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烈:“你还真给搬,咱俩把他架起来得了,绝对一样高。”
元京墨不搭理他,结果站在石头上试高度的时候居然听见秦孝问:“架哪儿?”
乔植看热闹不嫌事大:“肯定架腿呗!”
“乔植你怎么不……啊——!”元京墨在突然的失重感里忽然听见快门声,“何雨婷先别拍——”
快门声“咔嚓咔嚓”连响,元京墨忙乱得不知道该扶哪边肩膀,声都变了调。
“秦孝你学坏了啊啊啊——!!!”
第76章 舒清
担心何雨婷怕蝎子,几个人头对着头围成圈看完合照后没继续掀蝎子“大业”,索性就地在阴凉里坐下休息说话。
何雨婷已经拍了许多照片,泛着阳光的河面、清晰可见的水草、方块齐整的田地、除草汗湿的老人……作业要求是用视频展示,她打算把选出来的照片放进幻灯片里导出成视频。
几个人头对着头看底片,乔植伸手挡光,说:“这个相机可以直接录像。”
“我不会剪辑视频,”何雨婷解释道,“本来和高中老师说好了借用微机室学一学,但最近刚好赶上微机室检修,没办法用。”
她放假一直留在学校兼职,没比元京墨早回来几天。
蒋烈手里拿了两块石头练打响,磨得手疼也没达到秦孝的响度,直接扔到一边,毫不讲究地在裤子上擦手:“我们有电脑,剪视频简单,如果不弄复杂的渲染转场,现学现剪都用不了一天,谢一鸣电脑上就有软件。”
“我电脑不方便。”谢一鸣停顿了下,正要给出第二方案就被打断。
“用我的,”蒋烈瞥他一眼,“事多,什么金贵东西了。”
何雨婷见状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我们宿舍好几个人打算用PPT弄,没关系的。”
元京墨把相机还给何雨婷,故意用压低了又完全能被听到的音量说话:“他俩就这样,关系好的都不把呛人当回事。”
谢一鸣勾勾唇角:“嗯,是。”
蒋烈下意识想回怼一句“谁和他关系好”,可随着时间不断膨胀的心虚让他没办法对谢一鸣说出重话,一口气噎在半路吐不出下不去,堵得他转头朝旁边的树踢了一脚。
可能是欺负无辜的人会遭报应,树也同理,也可能人一件不顺就容易件件不顺,总之蒋烈踢出去的那一脚还没收回来,耳朵就被什么蹭了下,“唰”地冒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啊!”蒋烈本能伸手摸,在摸到的下一秒直接爆了粗口——手指的正常体温落在耳朵上不亚于灼烧,他甚至感觉刚才的瞬间头皮都过电似的发麻。
谢一鸣离得近,最先凑过来:“别碰,肿了,应该是毒虫,让元京墨看看。”
他攥着蒋烈的小臂不让他再摸,说话的工夫元京墨已经看出原因,立刻低头在蒋烈脚边找。
“找到了!是洋辣子。”元京墨蹲下身捡来根小树枝,从草叶边上挑起只碧绿的毛毛虫。
天本来就热,耳朵又愈演愈烈地烧着疼还不能碰,蒋烈看着树枝梢上炸着毛的玩意儿火气上头,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妈呀!”元京墨绷着胳膊躲开蒋烈的攻击范围,连声喊谢一鸣把蒋烈控制住。
在控制了,两只手都控制住了,估计再多控制一会儿挨扇的就该到他了。
谢一鸣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和蒋烈有肢体接触,可根本生不出丁点旁的心思,除了着急就是忍不住想叹气。
脾气上来明知道是毛毛虫也照样打,除了蒋烈怕是没第二个。
“再忍忍,”谢一鸣看着蒋烈肉眼可见红肿起来的耳朵,眉头越拧越紧,“走,先就近找地方处理,我联系司机接你去市医院。”
元京墨把毛毛虫抖到干净平整的石板上,接着摸起块石头手起石落:“你好像在瞧不起我。”
虽说刚才蒋烈就想把这毛毛虫弄死,但看见元京墨三两下把它碾成泥蒋烈还是愣了愣。愣完发现元京墨把绿乎乎的黏液弄到树叶居然举着冲他来了,蒋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谢一鸣一恍神没能控制住。
元京墨托着毛毛虫的死亡形态之一平心静气:“这位同学,请相信医生。”
“我靠你把这玩意儿拿远点!”危急时刻别扭抛之脑后,蒋烈习惯性拽救兵,“谢一鸣!”
