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惊讶于他的执着,但还是指了指一旁的沙滩椅,道:“去那里坐吗?”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姚湛空笑着牵住他往前走,顺便将自己和叶颂桦之间的一切全盘托出。
“我的身体需要向导来疗养,但我试过许多人,除了叶颂桦之外,其他人都不行。”
宋磬声终于起了点兴趣,他一边听一边问系统,“是道具?”
系统想了想,道:“应该不是。他应该是借助主神之力更改了身体数据。”
系统说得没错,姚湛空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我不排斥其它向导,或者我对他有好感,那这一幕很正常。毕竟只是基础疗愈,谁都可以做。”
第一句是正常的解释,第二句就是刻意的补充了。
姚湛空没往他身侧坐,而是半蹲在他身前,单膝跪地,一丝不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可宋磬声也只是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姚湛空只能继续道:“但是我排斥所有人,却只对他有不同,那这其中一定有被忽略的缘故。要么是他本身有问题,要么是他的向导之力有问题。”
姚湛空理智得可怕,所有阴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有一丝疑点,他就能顺着这条线整理出源头。
而在叶颂桦的事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一边查他的背景,一边检测他的向导之力。答案显而易见,叶颂桦身份清白,生平履历全都有迹可循,向导之力也很正常,但就是能在数千向导中脱颖而出,成为他“独一无二”的疗愈向导。
可正常的程序是无法推出一个不正常的结果的,所以,只能是他还未触及到真正的真相。
在这之前,他的猜测倾向于叶颂桦的向导之力或许有科技检测不到的地方,但在重遇宋磬声之后,叶颂桦的特殊之处倒是多了条调查方向。
姚湛空并未向宋磬声表露太多,在他看来,宋磬声如果受制于这股力量,那他表现得越无知,宋磬声大概率会越安全。
所以,他轻飘飘地揭过这件事,总结道:“目前还没查出什么,但我每次找他治病,都会给予相应的酬劳,公事公办,毫无私情。”
短短几句解释,甚至都没用到两分钟。
也是,毕竟时间线还没到关键节点,对现在的姚湛空来说,叶颂桦的确只是个身份特殊的医生。
只是后来……
再想到后续经历的那一切,宋磬声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了,他随意点了下头,道:“知道了。”
姚湛空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不对,于是又往前挨近几寸,软下声音哄他,“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宋磬声本来想搪塞过去,可一对上姚湛空的眼神,他就知道这温柔的声音底下,其实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执拗,于是他随意捡了个问题抛过去,一句话就问哑了姚湛空。
他道:“既然是解释,不如一并解释下姚园后面的那群人?那些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未来的事情或许还没发生,但过去的一切却已经成了实质。
他问起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要答案,他只是想试试姚湛空的底线,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
“说话呀,”他轻轻扯住姚湛空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身前,像是踩住老鼠尾巴的猫,带着丝胜券在握的狡黠,“养着他们,是想做什么?”
第061章
姚湛空早知道他去过那场聚会, 自然也清楚这是早晚要面临的问题。
他没有隐瞒,而是附上宋磬声扯住他领带的手,坦然承认自己的卑劣,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将手指插I入宋磬声的指缝, 扣住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脖颈, 说话间,他的喉结就在宋磬声的虎口处微动, “事情是我做的, 是我的错, 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
宋磬声本以为他会找借口掩饰, 甚至起了看他笑话的心思,可面对姚湛空如此直白的道歉,他却笑不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姚湛空, 缓缓收紧手指, 看着那张脸因窒息渐渐胀红,“要你的命, 也可以吗?”
“这点……不行。”姚湛空吃力地说着,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笑意,“我还要……留着命……和你……在……”
宋磬声猛然使力,将姚湛空还未说出口的话全堵了回去。
时间一秒秒流逝, 求生的本能让姚湛空下意识想去反抗, 可他却克制住了本能, 任凭自己在宋磬声的力道下无限接近死亡。
宋磬声忽然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咳咳, 咳咳咳……”
姚湛空低着头猛咳,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 另一只手下意识去寻宋磬声的手。
宋磬声倒也没躲,任凭姚湛空和他牵在一处。
“阿湛还真是,”宋磬声垂眸看着低头猛咳的姚湛空,低声道:“一如既往的诚实啊。”
人与人天生不同,有人在痛苦里沉沦,有人在痛苦里挣扎,其实结果都一样,情绪要是那么好战胜,人人都能成圣了。
宋磬声下了死力气,姚湛空又一点防护也没做,一顿猛咳之后,嗓子像火烧一样痛,眼角也沁出泪意,眼尾晕红一片,“我以为你会掐死我。”
宋磬声笑了笑,“没那么大本事。”
之前的话题已经没人提了,可他们都清楚,那件事并没有被揭过。
宋磬声不提是因为没有意义。
姚湛空不提则是在等宋磬声判刑。
他们本就是来吃海鲜的,一连两个插曲闹得谁都没了胃口,一顿丰盛鲜美的海鲜大餐就这样草草收场。
回酒店后两人也没困意,宋磬声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姚湛空自他身后搂住他的腰,将人纳入自己怀里,“讨厌我?”
