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喇叭跟在耳边响,元京墨边跑边抽空看了一眼,张成正骑着电动车不紧不慢跟在旁边,悠哉悠哉看他跑。
元京墨伸手拽了张成一把,张成连忙刹闸撑住要歪的电动车:“卧——!”
“麻烦你送我去李爷爷家行吗,我有急事,谢谢你了。”
“——槽?”
张成让元京墨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尤其是里边那声谢谢噎得严严实实,载着人骑出去一段了才想起来,绷着声调问:“收破烂的那个李老头?”
“对,谢谢了。”
“……”
这儿离李老头家不算远,加上电动车骑得快,元京墨给秦孝打个电话的工夫转眼就快到了。
到门口不等电动车停稳元京墨迅速下车,匆忙往里跑还没忘说“谢谢”。
张成只觉得像囫囵吞了半块剩馒头,卡在食管中间一截下不去上不来,噎得他直想翻白眼。
“李爷爷——”
“李爷爷?”
元京墨边喊边跑进院子,不过一直没人应声。
进院子元京墨先愣了愣,原本堆了几座小山挤得满满当当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空空荡荡,迷宫似的地方成了没遮没挡的大片空地,显得格外空旷。
当下要紧的不是这个,元京墨脚下一顿继续往屋里去,可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
“呜汪!”
老狗肚子大幅度起伏,粗喘着往院子一边的破屋跑,在快到门口的地方停住又朝元京墨叫。
元京墨连忙过去,他第一次进这边这个没门的小破屋,天还亮着屋里已经暗了。
元京墨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李老头,旁边还横七竖八歪了一条长凳和一个马扎。
“李爷爷!”
“咳……”李老头眯着眼看了会儿,哑着嗓子说,“小京墨来了。”
他头一阵阵发晕,身上疼得厉害,刚开始的时候自己想试着起来,折腾半天没能起来不说,还把力气耗了个干净。
元京墨听见他还有意识,连忙应着“是我”三步并两步到李老头身边蹲下:“李爷爷你怎么样?是摔倒了吗?”
“还成,”李老头咬紧牙喘了口气,虚虚抬手朝边上指了指,“马扎子年岁太老,不撑劲儿……散架了。”
空气里没有血味,诊脉没有明显异样,元京墨高悬的心多少放下了点,问:“你觉得哪儿疼?头晕想吐吗?”
“晕……浑身疼,”李老头看看元京墨,说,“你弄不动我,得再去找个人帮忙……”
“不着急起,秦孝很快过来——”
元京墨话被打断,张成的声音在后边响起:“秦孝会飞啊?”
这间小屋低矮,仅有的门口和窗户都窄小,窗户的玻璃又脏得厉害不透明,屋里的绝大部分光线都来自这个没门的门口。
张成在门口站着一杵,本身不亮堂的小屋顿时更暗,几乎要看不清人。
“你闪开点,挡光了。”
“我——!”
“麻烦你帮忙开下灯吧,”元京墨边说边在视线范围内找,“门口那根应该是灯绳,谢谢了。”
“靠……”
随着“咔哒”一声亮起的是最老式的黄灯泡,用的时间太久玻璃已经发黑,再加上厚厚的蜘蛛网,委实不亮,但总归比刚才好些。
元京墨观察着李老头的面色反应,说:“我先检查检查,碰着哪儿疼你就说。”
大概因为摔下来时还磕到了木凳,李老头身上伤处很多,手肘、肩膀、肋骨、腿都疼得厉害,右腿最严重,元京墨能摸出明显的错位。
“骨折了,我叫救护车咱们去医院。“
“哎——”李老头连忙伸手拦,急得说话都有劲儿了,“叫什么救护车,那得花多少钱!等会儿让秦孝去买两贴膏药就行。”
元京墨眼睛一瞪:“腿骨折了!膏药管什么用?”
“那就让你爷爷看看,他有法子。”
“我爷爷出门了不在家。”
李老头还在继续说别的办法,元京墨听见当没听见,手托扶着李老头右腿暂时固定,转头对张成说:“麻烦你帮忙去院里找点结实的木头长条或者细棍子,再找点布条绳子之类的。”
张成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这些都是以前他跟兄弟合伙给人使阴招的时候才会用的东西,他吃了虫子似的上下打量元京墨:“你要这些?想干什么?”
“李爷爷的腿得……”
——“元京墨。”
这一声没波没澜语调平平,元京墨却瞬间亮了眼睛:“秦孝!”
“嗯,”秦孝低头迈进屋里,“摔了?”
