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从不落空,爱意总有回馈。
被爱挤满的世界,连空气都是甜的。
甜到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忆,就怕陷入过去,直到此刻……
他终于松开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抬手攥紧了江凛的衣领,将自己彻底嵌入他怀里,抖着嗓子叫出那个许久未念的名字:“阿凛……”
江凛浑身剧烈一抖,就是这一颤,让他被宋磬声轻易扑倒。他一手揽腰,一手护住他的头,任由自己做了他幕天席地间的垫子。
宋磬声没声音,可眼泪还在流,不言不语只默默流泪的模样,倒是比之前埋头痛哭的样子还要招人疼。
他眼泪一出,江凛的心就绞着劲的疼,疼得他彻底丧失了思考的力气,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为什么他活着却有墓碑?
为什么碑上的名字叫宋磬声?
为什么他会和姚湛空说起自己?
又为什么,立碑人里竟然有他的名字……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答案,全被他的眼泪溶去了。
他只想将人抱住,问问他哭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再问问他……
为什么他哭的时候,自己也在流泪。
第158章
宋磬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放声大哭过了。就算上次被姚湛空逼到床上, 压在身下的时候,他也只在崩溃的瞬间尖叫出声过。
他其实是个管不住眼泪的人,但很少在人前哭, 所以当他意识回笼以后, 就轻轻推了江凛一把。
可他这点力气对江凛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非但没推开, 江凛还将他抱得更紧了。
宋磬声不好再推。
毕竟刚刚才趴在他胸前哭过,用完就甩脸的事他干不出来。
不松手就不松手吧, 宋磬声自暴自弃地想:他迟一点松手, 自己就能晚一点面对。
宋菱之前的三四个电话都没打通, 现在又拨来一通, 电话铃声一响,宋磬声终于有了短暂逃避的借口。
江凛没再拦他,由他按着自己的胸膛借力站了起来。
“宋菱姐……嗯……我没事……静音了, 没听到……好……没事, 你慢慢来……”
宋磬声避让到一旁打电话,电话挂断时, 就看到江凛已经走到了他的墓碑前,正俯身看着什么。
宋磬声心里一慌,下意识往墓碑的方向迈了几步,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点:不管他过不过去, 江凛都有足够的时间看清碑上的一切。
他犹豫了两秒, 还是选择站在原地。
他哭的时间不算久, 可是情绪憋忍得太厉害,哭完之后眼眶胀涩, 不用看也知道狼狈得厉害。
江凛倒是没在碑前停留太久,半分钟不到就直起了腰, 而后缓缓转身看向宋磬声。
宋磬声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蓦地一紧,可还是一句话没说,等着江凛先问。
“‘宋念生’是假名吧?”
宋磬声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江凛还要问,可他不说话也不动,只背对墓碑站着,两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气氛松弛而平静。
江凛太冷静了,冷静到宋磬声有些茫然。
他很想主动问一句“你就不问些什么吗”。可也只是想想,他问不出口。
江凛的沉默让他的心无端下沉,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拿过去当回事了。
江凛不是阿湛,也不是阿鹤,从他封闭了自己的记忆就能看出来,他已经主动跟过去割裂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
江凛主动清除了自己的记忆。
他其实从没忘记过这一点,但因为和江凛的进展太顺利,裴野鹤和姚湛空又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所以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将江凛对自己的感情提升到了和裴野鹤并列的位置。
但是……万一不是呢?
如果江凛早在六年前就决定放下过去呢?
如果在他心里,为自己报了仇,过去的一切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爱恨清零了呢?
风越来越大,宋磬声站在风中,浑身发冷。江凛冒死前来救他的那一幕忽然从他记忆中淡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当时没心软,趁他虚弱,将他杀死在黄金湖里,这一切是不是早就结束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治愈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江凛了,可是不行……
过去的阴影早就渗到了他骨头里,要是事事顺利倒还好,一旦发生令他不安的事情,那些重新建立的信任和依赖就像空中楼阁一样,不用推,自己就倒了。
他开始后悔,开始恐惧,开始恼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心软。万一江凛要和他拉开距离,万一江凛不愿意为他而死,万一他杀不了江凛,让阿湛和阿鹤白死了……
他的心已经很久没这么乱过了。
他恨着他们、防着他们的时候,什么都不怕,遇见什么都稳得住,哪怕知道姚湛空养了一屋子替代他的情人,他的心也稳得住,也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当他的冷漠和恨都被爱意腐蚀殆尽,只留下一颗脆弱的心脏的时候,能保护他的人却已经死了。
只剩他自己。
所以,他要自己保护自己。
他轻而长的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再抬眼时,颤动的眸光已经染上了泪。
他说:“你,就不问我些什么吗?”
