。”紫抹额说出这个名字,脸颊莫名泛红,“多亏了他。”
东川阖着眼睛,理清所有感知的信息,点点头道:“英雄出少年,是个不错的孩子。”
紫抹额正想在李兰修美言几句。
东川睁开眼睛,打断他道:“韩潜一直在山上佛堂,他应当目睹红教的佛子与这孩子,叫韩潜来见我。”
殷无极,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么疯狂的不顾一切。
还是——你找到传闻里的双修圣体了?!
第64章
韩潜低眉顺目, 走进飞舟上一间房,向前几步叩首道:“弟子见过宗主。”
“起来。”
东川怀中抱着酒葫芦,拧开酒葫芦饮一口酒, 不以为然地问道:“你是素灵峰的弟子?入宗有几年了?”
韩潜站起身,垂着眼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的, 弟子一百二十三年前入宗, 入宗那日宗主正在渡劫,素灵峰都能望见电闪雷鸣。”
东川瞧着他, 缓缓点点头, “嗯,我第七次渡飞升雷劫,你跟我还算有缘。”
“弟子的荣幸。”韩潜诚惶诚恐地回答。
东川退几步在椅子里落座,“这件你差事你办的不错, 幸亏你传讯回宗, 我们才能重创红教。”
韩潜抬起头来,一五一十地说道:“此次的功劳弟子不敢独揽,多亏重玄宗的李兰修……”
他将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兰修是如何猜疑红教的目的, 又是如何发现白塔寺的端倪,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东川听罢微微地点头, 笑道:“照你说的, 我到应该谢谢他, 否则你们这些愣头青,都要折在这白塔寺了。”
“确实如此,若不是李公子, 我的下场与玄贞师弟一样。”韩潜说道。
东川晃着手里的酒葫芦,意兴阑珊地道:“玄贞遇到红教佛子, 谁都救不了他,也该他命中有此一劫——”
“那李兰修是如何从佛子手中逃生的?”
韩潜的脸突然一红,清清嗓子说:“我到佛堂之时,只见到佛子抱着一个美人,脱了他的鞋袜,然后……”
东川目光淡然地瞧着他,“哪来的美人?”
“李兰修,他没戴面具,弟子根据衣着认出他。”韩潜补充说。
东川下巴抬起,示意他继续说。
韩潜硬着头皮说道:“弟子只见佛子对着李兰修的足连亲带啃,如同色中饿鬼,那副样子好似在享受琼浆玉液。”
东川神情微妙,沉默须臾道:“后来呢?”
“后来,白塔寺阵法不知为何突然解开,佛子逃之夭夭,临走还中了李兰修一箭——”
“他受伤了?”
东川真君突然开口问道。
韩潜竟然听出几分关切,诧异抬起头来,东川真君神色平静。
他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说道:“应当是受伤了,弟子后来在崖边见到他的血迹。”
“倒是命大,又给他逃过一劫。”东川真君说着嗤笑一声,眼里的更是笑意幽深。
韩潜继续说道:“还有一事,红教四位护法死状惨烈,似乎像是妖魔和厉鬼之手。”
东川重复念一遍“厉鬼”二字,神色凝重,“方才我听到,昨夜忽然下起雨,所有阴魂全都消失,这确实是鬼道所为。”
他顿一下,“此事你不必管,佛子祸乱滔天,仇家遍布三界,全都死了也不出奇。”
“那佛子为何会得罪妖魔和鬼道的人?”韩潜一头雾水很不理解。
东川白他一眼,“我哪知道?”
韩潜不好意思地笑笑。
东川拿起酒葫芦大口喝着酒,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去吧,回去再论功行赏。”
韩潜俯首听命,合上门离开。
东川站起身推开窗,凝望广场里恰似无极的金佛,幽幽念道:“无极,看来你长生法子也是错的,邪门歪道也不能令人长生不死。”
“没了娑婆供养,你命不久矣,那罗姹之体,我看你无福消受。”
他忽然一笑,袖子抹抹嘴角的酒渍,“你,我,还有三九,曾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我大限将至——”
“你的福让我享享,你应当不介意。”
李兰修回到重玄宗的飞舟,楚越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李兰修走进房间,身后尾巴也跟着进门,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
他转过身,下巴冷冷一挑道:“出去。”
楚越后退一步到门口,朝他露出晴朗分明的笑容,嘴角笑窝浅浅,很讨喜的模样。
李兰修无动于衷,瞥他一眼说:“关门。”
楚越把门关上,隔着门板轻声细语地说:“我在这守着,公子有什么吩咐唤我。”
李兰修置之不理,从纳戒里取出与顾正行的通讯符,衔在指间把玩一圈。
符篆在修白指间灵动翻转,像只金色蝴蝶围绕手指飞舞。
顾正行用傀儡影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处心积虑地监视着,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还是不够强大。
六道莲台阵阴差阳错,帮他一个大忙,送他到达顾正行最痛苦一刻,他顺势解开顾正行心结。
现在,顾正行应当把他视为知己兄弟。
男人与男人的友谊便是如此开始,见过兄弟最凄惨落魄一面,才会有灵魂的共鸣,仿佛是“世界上只有这个人懂我。”
李兰修很乐意与顾正行做朋友,有位鬼王当小弟,如虎添翼。
楚越环抱手臂,背靠门外墙壁,专注听着里面动静。
忽然,一股寒凉鬼气扑面而来,脖颈的汗毛竖起,他环顾空无一人走廊,背过手摁住腰后的刀柄,“阁下来见我家公子?为何遮遮掩掩?”
话音落下,面前显出一道幽绿身影,模样俊逸的青年男子。
顾正行认出他是李兰修的“小公狗”,施施然说:“劳烦通报一声,告诉李公子。”
楚越目光从头扫到脚,竟看不出对方修为,但方才的鬼气,与偷窥李兰修的黑影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