“啊,”谢一鸣进退不得地挡在两人中间,感受着胳膊传来的久违力道滚了下喉结,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问元京墨,“这是要怎么弄?”
“万物相生相克有毒有解洋辣子会蜇人捣碎能上药蒋烈耳朵没进毒刺不用清抹上就好,”元京墨一句到底快速说完,大喘了口气直接把谢一鸣略过,“秦孝乔植按人。”
蒋烈扭过头不看元京墨手上的东西,可那滩绿油油黏糊糊的景象清晰印在脑子里,一想到得往自己耳朵上抹,蒋烈只觉得全身汗毛都要炸。
“我不抹让我疼着吧大不了肿成猪耳朵一个虫子还能蛰死我吗……”
秦孝手劲大,一个人就能把蒋烈掰住,乔植作为辅助本来打算耐心进行精神安抚,这会儿没忍住先开了吐槽:“你跟元京墨比肺活量有奖么,我听着都憋得慌。”
“我肺活量赶他两个——我靠我不干净了我靠啊啊啊啊啊——!!!”
山林回响,飞鸟扑棱。元医生施施然收拾好制药工具(树叶石头若干),给出无字医嘱(淹没嚎叫声中),婉拒患者感谢(真伪有待考证),拍拍尘和土,不留功与名。
——“元京墨!”
几个人一起顺着山脉到了西边山根的泉眼,元京墨刚掬起一捧水,蒋烈的声音就在耳朵边上炸开。
元京墨顺手泼出去:“我得早聋十年!”
蒋烈原本是觉得这会儿耳朵不疼了,正好有泉水想问问元京墨能不能把抹的东西洗掉,结果忽然被甩了一身水,闷热里清清凉凉的一激灵,什么不得劲都忘了,弯腰就要泼回来。
他动作快,没成想秦孝比他动作更快,拽着元京墨往旁边一躲,肩背挡住余下零星小半。
“作弊是吧?谁缺帮手似的,谢一鸣——”
谢一鸣眉峰微挑,脱离静止旁观的状态,从倚着的树干上离开身:“来了。”
乔植往旁边撤开好几米免得被殃及,对这幅小学生打水仗的幼稚场景真情实感表示无语:“我真服了。”
旁边传来相机抓拍的快门声,乔植离开这块适合取景的空地,顺着泉水走下去。
快门声已经听不见,笑闹声也逐渐模糊,许多细碎声响才终于被捕捉。
泉水流动,枝叶摇晃,甚至能分辨出这片树林里有不少于五种的鸟叫声。
乔植闭起眼睛,在这些繁多却不杂乱的声响里觉出静谧,真真正正地切身体会到有个词叫心旷神怡。
——“后面的荒坡可以由镇上开垦,低价租给愿意种植新品种桃树的农户,树苗我来申请,免费供给……”
随风传过来的女声清亮且从容,像是将汩汩泉水不息的生命力和参天树木笔挺的安全感融合在一起。
前后同行的有两男两女,最前面的女人看着和爸妈差不多年纪,左右两个男人三四十岁,中间的女人最年轻,也最看不出年龄。
仿佛和乔植他们相差无几,又仿佛比他们大出许多。
她穿着寻常的白上衣黑长裤,手里拿着遮阳帽,有时缀在后面,有时走在最前,热起红的脸上一直带着明朗的笑。
“泉眼珍贵,自然更迭的事我们改变不了,但人为损害还是能预防的……”
山路越往上越窄,到乔植在的位置已经不能容两人并行,人到近前停下乔植才反应过来该让路,连忙退开时没留神脚下,被拉了一把才没绊倒。
“谢、谢谢,咳、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说:“没事。”
后面的人认出乔植不是秀溪本地人,听乔植说元京墨和秦孝在上面泉眼那里,连声说他们也要过去,正好同路。
“舒清啊,元京墨就是元大夫的孙子,之前给大家伙送防暑贴的元家药馆。”
舒清点点头:“我记得。”
旁边的热情大姨说完又问乔植:“帅小伙,京墨和你说起过舒清书记没有?我们镇上新来的干部,顶顶好的女子!”
