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 幸好这只是县医院，虽然辜传庆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主治医生了，但县医院的主治医生很多时候依然还是要自己关腹的。

　　如果是在仁合医院的话, 愿意上手术能干活抢着干活的年轻医生一大堆, 评上主治之后还自己关腹的, 基本上是没几个了, 突然让他们去关腹, 还真不好说能做好。

　　辜传庆不同，他的动作还是很熟练的。

　　刘星泽也没走，帮他做一些理线之类的动作，等到全部完成, 伤口也包扎好，患者被推去苏醒室，这才脱掉了手上的一次性外科手套。

　　胡孝忠问道：“要不要一起去见见患者家属？”

　　刘星泽迟疑了一下, 最后还是点头道：“那就去见见吧。”

　　他不太喜欢和患者家属打交道，但实际上在仁合医院的时候, 他也是和患者家属打过交道的, 不管是查房的时候, 还是术前谈话或者术后的交流。

　　用宋承明主任的话来说, 当医生总是难免要和患者家属打交道的，可以不喜欢，但一定要学会。

　　只是和常见的患者家属比起来, 刘星泽今天见到的两个换着家属格外让人感到揪心。

　　他们年纪很大了，身体微微佝偻着，头发发白, 手上脸上都是老年人常见的老年斑, 脸上的表情十分愁苦, 听到医生叫到“肖绚绚家属”，连忙颤颤巍巍地互相扶持着站起来，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大声回答，“医生，我们在呢。”

　　两人走得不快，但周围其他家属看到他们的情况，也都默默让开了路，老人走到医生们面前，面带期盼地问道：“医生，我们家绚绚的手术做好了吗？她好不好？”

　　医院嘛，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毕竟不管是谁生病了都得来医院。

　　人间百态，胡孝忠是真的见过不少，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为此动容，只是能够冷静应对了而已。

　　他沉着地开口道：“手术很顺利，患者现在在苏醒室里，麻醉苏醒之后就会推出来送回病房。不过患者毕竟有凝血功能障碍，术后护理需要更加仔细，伤口的愈合可能也需要更长时间。”

　　说完，胡孝忠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下来，“目前来说情况还是很不错的，你们要有足够的细致和耐心，也要放宽心。另外还有一些注意事项，等患者送回病房之后，护士会跟你们说。”

　　老夫妻两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听到胡孝忠说手术顺利就很高兴了，连连跟他鞠躬道谢。

　　胡孝忠扶住两人，也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很快就离开了。

　　远离等待区之后，刘星泽才问道：“患者没有别的家属了吗？”

　　那两个老人的状态，感觉都属于随时能进医院需要住院治疗的，让他们来照顾需要精细照护的患者，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胡孝忠便给他介绍了一下这个患者的家庭状况，“那两个老人是患者的养父母，他们没有别的子女，捡到了被遗弃的肖绚绚把她养大，以前家庭条件其实还可以。

　　“后来两个老人年纪大了，因为年轻的时候太过于操劳，身体不好，病痛也不少。肖绚绚为了照顾老人辞去工作回到本地，她本来也才开始工作不久没多少钱，家里的继续为了给老人看病都花光了，就比较困难。”

　　刘星泽了然，只是有些惊讶道：“您对这家的情况很了解？”

　　医生了解一些患者的经济条件是不奇怪的，但是了解的这么清楚，连身世都知道的就有点奇怪了。

　　胡孝忠道：“之前肖绚绚的父母生病也是在我们县医院住院治疗的，而且是两个老人一起入院，还在不同的科室住院。小姑娘一个人两头跑照顾老人，也没有条件请护工，挺不容易的，我们医院的人基本都知道他们的情况。”

　　刘星泽不太能想象这种境遇，但他能知道肯定很不容易。

　　沉默了一会儿后，刘星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肖绚绚的病……”

　　胡孝忠叹了口气，沉重地点头道：“有这方面的原因吧，苦难总是青睐原本就生活艰难的家庭。饮食和生活作息的不规律，劳累过度，大概是她严重胆囊结石和胆囊炎的主要原因。”

　　刘星泽不再说话，与其说苦难更青睐困难的家庭，倒不如说生活困难的人抵抗风险的能力更低。

　　回到办公室后，刘星泽终于又开口问道：“这个肖绚绚，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学的什么专业知道吗？”

