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果从房间一角,提起一个准备在那的塑料桶,她打开桶盖往里瞧,摇晃了一下,确定里面的材料还能用。
“每礼拜都有人检查过的……”赤夏忍不住说,然后被赫果瞪了一眼。
林以奇异的眼神打量他,问:“你在学校里没学会不要和老师抬杠吗?”
什么?在学校还要学这个?但老师们都很友善啊?
赤夏一时不太明白,又听赫果喊道:“你们在门口守好,仪式过程中不要让敌人闯入。”
“是。”林回答,然后赤夏慢了半拍,也颤抖答应。
说完,这年轻的狐人明显紧张起来,转过身瞪着房门。
林靠着墙站着,给手枪退出用完的弹匣,换上新子弹,同时问:“你的密书和材料箱呢?”
紧张的赤夏:“嗯?”
更加紧张的赤夏:“啊!”
他本来只是去上司办公室,怎么会带这么沉重的东西?
“应该在办公室吧?”林无语道,“你刚才走出办公室怎么不想起拿?算了,去休息室,把我的箱子和密书拿来,还有,这是我的更衣柜钥匙,顺便帮我拿件衣服,好冷。”
“……我一个人去?”
“不然?走你的,动作快一点。”
被林一推,红发的狐人往前一跳,趔趄一下,不敢回头,满眼泪光地跑出去了。
而林身后,站在仪式阵中央,赫果提着那桶胶水,缓慢倾倒在玩具小屋上。
“胶匠啊,如这般包裹我,隔绝这不洁,隔绝这邪恶……”
她高声咏唱着,林则将剩下的子弹也掏出,放在更趁手的位置。
赫果这几天绝不可能复习过这段祷词,但她被邀请为仪式科的新主任,也绝不会只是靠年轻时的战绩。
长达十分钟的咏唱,她没有一次停顿,没有一次说错,保持着忽高忽低的声调,直到说完最后一句。
“——若他杀死我,就将他关在这里,不得离开。若我杀死他,此地才有重启之日。
“要不然,就让我们在这逐渐凝固的世界里,化为不动的景观!”
五芒星五个角的五块人造琥珀,按照顺序闪烁了一下,仪式阵泛起蜜色的光,沿着线条有节奏地流淌。
仪式成功了,但无论是赫果,还是林,都没有放松。
开启这个仪式已经算简单的了,接下来才是艰难的部分——直到他们收到审判长要求停下的命令,大封锁仪式都不能结束。所以他们要在敌人的袭击下,守好这里。
脚步声哒哒哒靠近,林抬起枪口,哪怕看到出现的是赤夏,也没有放下。
跑回来的赤夏,一只手提他自己的箱子,一只手提着林的箱子,胳膊下夹着几件衣服,朝林惊恐喊道:
“不好了!外面很不对劲!”
第40章
“等等,停下,”林用枪口指他,“先说《尖晶市审判庭总所仪式房操作规范》的第一条是什么。”
总算注意到林动作的赤夏赶紧刹车,但两个大手提箱的惯性带得他差点摔倒。
他好容易站稳,重新抬头看林,心中那股委屈在面上已经难以掩饰了。
“什么什么规范啊!我辛辛苦苦帮你拿东西——”
“你哪怕要我重复一遍,说没听清呢,”林打断道,“不过这么不专业的行为应该只有赤夏·瓦普斯干得出来,你确实是赤夏·瓦普斯吧?你的证给我看看。”
赤夏噎了一下,放下右手的箱子,拿起挂在胸前的证件。
炼金术制作的审判官证件,和主人肌肤相贴时,会和主人是一个体温,离开主人肌肤后又会立刻变得冰凉,这时候再用机器刷出证件信息,一个流程走下来,能判断佩戴证件的审判官是否是本人。
不过林这里也没有机器,只能用指腹触摸一下证件温度,确实是热的,又让赤夏松手,看有没有变凉。
“进来吧,”林将证件还给他,拿回自己的手提箱,将捆在手提箱外的密书拆下打开,抽出一页,又问,“外面怎么?”
赤夏其实有点不想说了。
但他好歹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又对外面的情况非常害怕,顿了顿后,急切道:“我们的办公室变得很奇怪!之前南雅他们不是没反应过来,吸入花粉睡着了吗?刚才我进去,发现他们全都起来了,但闭着眼睛,走来走去,慈泽还在那儿跳舞,丝冰绿站在办公桌上脱衣服!”
“嗯,”自己是邪神,敌人的袭击直接出现在总所内部,林如今觉得赤夏说的这点东西没什么好惊讶的,“然后呢?你进去后他们有袭击你吗?”
“那倒是没有……”赤夏想了想,慢慢道。
这家伙不会是在办公室门口犹豫太久,才用掉了这十分钟里的大半时间吧?不然总不可能是林的更衣柜前面犹豫,犹豫该挑哪件衣服花掉了时间。
林接着问:“你进入办公室后,他们是什么反应?”
赤夏意识到自己可能像个胆小鬼,小声道:“……没有反应。”
“那就不用管了,他们也没有开始自相残杀,从办公桌上摔下来最多摔骨折,死是死不了的。”林稍显冷漠道,“作为仪式科唯三清醒的人,我们的任务是看守好大封锁仪式——话说,你从办公室出来后,有关上办公室的门吧?”
当时吓得够呛,进去拿到自己的材料箱,就闷头冲出的赤夏:“……”
关上门可以避免状态不对的同事们离开办公室遇袭,也能避免敌人进来后,一眼发现失去反抗能力的同事们。现在稍稍冷静下来,赤夏就能明白林问他关没关门的意思,但正因为如此,他简直没脸说出他的答案。
光是今天一天,他就办了多少蠢事了?
