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好困。
“邵明曜。”
“嗯。”
他好像也倒带了。
明明有话要说,但困意折磨着神经,那句话不知卡在了哪条脑回路里,怎么转也转不到嘴边上。
邵明曜扭头朝他看过来,可能是他困蒙了,一忽觉出屏幕里的注视很温柔,是往日从没在那双眸中见过的。
“困就睡。”邵明曜的嗓音低低的,“但别挂视频,好不好,多陪我学一会儿。”
他说什么?
林晃只听出了是一句征询,他本能地“鞥”了一声,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睫毛在镜头里一下一下地扇着。
邵明曜忽然朝镜头抬了下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里靠近过来,离林晃越来越近,最终却出框了,没被捕捉到后面的动作。
林晃挣出一丝清醒,“摸什么呢……”
邵明曜没答,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般地落下一句,“看不清它们了。”
谁们。
“晃晃。”邵明曜叫他一声,“想不想爷爷?”
林晃思忖了片刻,“嗯。”
“北灰呢。”
“嗯。”
“那——”邵明曜话语停顿,喉结滚了两下,垂下眸看着习题册,“还有么。”
林晃没答。
手机一歪,一头砸在小狗上,一头顶着他的下巴颏,他睡着了。
睡着前的最后一瞬,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想要说新年快乐,可恶,没撑住。
但他倒是捕捉到了邵明曜的声音,从下巴颏传来,低低麻麻,就像把话说进了他的颈窝里。
“晃晃,新年快乐。”
邵明曜,新年快乐。林晃心想。
去英中也要快乐,每一天都要快乐。
视频另一头,邵明曜凝视着屏幕没动,眸光渐深。
镜头歪斜着,定格在少年修长的颈子和锁骨上。喉结轻轻滑动,胸脯也随着呼吸深长地起伏。
睡衣领口宽松,这个角度本该能一眼看到里面去,可惜光线太暗了,那里只有一片深黑。
邵明曜像是入了定,好半天才觉出不对劲,猛地回过神,在手腕上重重一攥。
他深呼吸几次,起身去冰箱里翻了罐汽水,大口灌下去,冰得后脑勺发钝。
稳了心神重新坐下,却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屏幕。
而后钢笔又被放下,磕在桌面上,有些重。
邵明曜与屏幕无声对峙,片刻后,终于按下挂断。
哪有什么戒断反应。
明明知道不该。
可又有哪一天是真的戒断了的。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41】
呆蛋外出探亲。
连着几天没收到明蛋的消息。
到快回去时,明蛋终于打来。
呆蛋死气沉沉地看着屏幕。
为什么不联系我。
明蛋反问:为什么不发蛋友圈。
呆蛋说:没有蛋友,发什么蛋友圈。
明蛋追问:难道我不是蛋友吗。
你是。呆蛋凝重脸:所以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第42章 |“完蛋了,他真要变成学牲了。”
林晃年初五回H市, 刚好在英华开学前一天。
H市比上海冷,下机坐接驳车直接被冷风吹透了。他把口罩提到眼下,刘海和睫毛都遮下来, 再一拉毛衣领, 捂得严严实实。
闸口外稀稀拉拉地站着十来个接机的, 不见邵松柏,却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邵明曜修长的身影。
邵明曜抬手示意, 直到林晃走过来,垂下手搭在拉杆箱上,拽到自己这边。
林晃抬了下眼, “嗨。”
邵明曜另一只手揣进兜, “嗯。”
“爷呢?”
“被老伙计抓走打麻将了。”邵明曜一瞥他, “冷?”
林晃耷着眼, “还行。”
又往外走两步,林晃身上多了件挺括的外套。里面有层绒,带着体温。
二人排在出租车通道, 邵明曜上身只剩一件深灰色绒衣,薄薄一层贴附着肩背腰,把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
林晃猫在口罩后, 闻着外套里的木质香,像邵明曜的钢笔墨。
两人上车各把一边车门坐着, 中间没了登山包,有些怪。
没话好说, 林晃索性睡了一路, 再睁眼时外头天都黑了, 车停在坡街底下, 邵明曜在车后头拿行李。
他下车过去, 刚好替邵明曜扣上后备箱。
出租车掉头开走,邵明曜这才道:“怎么这么沉,装什么了?”
“给爷和北灰的礼物。”林晃原地翻开箱子,拎出鼓囊囊的登山包塞给邵明曜,“特别大的大包子和大烧麦,老式白脱糕点,还有茶叶,都是给爷的。”
邵明曜掂着包,“还有么。”
“狗咬胶和拖把公仔,给北灰。”
“没了?”
林晃摇头,“没了。”
邵明曜定定地盯了他数秒,而后直接拉开登山包,一通拨拉翻找,片刻,手忽然一顿,放轻动作抽出两本书来。
一本彩色拓印风,一本黄黑撞色手绘风。
《剑桥往事》和《大英博物馆在倒塌》。
林晃神色平静,“陪表弟逛书店,姑非要给你带点东西。”
邵明曜“啧”一声,把书正着反着来回瞅了几遍,“姑真好,我喜欢。”
“嗯。”林晃垂下眸,“喜欢就好。”
拉杆箱轮子咔啦咔啦地转,两人慢吞吞往坡上走。
林晃落后半步,一路抬头看着邵明曜的侧脸放空。走到中段,他往坡顶一眺,惊讶道:“雪没了啊。”
老杏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邵明曜“嗯”了声,“年初一升温化雪了。”
林晃:“可惜没拍照。”
邵明曜看他一眼,“不可惜。”
林晃不和他辩,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直到站在自家门口才恍然大悟。
“邵明曜,我家灯泡怎么亮着?”
小院并不如预想中漆黑,温暖昏黄的光从院里漏出来,把院门外都照亮了。
林晃拧钥匙进门,果然——不仅开着灯,还换了个超大功率的灯泡。
“邵明曜——”
邵明曜扶着拉杆箱跟进来,云淡风轻道:“哪有人家大过年黑灯的。”
站着说话不肉疼。
林晃拉下毛衣领,顺便摘了口罩,“灯泡费电。”
爷不在,北灰也不闹,整条坡街好像只有他俩,每个字都像有回音似的。
林晃的声音透着十足的不高兴,但他嗓音又低又轻,好像越是不高兴,就越搔得人痒痒。
邵明曜看了他一会儿,“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林晃瞪他,“我说灯泡费电。”
他站在灯下,眼睫上镀了一层细密的光点,瞪人时睫毛会颤,泛起涟漪。
邵明曜还是没吭声,只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视线掠过那一对黑眼仁,被冻得泛出一层粉色的鼻尖,还有那串久不见了的刺青。
从最上面那只蝴蝶开始,一只一只,一直数到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