　　虽然考虑一个刚刚做完手术还有凝血功能障碍的病人的工作问题，似乎有些不恰当，但事实是对这个家庭来说，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或许就是一份工资足够养家糊口的工作让他们从窘迫的环境中走出来。

　　而为肖绚绚提供一份工作，恰好就是刘星泽能够做到的。

　　胡孝忠说道：“专业说起来和我们还有些关系，中草药种植的，以前好像也是做这方面的工具，具体在哪工作我就不清楚了。”

　　刘星泽一愣，这倒是正好，不过中草药关系到患者的生命健康，到底要不要让肖绚绚去他的中草药种植基地工作，他还是得先打听一下她此前工作的表现。

　　不过现在也还只是刘星泽一厢情愿，肖绚绚也未必愿意去就是了，刘星泽只负责抛出橄榄枝，人家接不接，那他也不勉强。

　　两人走进办公室，刘星泽注意到之前被赶出手术室的那个一助原本正在和其他医生说笑，见到胡孝忠进来立即噤声。

　　胡孝忠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但并没有当着刘星泽的面说什么。

　　刘星泽也有点无语，他知道县医院的情况和大医院肯定是不能比的，偏远地区的县医院情况会更糟糕，这点来之前很多人都给他打过预防针，但……是不是也别摆烂的这么彻底？

　　在手术台上犯了那么多低级错误，还被主刀赶出手术室，心里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不说反省自己的问题，真的就不能再刷刷视频学习一下，至少争取下次少犯一点错误吗？

　　刘星泽并不是道德绑架说，医生一定要如何如何，但至少不管做什么，都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吧？

　　他是真的有点替来县医院做手术的患者担心，而这些患者往往还都是经济条件更差的，也很难应对术后可能会出现的后遗症。

　　毕竟手术做得不好，对预后影响是很大的，会有更多术后并发症、术后后遗症的风险。

　　而胡孝忠其实对自己这些科室的小医生的情况心里多少有数，知道他们很拉，但鉴于胡孝忠做手术的时候，当助手的都是能力还可以的医生，所以他并不知道还能拉成这样。

　　手术过程中碰到患者的肝脏，这事说起来其实不算稀奇，毕竟肝胆挨着，技术比较差的医生就是会碰到的，但肖绚绚情况特殊，应该是要更加仔细一些的。

　　如果说这还能理解，但是手术过程中遮挡主刀手术视野这种助手完全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在短时间内多次出现，就是胡孝忠完全理解不了的了。

　　毕竟给主刀医生配助手，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帮助主刀医生更多更清晰的暴露出手术视野，如果一个助手在这件事情上起的作用是负数，那助手的意义何在？

　　总而言之，在刘星泽来之前，胡孝忠其实就已经做好准备，暴露出一些医院的问题了，县医院和大医院比起来，肯定是问题多多的。

　　可不能是这种问题啊！

　　就算是自己科室里的医生，胡孝忠一天想说，这也太离谱了！

　　作为外科医生的职业道德是一回事，他作为科室主任的管理和带教能力是另外一方面。

　　但总之，因为刘星泽在，胡孝忠没有立即发作出来，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等刘星泽离开，必须加强对科室医生的业务能力培训。

　　在他们县医院，确实没有太多的发展空间，胡孝忠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因此除了几个他比较看好的年轻医生，比如辜传庆和朱春芳，他对其他人的要求是比较低的。

　　大家都没有多少奋斗之心，只想着在医院按部就班地工作熬时间评职称，好好退休，胡孝忠也完全能够理解，并且基本上放任了，并不要求医生们在技术上或者学术上又太多的成就。

　　但不求上进是一回事，一滩烂泥是另外一回事。

　　不想进步可以。

　　但是基本的职业技能都没有掌握，那就不是不想进度而已，是不想干了！

　　当然啦，科室里的人要么是有编制的，没有编制的也和医院签了长约，就算胡孝忠是科室主任，也不能随意开除，但不能开除把人调到其他科室去，胡孝忠还是能做到的。

　　这都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了。

　　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的胡孝忠已经决定，必须对科室做一轮清洗，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

　　谁来说情谁的关系都没有，他可以体谅关系户，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死亡讨论的时候其他人可不会体谅，死者家属更不会体谅。

　　刘星泽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说，只是有些话他一个外人不太方便说，倒也不是说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他说了之后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毕竟他也管不了县医院的事情。