说到最后,她一脸骄傲地竖起拇指。乔植觉得自己被感染了,胸腔里也有什么跟着升腾膨胀,像要燃的烟花、火红的夕阳。
“说过,说因为新干部秀溪变得更好了,大家都在夸,”乔植视线落在随着步伐摇晃的乌黑的高马尾发梢,“没说过名字。”
“舒清,舒展的舒,清澈的清。”舒清稳稳走着山路没回头,但声音里的笑一直能听到:“秀溪本来就很好,全靠大家支持配合,我才有机会锦上添花。”
“舒清,”乔植轻声念一遍,“很好听。”
热情大姨在乔植背上拍了一把:“真是小孩儿,先不论干部不干部,光说年龄舒清就比你们大出六七岁,正经得叫姐才对。”
舒清还是笑,说:“叫什么都一样的。”
先前顺着泉水往下走时明明走了很久,现在往回返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
秦孝身上水迹最多,不过看起来幼稚活动应该没进行太久。旁边多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本子和笔。
乔植正想问那人是谁,舒清先熟络地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要去溪边吗?”
“在溪边待了一上午,想看看别的水,有位大爷说这边有泉,就过来找找看。”
热情大姨笑着“哦哟”一声:“真是巧,怨不得老话说心有什么来着。”
后面有人接了句:“心有灵犀。”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下乡镇给陪着,看泉眼能碰着,天仙配喽。”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要比舒清显年纪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却腼腆,也和气。
他像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推了推眼镜温声切话题:“他们在计划制作秀溪的宣传视频,已经拍了许多照片。舒清之前提过想在网络宣传方面做些工作,我认为可以聊聊,现在的青年想法比我们前卫。”
“说得像你步入老年了,”舒清说他一句,转而和元京墨一行打了招呼,接着看向手里拿着相机的何雨婷问到,“我能看看照片吗?”
“当然可以!”忽然和镇上口口相传的人物离这么近说话,何雨婷止不住兴奋,两只手捧着相机给舒清看拍的照片,说她准备学简单剪辑,说蒋烈不仅肯借给她电脑,还要把视频发在一个有好几万人看的账号里面为秀溪做宣传。
蒋烈那个号说是炫富集中营也不为过,他在网上格外要面儿好胜,是以那个号的历史除了高调炫耀吹牛皮,就是和不对路的人隔空对骂。可能他发的新奇东西多,也可能他骂起人来爽,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粉丝就五位数了。
打算发视频是真的,但这么被正经说给镇上管事的人,万一舒清也问他一句能不能看,蒋烈还真抹不开脸。
“书记,”谢一鸣在舒清看过来后说,“乡镇上可能接触网络偏少,但今后几年互联网肯定会发展飞速,如果想通过网络宣传,我建议注册一个专门的账号长期活跃,镇上官方的人来操作最好。”
舒清听得认真,缓缓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我之前只是随口一提,倒没有真的深入思考怎么落实。”
元京墨手指在下巴上点啊点,终于想起来,这股熟悉的气息,是政治课本的味道。
蒋烈更直接,刚才因为账号不用接受“检阅”松了口气,这会儿气更松,没忍住扭头打了个呵欠。
又一个。
第三个。
第五个。
忘数了。
终于,聊完了互联网新媒体,又说完了泉水保护生态治理,热情大姨寡言大哥们先下了山,元京墨少见的惊讶语气终于让蒋烈停止呵欠睁开了眼。
“我在校图书馆见过你的书!”元京墨手里拿着黑框眼镜男人的本子和笔,因为太过惊讶声音都破了点:“天啊我居然碰见活作者了!”
“啊不是,”元京墨把秦孝碰了下接着反应过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现实里的作者,现实里。”
男人不腼腆的时候笑起来颇有些温文尔雅的味道,说:“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学校图书馆包容度挺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