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墨说完林珍荣点点头,元长江伸手把林珍荣手里的茶杯接过来放下。
“京墨,”元长江视线落在元京墨握成拳的手上,又移到元京墨的眼睛,“我记得你之前说能自主实习,只要有盖章证明,在家里药馆也行。”
元京墨显然没想到元长江会忽然说这个,意外着轻轻答应一声,没说出别的话。
“秦孝在烧烤店干得还好?”元长江看向不作声但一直紧绷朝元京墨微倾身子的秦孝。
秦孝说:“还行。”
“老板快回来了吧。”
“回来了,”秦孝如实说,“他家里有事没法继续干,想让我给照应段日子。”
听到这儿元长江转移注意力,起了点精神:“历练历练是好事儿,有经验了说不定以后能自己开个店。”
元京墨忍不住接话:“是这么打算的来着,老板还说给介绍进货渠道。”
元长江点点头:“那秦孝在这边,把店盘下来?”
秦孝在元长江的视线里沉默几秒,说:“还没定。”
安静或许是骤然出现的,只不过通常在蔓延后才察觉,连刚才有没有在呼吸都忘了。
手机“叮咚”一声,元京墨在这个瞬间几乎觉得被救赎,像是这声消息提示音把水面塑料纸似的撕开一条口子,不论之后怎样,至少在当下这一秒,元京墨得以大口呼吸。
是乔植来问情况,元京墨回复完又随手往上滑了下,看到那会儿乔植和他“串供”的消息忽然想起爸妈还没吃饭,乔植原本想按元京墨说的带着元长江和林珍荣去食堂吃饭,拖会儿时间,可两个人都不饿。
元长江和林珍荣说让乔植去忙,他们在凉亭歇歇脚,可乔植不愿意,后来林珍荣说随便逛逛,乔植如蒙大赦一秒跳起来扮演导游角色,给他们介绍学校看建筑看锦鲤,直到元京墨打过电话来。
“爸,妈,咱们先去吃饭吧,小区就有家很实惠好吃的饭馆,要是不想出去吃在家做也行,厨房肉菜都有。”
林珍荣没胃口,可天已经黑了,两个小孩一看就是没吃饭的样子。
“在这儿吃吧,”林珍荣缓缓起身,“我做饭,好长时间没能做饭给你吃了。”
元京墨立刻说:“不用不用,你们坐一天车了,赶紧歇会儿。”
林珍荣已经走到厨房门口,卷着袖口问元京墨:“难道你做?”
“秦孝……”元京墨抿抿嘴,音量不自觉降低,“秦孝做饭很快。”
“行了,有爸妈在,不用你们,”林珍荣边往里走边喊了正出神的元长江一声,“长江,来帮忙。”
厨房不大,也就够两个人在里面,再来个人就转不开身了。燃气灶和家里的一样,油盐酱醋都在台面摆着,菜在筐里,肉在冰箱,林珍荣大略打量一圈有了数,让元长江先剥葱蒜。
她说第二遍时元长江才答应,蹲下在筐里挑拣一会儿,随便摸出半头掰开的蒜。
“元大哥,大嫂。”
元长江蹲着剥蒜,林珍荣正洗菜,关上水问秦孝:“怎么了?”
秦孝个子高,在外面待的这几年愈发结实健壮,一进来便让本就不大的厨房显得格外拥挤。
他没继续往里走,站在燃气灶旁边按开油烟机又关上:“这是油烟机,一会儿炒菜打开能吸油烟。没有馒头了,大米在角上那个橱子里。”
林珍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等应答,秦孝又说:“有事随时叫我。”
他说完就从厨房退出来,正对上元京墨一双因为不安乱晃的大眼睛。不好有接触的动作,秦孝动动唇,无声说“没事”。
但事实上,到底有没有事,他同样拿不准。
原本秦孝已经打算好,一旦真的到了被发现的那天,他挡在前面。他喜欢上元京墨,他追着元京墨来了新城,他要和元京墨住在一起,他想同元京墨长久。
没有一句假话。
如果到了更糟糕的程度,他不怕被骂,他比元京墨抗打,他没有家人,他怎么都可以。
独独没有想到过现在的情景。
说被发现了,可林珍荣和元长江的反应太过平静,说没有被发现,又总觉得哪里已经出了纰漏,林珍荣和元长江的表现不像平常。
一餐饭吃得安静,话最多的元京墨乖乖夹菜吃饭,秦孝一贯话少,元长江和林珍荣像是饿了,但埋头吃到最后,林珍荣也没有吃完碗里的米饭。
元长江端过林珍荣的碗,囫囵用筷子把白米拨进嘴里。
粮食不能浪费。
搁下筷,等元京墨吃饱了,元长江问:“附近有旅馆?”