　　话虽如此，忍了许久的刘星泽在和胡孝忠告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低声说了一句，“助手不遮挡主刀的视野，应该是一个比较简单的要求。”

　　这算是他表明自己的态度，至于胡孝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就管不了了。

　　不过他肯定会看着的，真的有必要也会和杨文丹师姐聊聊，这是一个道德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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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回来了

　　在县医院涨了一番见识之后, 刘星泽终于回到了阔别三个月之久的云来宫。

　　当然，上山之前他还去了一趟中草药种植基地，了解了一下种植基地的运营情况, 只是这些并不需要他操心, 刘阳泽给他安排的专业人士把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只需要心里有数就行。

　　最重要的是, 他还去了田里, 花费一点时间做了点除草松土这样的小事。

　　现在刘星泽也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是升级了，以前只有他亲自种植，至少是直接参与种植的作物才会产生灵气，然后这些灵气会逸散到土壤中, 滋养周围的其他植物。

　　但现在他只需要参与耕作的过程，灵土就会从土壤中产生并且扩散，然后滋养这些土壤上的植物, 不过扩散的范围是有限的，并且从土壤中产生的灵气比起从作物中产生的灵气少很多。

　　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 经过黄啸飞博士实验室的分析研究发现, 那些刘星泽亲自种植的作物在被移植到实验室的温室里完全和刘星泽隔离之后, 它们依然可以自主地产生灵气, 只是这个数量相对来说非常少。

　　而土壤并不会自主产生灵气，和刘星泽隔离之后，土壤中的灵气消耗完了就没有了。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 刘星泽种植的植物就像是可以发电也可以储电但发电功率很低的储电装置，刘星泽耕作过的土壤则是单纯只能储电的电池。

　　尽管土壤产生灵气的效果比作物产生灵气的效果差很多，但考虑到种植基地的范围, 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刘星泽只需要定期来给种植基地的土壤“充电”, 而不需要亲自种植，他也种不过来。

　　刘星泽在种植基地和这里工作的村民们聊了聊近况，又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甚至还午休了一会儿，等到一天中最热的时间过去，他才启程上山。

　　天边出现绚烂红霞将满山的翠绿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红晕的时候，刘星泽的身形终于显露在了云来宫地基的水平线之上。

　　张长苏看到了他，从宫门口大树的粗壮枝丫上跳了下来，黑色的长发没有结成发髻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度，随后服帖地披散在他的肩背部。

　　“回来了。”张长苏眉眼柔和，淡淡地说道。

　　“师兄。”刘星泽唤了一声，突然扑到了张长苏的身上，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回来了。”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刚刚看到张长苏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他的心跳的有多快。

　　这一刻刘星泽知道他完了，三个月的分离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在看到张长苏的那一刻，所有的感情汹涌而上。

　　“嗯。”张长苏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刘星泽的异样，淡淡应了一声，也没有试图把刘星泽撕下来，就着抱着刘星泽的知识准备往观里走。

　　不好意思的是刘星泽，刚刚情绪上头就算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让师兄抱着走算怎么回事？

　　刘星泽赶紧从张长苏的身上跳下来，“师兄……您最近怎么样？”

　　刘星泽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和张长苏说，但实际上开口知道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有这句简单的问候。

　　“嗯。”张长苏应了一声，转而问起了刘星泽的这段时间的经历。

　　和张长苏平淡如水的生活日常比起来，刘星泽的经历就要精彩多了，他靠在张长苏的身边绘声绘色地和他说起了自己在医院的经历，最后以县医院遇到的事情作为结尾。

　　“师兄，我想给肖绚绚提供一个工作。”刘星泽说道。

　　其实肖绚绚的学历找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如果她要留在本地照顾年迈的养父母的话，鉴于本地的工资水平确实比较低，三个人的身体情况又都不太好，她的工资想要负担全家的各项支出就会比较困难。

　　当然，本地也不是完全没有高薪的工作，但是肖绚绚的身体情况恐怕是很难竞争的。

　　而刘星泽这边不管是种植基地还是朝阳山景区那边，都可以给肖绚绚提供一个工资水平比较高的工作，至于具体能拿多少肯定还要看她自己的能力，但至少肯定会比本地的普通工资水平高上不少。

　　其实真正说起来，景区那边就职业规划来说发展前景是比种植基地更好的，但刘星泽对种植基地这种的员工要求更高，或者是谁对员工的道德水平要求更高。

　　毕竟药材是用来治病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