“没有。”宋磬声看着玻璃窗上交叠的身影,轻声道:“没有人会为死人留在原地,你只是做了大部分人都会做的选择。”
姚湛空低头,用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哑声道:“但你对我失望了,是吗。”
说完,他又承认道:“是我的错。”
但他没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其实很无耻。
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就告诉你,“谢谢你对应不客气”、“听见对不起要说没关系”,可真的没关系吗?
玻璃上两道交叠的身影看上去亲密无比,宋磬声垂眸看着姚湛空落在他小腹前的手,已经很难用简单的词句定义他此刻的心情了。
如果他没有为他们而死;如果他没有经历那九年;如果他复活的目的不是取他们的性命,那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乱糟糟地堆在一起,他甚至找不出一个用来梳理这一切的线头。
对他来说,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扯明这点真相,无非是让这段没有前路的关系多点难堪罢了。
宋磬声轻呼一口气,觉得有点累,不仅心累,他是真的感觉有点困。
他靠近姚湛空的怀里,轻声道:“阿湛,我想睡一会,等睡醒了,我们就去看夕阳吧?”
姚湛空温柔道了声好,将他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午间的阳光太过温暖,身下的床铺又格外柔软,宋磬声沾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听他呼吸平稳,躺在他身侧的姚湛空轻轻起身,拿起手机出了卧室,厚重的木门一阖,外面的声音便被彻底隔绝了。
姚湛空站在窗前,声音沉稳而淡漠,他问起电话那头的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吴管家恭敬地复述着事情的进度,“一切按您所说,大部分人都已经拿钱走人了,另一些执意留在姚园,想见您一面的,也在认清局势后离开了。”
“很好,”姚湛空淡声道:“房子呢,准备的怎么样了?”
“装修工作已经步入尾声了,可是先生……”吴管家拿不准姚湛空的心思,索性直问道:“姚园里的员工怎么办?”
“留一部分人照常打理园子,剩下的按规定发三倍工资后辞退。”
吴管家心里一沉,但他只是个管家,不该他问的,他是没有质疑的资格的。
事情已经说完,姚湛空准备挂电话,却听吴管家又问道:“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您可以联系到宋管家吗?”
他知道姚湛空处在休假期,所以尽量简洁地说明道:“宋管家的电话已经关机很久了,一些需要与她接洽的工作邮件也一直显示未读,但您也没有新的通知,所以我想……”
姚湛空打断道:“这部分工作会有人暂时接手。”
吴管家也不傻,宋菱失联好几天,他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他早知道宋菱曾强闯姚总办公室的事情。
之所以拖这么久才问,是因为他迟迟等不来接替宋菱的下家,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但听姚总这意思,宋菱应该还会官复原职,再结合她之前极度冒犯的行为,吴管家已经开始重新评估宋菱在姚湛空身边的地位了。
电话刚挂断,另一通电话就紧赶着接了进来,“吴管家,2号别墅的孟轩不肯走,他也不要钱,就想见先生一面。其他人也就算了,这位……”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道:“他说他近过先生的身,这要是直接弄走,会不会不太好啊?”
吴管家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静地处理道:“是不能直接弄走,因为他违规了。违规者该怎么处理,不用我教你吧?”
姚湛空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既然享受了该享受的,自然也得承担该承担的。
而在水蓝星另一头,挂了电话的姚湛空却久违地摸出了烟盒,从侧边敲出了一支烟,刚低头要点,想到一墙之隔睡着的宋磬声,最终还是将烟收起,略带燥意地捻了捻指尖。
他了解宋磬声胜过自己,自然清楚宋磬声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他甚至知道该用怎样的话术将自己从其中干净的摘出来,可他没那么做,他甚至没动过骗他的念头。
事是他做的,人也是经过他同意才送到姚园的,不管结果如何,这是他种的因,自然也得他自己承受这结果。
姚湛空自嘲一笑,宋磬声既然撞见了他做的混账事,自然也能猜出他养这一园子人的目的。
自他回来,遇见的第一个旧人不是砍晕了他,就是养了一园子替代品打算挑个合心意地忘了他。这桩桩件件,哪件事能让他放下戒备去信任呢?
姚湛空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后悔上,他知道自己错了,便会想尽办法去补偿。世间的错事从来没有被平白原谅这一道理,要想得到原谅,就要做出实事来。
而他能拿出手的东西,除了正在走流程的财产转赠合同,就是宋磬声想要却不曾提过的东西了。
姚湛空眸色深沉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敏锐的五感在捕捉到卧室内的响动后,第一时间转过了头。
从床上下来的宋磬声刚好将门推开,他眼里还带着点困意,头发乱糟糟地散着,一看就是刚醒就出来寻人来了。
姚湛空心口软成一团,快步上前,将人牵在手里,带到了沙发上,“坐一坐,我去切水果。”
宋磬声以前确实有这个习惯,每次午睡醒来都会吃点水果。可这次,他却扯住姚湛空的衣角,道:“今天不想吃。”
姚湛空也不强求,“那倒杯水?”
宋磬声点了头,手也松开了。
宋磬声端着水杯轻抿,看上去像是在为什么烦恼,但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这是在发呆。
人醒了,魂还睡着,起码得缓个七八分钟才能回神,但他只会在午睡且没睡好时出现这样的情况。
姚湛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了如指掌这四个字真不是闲说的,了解到这种程度,哪怕宋磬声受过长期伪装训练,被认出来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