小屋本身不多宽敞,秦孝进来顿时显得格外逼仄。
可元京墨只觉得安心,仰头说话的语气都放松许多:“摔骨折了,得先固定好然后去医院。”
秦孝听后转身朝外走:“我去找东西。”
老狗一直站在门外,看秦孝出来跟了几步,又折回门口伸头朝屋里看。
李老头的院子秦孝最熟悉,哪怕现在大变样,秦孝还是很快找出两根窄长木板和几根捆东西用的破布条,交给元京墨为李老头的腿做固定。
固定腿的时候李老头咬着牙没心思说话,元京墨一边捆一边和秦孝告状,说完李老头不愿意去医院又说李老头不让他叫救护车。
“还让你蹬三轮送他去诊所呢。”
秦孝一只胳膊撑着李老头上身,一只手伸长给元京墨帮忙,听到这儿没商量地说:“去医院。”
元京墨埋头给布条打蝴蝶结:“就是就是。”
定了去医院,但没按元京墨起初想的叫救护车。
先前李老头说让秦孝蹬三轮的时候元京墨还坚决反对,这会儿秦孝说伤不紧急的话他骑三轮车送,元京墨眨巴眨巴眼就答应了。
李老头阖着眼,鼻孔朝天直哼哼。
这种四肢部位的骨折只要固定好,在送医时间上没那么紧急,镇上最常见的烧油大三轮或者拖拉机跑得快但也颠得厉害,反而不如脚蹬的三轮车合适。
救护车当然是最稳妥的,可想想李老头心疼钱那么厉害,只怕救护车来一趟得吃睡不香好些天。
秦孝到正屋去拎了床厚被子出来铺在三轮后斗,接着去小屋里把李老头抱出来,元京墨护着伤腿紧跟在旁边以免磕碰,张成远远看着俩人“啧”一声,伸手拽了下绳把灯关了。
老狗喉咙里不停发出声响,试了几次才撑着轮子用前爪扒住车斗,但至多到这个程度,它腿已经没了力气,跳不上去。
三轮车小,如果正常坐着还能有点空,但现在铺着被子李老头半躺在里边,车斗塞得满满当当,没有多余地方。
秦孝把老狗爪子拨下去,隔开元京墨:“你去前边。”
元京墨扶稳车把,秦孝在后边推。大门口有道带小坡的门槛,怕颠着李老头的腿,秦孝直接把三轮车后边抬了起来。
李老头的大门不宽敞,但进出这辆三轮车原本绰绰有余,可没想到老狗忽然从后边出来跟着三轮车往门外钻,正正卡在门框和三轮车之间。
秦孝停下步子,继续往前或者放下肯定得挤到老狗,往后退更不行,门外就元京墨一个,担心老狗先窜出去把人吓着。
“张成,”秦孝偏头叫人,“搭把手。”
张成还以为这个“搭把手”是秦孝抬不动了让他帮忙,过来想上手才知道是让他弄狗。
比划着试探了几个角度下不了手,张成直接放弃:“它又不听我的,扭头给我一口咋整,你让元京墨叫它回来。”
李老头听见声颤巍巍睁开眼,胳膊撑着车斗边虚虚在老狗头上打了下:“去,回家去!”
元京墨在旁边因为李老头的动作不自觉“哎”一声,见老狗夹着尾巴往回退于是没说话,赶忙扶好车把和秦孝配合着把三轮车弄到路上。
秦孝稳稳放下后斗到前边去接元京墨扶着的车把,问了正准备走的张成一句:“你有急事吗?”
“啊?”张成一愣,接着说:“我可不会骑这种三轮车。”
元京墨反应过来,从秦孝身后探出半边身子:“你要是没急事的话能骑电动车送我去医院吗?三轮车坐不下。”
“……”
张成看看俩人:“昂。”
秦孝蹬三轮车很稳,张成慢悠悠跟了一段就耐不住性子,拧油门骑出去一大段,停下玩会儿手机,等秦孝载着李老头超过来,再收起手机一口气骑出去大段。
这么来回超了三四次,快到镇医院的时候元京墨催着张成别等,先到医院试试找医生借担架。
张成加速直接骑到医院里边的病房楼门口,元京墨说得去另一个门口,要先挂号。镇上医院不太大,两个楼门口之间没多远,元京墨说完想下车,脚刚沾地电动车就提速到了门诊楼。
中间还单手骑车接了个电话:“妈,咋了?知道知道,这就回去。”
元京墨从后座下来:“谢谢啊。”
张成白眼翻上天,一拧油门冲出去:“你可得了!”
秦孝和李老头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已经抬着担架出来了。
元京墨对摔倒的始末、程度都清楚,除了最严重的右腿,肋骨估计也有裂缝,除了这些还知道李老头有哪些慢性病,于是一直跟在穿白大褂的医生身边,有问有答。
医生听他说病症熟练,看着年纪又小,开拍片单子的时候多问了几句,听旁边医生说才知道他是镇上元大夫的孙子。
“难怪了,我还以为你是病人的孙子,元大夫也是热心肠。”
元京墨笑笑,谢过医生就拿好单子跟着去拍片。
他心里清楚李老头什么情况,知道得做手术,前前后后一应事都有底。给李老头解释、劝李老头住院、和医生商定最佳处理办法,全程是元京墨主导着弄好的。
秦孝只负责交钱,他习惯随身带一些。
“还好你带钱了,”元京墨坐下拍拍旁边的空凳子,“过来先歇会儿,李爷爷的骨折情况比起来不算特别严重,明天消肿就能动手术。不过得好好养段日子,老人最怕摔,容易骨折康复也慢,养不好会影响走路。”
刚才医生说李老头很快出来,歇不了几分钟,何况秦孝也不觉得累。但他没说什么,过去挨着元京墨坐下了。
“我打电话让我妈多做点饭,等会儿我回去带来,咱们一块儿和李爷爷在病房吃吧?”
元京墨说着转头看秦孝,秦孝没立刻回答。
他定定看着元京墨,几乎像是要从元京墨脸上找出什么,可再深入些又会发现,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探究或诉求。
他只是在看元京墨。
“嗯,”秦孝缓缓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