元京墨立刻说:“你们住这儿就行,我——”
“我屋大,”秦孝说,“大哥大嫂睡我屋里,我睡沙发。”
说完秦孝要收碗筷的手一顿。
两个男生有什么不能睡一屋的?元京墨的舍友去秀溪玩的时候几个人都能在一个屋里打通铺,以前元京墨也不是没在他那住过。
甚至,也许两个人大大方方地说只租了一间屋,为了省钱也好租房受限也罢,根本没有问题。
“我们去旅馆,”林珍荣把元长江面前的碗筷摞在一起,“过来的时候我看见牌子了,不远。”
元京墨眨眨眼睛:“哦……”
元长江没注意路边有没有旅馆,不过林珍荣知道就好。元长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最近家里不忙,我和你妈在新城多待几天,等你忙完一块回去。”
如果说之前元长江提到自主实习的事还能勉强解释成随口一问,那么现在就是实打实的要求,连商量都没有。
“长江……”林珍荣在桌下抓住元长江的手,像安慰又像劝阻。
元长江没有改口,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林珍荣隔着一方饭桌看了会儿元京墨,说:“今年我总做梦,你爸也是想着每天见着你能让我安心。上学、实习,都是大事,爸妈私心里想让你回家,平安健康就好,但总归是你的将来最重要……想在哪里实习工作,你慎重考虑,自己决定。”
“我回家。”元京墨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
他从刚念大学时就想毕业后要回秀溪,几年过去,这个念头从没有变。
其实学校安排的实习大多是在中医馆从打杂做起,如果不长期留下,到实习结束都不一定能做上助手。说句不谦虚的,这个过程对元京墨而言就是浪费时间,他不比坐在诊台后面的大夫差。
学校的专业老师看重他,专门给他单独推荐了中医院的实习单位,一直鼓励他留在新城或者去更大的城市发展,后来知道他坚持要回秀溪,才说,如果是这样,在外面实习半年可能比不上他回药馆试着独当一面进益大。
最终挑挑拣拣想从学校在新城的实习点里选一个实习,根本原因是他想和秦孝在一起。
这样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雀跃,元京墨过不够,多半年也好,多一天都好。
可现在,元京墨不可能继续留下。
剧烈的心虚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他无法再怀着侥幸心理,自欺欺人说爸妈只是累了提不起精神。
回家,听到这样符合心底期待的答案,林珍荣本该高兴,可心口的石头却只是偏了重心,换了另一边沉甸甸压在上面。
那重量压得她无法思考,也无从应对。所有行为都顺着本能进行,甚至觉得一切都飘忽,没着没落碰不到实处一样。
直到元长江反手把她的手紧紧攥住,林珍荣如同在风雨飘摇里觅得枝干,却不把自己压过去,只以最温和又坚定的力道反馈传递,让双方彼此依托。
林珍荣轻轻呼出一口气,竭力自然地看向秦孝,问:“秦孝是要给店老板照应段时间吗?”
秦孝沉默两秒,说:“不了。”
第81章 以前
如果从国庆放假回来那次算,到现在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秀溪就好像又变了样子。
去年移栽的枫树林艳红如火,在浓重秋意里自顾茁壮旺盛着。
元京墨回来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药馆,元鹤儒给他单设了桌椅诊台,来人想排队等元鹤儒或是直接找元京墨都行。
很多人看元京墨年轻信不过,元鹤儒也不说什么。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末了直呼厉害,元鹤儒便笑笑,说:“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新城念的大学,青出于蓝了。”
元京墨每日接诊的人越来越多,偶尔忙里偷闲还要去镇上帮舒清做事——之前网上宣传的工作主要是何雨婷协助,但她实习太忙,元京墨又刚好在家,便把这份活计接了过来。
他很乐意干,每次跑去镇上,都能和秦孝见面。秦孝会事先等在某个地方,在他去或返的时候“偶遇”。
有时候只是几句话的工夫,有时候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一两个钟头。
多长时间都行,元京墨甚至觉得每天只让他看秦孝一眼也行,看见就高兴,有劲头去干任何事情。
这次直接去的镇政府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处空出来的院子,里面两间屋,一间舒清夫妻俩人住,另一间之前住了个年轻男人,今年调回了城里。
昨天元京墨过来注意到屋里顶棚有漏雨的印子,舒清说夏天暴雨的时候有点漏,之后雨少没什么事。夫妻俩一个忙镇上的大小事,一个处在瓶颈期埋头琢磨写书,谁都没把漏雨的事放心上。
元京墨和秦孝打电话的时候说起,秦孝说第二天过来看看。
院里没梯子,秦孝去旁边人家借来一架,那户只有老人在家,一听说是书记住的房子漏雨,当即就要给儿子打电话回来帮忙,被秦孝拦下了,答应不好修的话再来找人才能走。
“房顶结实吗?”元京墨忽然考虑到体重问题,“要不我上去吧,咱俩开视频你看看怎么弄。”
他总一会儿一个主意,秦孝弯弯唇,说:“踩屋架没事。”
“全是瓦,你怎么知道哪儿能踩呀?”
“咱们镇上自己盖的,位置都一样。”
“哦哦哦,那你慢点儿。”
“嗯。”
眼见秦孝已经上了屋顶,元京墨没再说话,免得他分心
秦孝只在屋顶待了几分钟,看不清具体做了什么,不多久就下来了。
直到他两只脚都迈下梯子踩在地面元京墨才终于彻底放下心,问:“是怎么了,好修吗?”
“有片瓦滑下来一截,挪回去了。”
元京墨意外:“就修好啦?”
“嗯。”
“你太厉害了吧!”
秦孝顺手罩住元京墨后脑勺晃了晃。
屋里的作家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没听见动静,元京墨也没有专门进去打招呼,和秦孝把梯子还回去后一起往镇政府走。
“去和舒姐说一声,顺便问问视频封面的事,最近打算固定一个背景当模板,每次的封面只改字和叠加的图片,这样更有记忆点。”
“嗯,”秦孝顿了下,“舒姐?”
元京墨“啊”了声:“何雨婷一直这么叫,我被同化了。不过你没觉得这么叫很有想法吗,没那么生分,也不会有套近乎的感觉,舒姐和书记说快了听起来很像呢。”
有别人这么称呼在先,舒清也的确不是有架子在乎称谓的人,秦孝便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