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攻击若突然出现在总所内部,我们仪式科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启动大封锁仪式,将总所和下方的城市隔开,避免敌人从总所进入城市——你不会连这个重要知识点都没背吧?你在学校的老师是谁?!”
刚毕业也就半年的赤夏顿时背挺直,要面子的他到底没回答自己老师的名字,也不敢解释自己并非审判官学校毕业,只跟着赫果往外走,进入他熟悉的外间办公室,嗫嚅问:“但是,这不是要确定,敌人的攻击是突然出现在内部……”
“以总所这几天的封锁警戒,敌人无论是从上面来还是从下面来,我们仪式科不可能是承受第一波攻击的部门,也不可能没收到任何消息……错判不过是用掉了早就准备好的仪式阵和材料而已,怕什么。”
没想到,这种紧急情况下,也要往愚蠢的年轻人脑子里塞知识,赫果先本能讲解,接着反应过来,如今她直接下令就好。
但能听她命令的只有赤夏,因为他们来到外间一看,二十几个仪式师全昏睡了过去,还遭遇了藤蔓的捆绑,难以很快救出。
“……太懈怠了!”赫果大声道,“没有一个能反应过来戴上防毒面具吗!”
谁知道在总所也会遭遇攻击啊,赤夏想要反驳又不敢说,接着发现赫果在瞪他。
“哦,哦!”赤夏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大封锁仪式房在这边!”
他连忙带路,大封锁仪式房就在仪式科办公室隔壁的隔壁,毕竟这是紧急情况下的非常措施,总不能将仪式房设置在一个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抵达的地方。
赤夏觉得赫果主任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却有人比他们更快。
“怎么会……!叔叔?!”
出现在大封锁仪式房前的,竟然是理论上被关押在五区监狱里的梳叶·阿扎瑞。
老狐人全身不着片缕,下半融入了纠缠在一起的数根粗大藤蔓。不知什么种类的树枝从他微秃的头顶长出,上面挂满碧绿树叶,很茂盛的一簇簇。
这些树叶,在老狐人移动时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犹如潮水声的哗啦哗啦。
听到这个声音,赫果和赤夏的头都昏沉起来,但下一秒赫果将舌尖咬出血,勉强清醒,含糊道:“他被污染了!”
是的,梳叶前主任的模样,很明显是受邪恶魔力污染,正在转变为魔物。
但他是怎么从五区跑来二区,还没有沿路被总所上千位审判官追杀砍死的?赤夏不能理解啊!
面向仪式房大门的梳叶向他们转过头,这个时候,他们才看到,梳叶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
又或者说,是一对焕发莹白光辉的球体……?
看到这对球体,无法对抗的昏沉感更沉重了,仿佛有厚重的被褥强行将他们压在下方,挤压可呼吸的空气,要他们睡过去。
赤夏已经在往后倒。
赫果扶着墙,努力睁着眼睛,看到梳叶向她胸口崭新的证件伸出手。
……他打不开仪式房的门,所以要用我的权限去打开。赫果意识到这点,心说可恶。
如果是这样,她不是自己跑来,送权限到他手上了吗!
这老东西要打开大封锁仪式房,一定是想破坏里面布置好的仪式阵,不让总所进入与外界隔开的状态。这是一次面向全尖晶市的袭击,可恶,谁能——
赫果忍不住开始祈求时,已经要触及赫果胸前证件的干枯手指,陡然被明黄火焰包裹。
她犹如戴着紧箍的脑袋一松,整个人重新清醒几分。
急促脚步声传来,赫果转头看去,出现在楼梯口的,是她刚分别没几个小时,就满身血迹的学生。
第39章
林脱下来的白衬衫也在燃烧,鲜血画出仪式阵于火光中卷曲焦黑。在那滚烫火焰要烧到林自己时,气喘吁吁的黑发仪式师丢掉仅剩下的巴掌大布料,从腰间拔出手枪,双手握住瞄准。
“砰!砰!砰!砰!砰!砰!砰!”
林直接打空了一个弹匣,如果可以,他都想在子弹上附个破邪斩。
排斥圣光骑士,理解圣光骑士,成为圣光骑士。
可惜,他没有破邪斩。
紧急画在白衬衫上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圣火点燃。同样是指向光明之龙的仪式,和光从暗生仪式不一样,圣火点燃仪式点亮的火光,没有那股要将邪恶污秽烧光的意志,常见用处是驱散黑暗,稍稍压制出现在光照下的邪恶生命。
林之所以用这个仪式,只是因为这个仪式不需要仪式材料。
哪怕你一无所有,呼唤光明时,光明也会降临。
林知道是他不够警惕,就和刚才沿路所见睡过去的一些审判官那样,他犯了和他们相同的错误,以为在总所警戒的状态下,邪教徒就算来袭击,他们也会有反应时间。
所以,昨天晚餐去找灵飞歌小队时,他没带最常用的那本密书和手提箱,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备用笔记本,和旧镜子一起塞在裤口袋,勉强能当密书用。
在电车撞上墙的前一秒,他直接从车窗跳出,但电车爆炸的冲击波,轰得半空中的他撞上街道另一侧的墙。然后建筑窗户玻璃震碎掉下,在他身上划出好些伤口。
……最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啊?他是邪神但他又没做坏事,到底是谁在诅咒他?