他的嗓音还带着点泣音,最后几个字抖得不成句子,风一大就能将他的声音吹散。
江凛的视力很好,自然也捕捉到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他看着他从犹豫变得怔愣,渐渐回神后又变得慌乱,一垂眸、一抬眼,又换上了伪装用的眼泪。
其实宋磬声的表情变化并不明显,如果换做普通人,其实很轻易就会被他蒙骗过去。可是江凛从军多年,拷问也好,被拷问也罢,要过的第一关,就是从微表情的细枝末节里判断出风向在哪一边。
他知道宋磬声在骗他,可他不在乎。
“没什么好问的。”江凛笑了笑,缓步走到发颤的人身前,低声道:“来之前,我一直有个疑问。凭什么姚湛空可以,裴野鹤可以,就我不行。”
他与宋磬声对视,眸光诚恳而真挚,“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也可以,对吗?”
事情的每一步发展都超出了宋磬声的预估,他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下意识问道:“……可以什么?”
江凛握住了他的手,放到唇边,极克制地吻了一下,“可以留在你身边,可以有个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走在一起,更可以……为你去死。”
宋磬声倏地瞪大眼睛,唇瓣嗫喏着,似是想找借口否认。
可江凛没给他机会。
他直接挑明了一切:“姚湛空已经死了,裴野鹤应该也不在了吧,是不是轮到我了?你为什么最后才来找我,是因为我把你忘了?还是因为他们对你更重要?”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细碎的小雪,有一枚雪花落在了江凛长而直的睫毛上,只一瞬就融化了。
宋磬声眼里的迷茫越来越重,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失聪了,又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似乎出问题了。
江凛到底在问什么?这是重点吗?
“说话,”江凛伸手去摸他的唇,粗糙的拇指拂过柔软的唇瓣,最后停在他唇角,“再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自从看到三人并列的“挚友”身份,他已经自然地将自己和姚湛空他们划为了一类,并且理直气壮地给了自己全新的身份:既然姚湛空他们可以亲近他,那他当然也可以。
宋磬声立即出声道:“别……”
微弱的抗拒一入耳,江凛脸色就变了,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好看。
他轻哼一声,等着宋磬声的答案。
江凛可以无所顾忌,可他做不到。
单就江凛封闭记忆这一行为,就足够他像个乌龟一样将真实的自己封闭起来。
“说来话长,”宋磬声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掌,示弱道:“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行吗?”
江凛眼睛微眯,显然极为享受他主动的亲近,可享受归享受,该问还是要问:“那你先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宋磬声微微蹙眉,费神回忆了一下后,才慢吞吞地回答道:“也不是,算巧合吧。”
以最开始的情况来看,要是他知道江凛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或许会第一个找上江凛。可那时的他没能量也没身份,就算找到他,也不一定有身份去接触。
“巧合?”江凛嘲讽似地勾了下唇,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他这副态度,倒让宋磬声有些讪讪,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得。
可明明是江凛先抹掉了记忆。
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吧?还是说他像自己猜想的那样,认为报了仇就扯平了,所以忘了也无所谓?
宋磬声眉心浅蹙,拿不准江凛的心思。
“皱眉做什么?”抚摸他脸侧的手转而去揉他的眉心,“有话就问,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会骗你。”
哪是那么好问的。
再说了,江凛已经失去记忆了,就算问,他自己也不一定记得吧。
宋磬声想了想,挑了个中规中矩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凛慢悠悠地回答:“凌晨到的帝都,到了以后在你楼下等了一夜,看着你和别人一起散步,看着你打车,看着你来了这里。”
也就是说,他什么都听到了。
尽管早有预料,可宋磬声还是在听到答案以后垂下了头。
“抬头,”江凛屈指拖住他的下巴,不容他逃避,“既然你没什么要问的,那我自己说吧。”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绝不会用抹掉记忆这种方式来逃避。所以,在我查清一切之前,你也不能将这个罪名安到我头上,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