“如果有时间,你能跑一趟,去关个门是比较好的,”林没有指责他什么,把抽出想用掉的那一页又夹回密书,“但办公室不算外面,外面哪里不对劲?”
“景色变了,”赤夏再一次因为恐惧而颤抖,连毛茸茸的尾巴也夹在腿间,“我路过窗户,往外一瞥,外面的景色完全变了,看不到别的建筑,又出现了很多树,好可怕,到处都是树……”
哪怕再怎么理解这个世界的植物十分危险,林还是很难像赤夏这样,因为看到很多树,就害怕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也这么敏感,那连名字都要改掉吧?林在心里开了个玩笑,虽然他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不是双木林,只是一个他学通用语时,随便选的一个同音单词。
“好了,”林道,“脚腕痛得要死,你对我用个治愈仪式。”
“啊?哦……”还沉浸在恐惧中的赤夏没动脑子照做,完全没想这种小仪式林为什么不自己用。
等他按照步骤,咏唱祷词,献上材料,蹲在仪式阵里,拿着红宝石在林的脚腕滚动,他的情绪终于冷静了许多,不再一个劲地想可怕好可怕,可以往后进行思索。
“接下来,怎么办?”赤夏问。
赫果还站在仪式阵里,念完最后一句祷词后,她双脚和仪式中央的玩具小屋一样浸入胶水中,现在就像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
在仪式结束前,她确实动弹不得,也就是说看守大封锁仪式的战力,只有他和林两个人。
嗯,他是算在战力里的吧?赤夏如今有点不确定。
“做好自己的事,牺牲的话家属能拿到五千的抚恤金。嗯,如果死的是我的话,审判庭应该还会发起一场内部募捐,筹集我家那孩子的治疗费吧,至少有保障,”林道,“福利已经够好了,怕什么。”
“我可不想死啊!”赤夏跳起来。
“现在这情况,是说不想死就能不死的吗?”林一边道一边活动了一下脚腕,发现治疗效果还不错,身上那些玻璃碎片划出来的伤口也愈合了,便拍拍赤夏的肩膀,“你看你也是能用仪式的。别担心了,除了梳叶前主任外,目前还没有别的敌人袭来,说明主战场不在这里,外面变化的环境也没入侵到建筑内,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快点去隔壁给办公室关门。”
几番下来,已经习惯于听林命令的赤夏,连忙往外跑去办公室。
紧绷着身体,给群魔乱舞般办公室关上门时,他才感觉到林刚才那几句话有点不对。
什么叫“你也是能用仪式的”啊!他是尖晶市大学毕业的正规仪式师好吗!
***
“好消息!仪式师们那边动作不慢,副审判长,大封锁仪式已经成功开启了!”
“仪式科可能会遭遇攻击,往仪式科那边派的小队到了吗?”
“不知道!所有法术通讯都失效了!也不可能给他们打电话!”
“……真是的,要是电话线能无限拉长,这些小队随身带个可移动电话就方便了。”
“说什么梦话呢,躲开!”
一声轰然,大块水泥钢筋砸落。
子弹,法术,刀光,交织在这片主战场上。
战斗中审判官们大喊大叫:
“几个电梯和楼梯出入口传回报告!向外蔓延的梦境控制在了总所范围内!没有进入下方城市!”
“好!接下来就是干死这玩意儿!”
“哈哈,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尖晶市审判庭总所,五区,也是邪教徒监狱区。
抓捕后暂时不能火刑的邪教徒都关押在这里,当然包括背叛审判庭,投向银月少女的梳叶·阿扎瑞。
五区的建筑和总所大部分建筑一样是双层,全不似林居住的薄荷油公寓那样逼仄。毕竟需要长期关押的邪教徒本就不多,一般的小偷小摸、强盗杀人,送去的是市政厅监狱。
也就是说,会被关押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职业者。
正因此,整个监狱的防御措施一层又一层,由此给下方带来的承重问题,还是用炼金术做了减重力才解决。
但现在,这个多层防御的坚固的监狱,整个倒塌了。
从某间净化室里生长出的高大树木,甚至顶得审判庭总所和一层地铁站间的那层厚厚楼板出现裂缝,若非大封锁仪式开的及时,这棵树会直接捅穿钢筋水泥,进到地铁隧道里也说不定。
有这样的力量,这棵树应该是实际存在于物质世界的。
可问题就在这里,无论审判官们是用火烧,用血浇,还是刀剑舞者上去砍个八十一刀,所有攻击都从这棵树身上穿了过去,好像它只是一抹幻影。
它的树枝和根系在废墟中攀爬蔓延,已经扩张到其他区域。随着它的扩张,各种各样的幻影出现在了总所,同时有大批审判官不明所以地睡着过去,剩下醒着的审判官们,却拿它没有半点方法。
“叫审判长来大概可以……”
“审判长有别的任务。”旱血雷道。
这几天,是他和审判长,还有封印科主任,交替守着“海螺”,今天上午正好是审判长轮值。
总所遇袭很重要,但“海螺”更重要,旱血雷完全不想让这个重要的东西落进银月少女手里,不然以后所有人类都不能睡觉了。
睡着做梦就得蒙银月少女召唤,除了银月少女自己的信徒,其他人谁受得了?
“叫封印师过来!让他们在五区再建一圈封锁!还有!梳叶那混蛋到底怎么变这样的?没有人能解释吗?!”
“副审判长,我们这边有个猜测。”
又一次化为血河,却根本碰不到这棵幻影之树,称号为“沸血”的旱血雷看起来气得要蒸发了。
但从内务督察处处长能喊他回头这件事看,旱血雷的理智依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