林脑子里震得嗡嗡嗡嗡,心里也骂骂咧咧,眼见自己靠着墙壁一时无力起身,他干脆翻过身,跪在地上,脱下衣服,用自己还没干涸的鲜血,先画个减缩后的仪式阵。
必须选无需仪式材料的仪式,然后是选仪式阵简单的仪式,最后是……
看到铁轨变成树根刷刷挥动,林选择了圣火点燃。
此刻——
同样记得仪式科的任务是开启大封锁仪式,幸好车祸地点距离二区已经不远,直接飞奔来的林爬上楼梯,就看到梳叶向赫果伸出手。
林出声呼唤圣火。
尽管这是杀伤力不大,仅拥有净化之力的火焰,藤蔓和树枝依然十分畏惧地向后退却,梳叶想控制住它们躲避火光的本能,结果是用头和胸腹迎接了林的七枪。
配给仪式师的子弹不是军方使用的普通子弹,而是炼金术师制作的附魔子弹,因此十分昂贵,伤害较圣火点燃也更加可观。
哪怕林的配枪是小口径自动手枪,依然打得梳叶胸腹和头上炸穿七个血洞,尤其是最后一颗子弹,平日准头一般的他如有神助,打中了梳叶右眼睑下方,直接掀飞一小块梳叶的颧骨,又撕下的半边耳朵。
但那理论上也应该受损的右眼珠却只是染上了血,其莹白的一面朝向林,在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出格外坚硬的质地。
梳叶看着林。
他没有再管在自己身上静静燃烧的净化圣火,那两枚现在只有大小和眼珠相似的白球,死死瞪着对他造成巨大伤害的黑发仪式师。
林和他隔着绷带对视,只感到左眼又痛了一下,此外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梳叶血淋淋的半张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下一秒,从他身上七个血洞里流出的血,陡然如油一样,燃起赤色的火焰。
是赤色的火焰,而非与光明之龙相关的明黄火焰。
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蒸腾魔力引发的光学现象,是的,就像数天前旱血雷副审判长插入盘根女妖胸口的那一剑,他的剑上就燃烧着赤色的魔力。
意识到什么的梳叶转过头,看向刚才被他忽略了的赫果。
苗条的猫人女士站在一张铺开的白布上,白布上用散发诅咒气息的黑色血液画了一个繁复的仪式阵,她左手持一把红宝石雕琢的短剑,用剑锋在右手手心画了一个十字,然后用这只流血的右手,死死抓住一枚猪的心脏。
猪的心脏,和人类的心脏,几乎没有差别。
这枚在防腐剂里至少泡了几个月的猪心,在赫果脚下仪式阵亮起的同时,跳动了一下,接着被赫果手掌流出的鲜血点燃。
同样的赤色魔力火焰点燃在梳叶身上,他哀嚎,大叫,却阻挡不了赤色魔力火焰,从他的伤口,钻入他的心脏。
他不能理解,他都没有听到赫果吟唱祷词。
直到整个人都被烧完前,他已经不剩多少的脑子,才终于辨识出赫果是谁。
“沉默之书”,赫果·拽根里,一个擅长省略全部祷词进行仪式的仪式师。因为战斗中进行仪式却能不发声,以致邪教徒完全没注意到沉默的她是仪式师,所以得到了这个称号。
也只有她,才能指导出一个不仅缩减祷词,连仪式阵也一并缩减的学生。
看起来真年轻,和她学生一样,又有天分又年轻……
消失前梳叶这么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林一眼,才彻底化为灰烬。
抱头躲在一边的赤夏听到哀嚎停下,才从手臂后探出脑袋。
“死、死了吗?”他狐耳抖动,问。
“嗯……”林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打量那摊灰烬。
“感觉不太对啊。”手里猪心也化为灰烬飘散的赫果道,“这老东西最后的眼神,怎么像是说‘我还会回来的’?”
“那两颗白石球您也能看出眼神来?”林嘴角抽搐问。
“感觉,感觉知道吧。”赫果道,想起正事,丢开红宝石短剑,扑向大封锁仪式房的门,拿起胸前证件就往识别器上刷。
林瞪大眼睛,本能先去接那把赫果自费,而非报销购得的红宝石短剑,并回忆起导师当初向他炫耀这把剑时,说过的价格。
几年的工资啊喂!
但他之前车祸扭了脚,此刻本能迈步去接,却忘了这点,右脚落地的一瞬间,林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在他差点摔跤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他。
接住了红宝石短剑的林转头看,发现是满脸羞赧的赤夏。
林:“?”
这狐狸羞赧个什么劲?
林真想现在找面镜子,分析下赤夏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打开了大封锁仪式房的赫果已经在喊他们,只能下令道:“扶我进去。”
赤夏:“哈?”
他只是因为林现在外形太凄惨才帮忙好不好。上半身连件衣服都没有,搞得他不好意思看他裸露的胸膛后背。
话说回来,这个人心口和背后画了什么?仪式阵?
赤夏红着脸,想仔细打量又不太敢看,只能看林脖子以上。
脖子以上,苍白的嘴唇,吐出冰冷的字。
“你不扶?”
“……”
赤夏不敢说不,低下头,屈辱地当自己是一根人形拐杖。
他们走进大封锁仪式房,仪式房内暂时看不到植物入侵的迹象。画好后可能几十年都没用上的仪式阵依然清晰,就和林与赫果昨晚主持的寻找仪式一样,中心是一张黏在地上的总所地图。
地图已经微微发黄,上方压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玩具小屋。
以五芒星为主体的仪式阵,五个角上,各摆有一枚人造琥珀。第一个角上的琥珀里,是一只蚊子的标本,第二枚琥珀里,包裹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色花朵。
第三枚琥珀里,有一根羽毛;第四枚琥珀里,是一枚鱼眼珠。
第五枚琥珀,凝固的人造树脂内,是一截还能见到红色断面的,人的脚趾。
从邪教徒身上砍下的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