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聊天方式像是没有一丁点儿委婉和含蓄。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一道沉而冷的声音传来。
“寒岁,”寒深从城堡里出来,对一旁的寒岁说,“妈妈在找你。”
“好,我等会儿就过去。”寒岁点点头,又把刚才对季然说的话说了一遍,说希望他们在这座城市举行婚礼。
“你知道的,我不能坐车。”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焦虑,开始抠自己指甲,自言自语,“坐车,坐车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嗯,我知道,”寒深语气温和下来,“先不说这些,我们过去拍照。”
“哦。”寒岁又立刻把这件事忘了,朝着人群跑走去。
这是新婚夫妻双方的家庭合影,季然不好意思加入,礼貌站在一旁。
“嫂子,过来,站我旁边。”寒岁很大声地喊他,仿佛从来不知道尴尬为何物。
季然求饶地看了寒深一眼,寒深却拉着他的手走到镜头下,说:“这是我爱人,自然是站我旁边。”
寒岁哼了一声,但没有再开口,默默往季然这边靠了靠。
他不习惯和人接触,距离季然半个身位,已经是他非常亲密的距离。
拍完合照,吃过午餐,季然没有过夜,当晚就和寒深离开了。
离开前,姜舒晴拉着他们道别,寒岁一个人呆呆站在一旁,仿佛想加入又无从开口,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怜。
“那我们走了。”寒深给季然系上围巾,回头和姜舒晴拥抱道别,“过年再来看你们。”
姜舒晴拍了拍他肩膀,说:“春节别来了,你工作也忙,自己好好休息。”
松开寒深,姜舒晴又抱了下季然,很温柔地说:“抱歉婚礼太忙,没怎么招待你,小然下次再和寒深过来。”
季然闻到了她身上温暖的玫瑰香,点头说:“嗯,我会的。”
“注意安全。”
“再见。”
季然和寒深转身离开,寒岁往前一步,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寒深停下和他道别,但因为知道寒岁的习惯,所以寒深没有和他拥抱,只是挥了挥手,说:“再见。”
季然也跟着说:“寒岁再见。”
寒岁没有回答,一脸倔强地看着他。
季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寒深早已熟练地揽过他肩膀,转身离去。
就在他们走到大门口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季然回头,看见寒岁朝他们跑了过来。
寒岁已经是成年男人的年纪,可因为性格稚纯,看起来还像一个大男生。
他脑后的高马尾在空中高高荡起,风把他鼻子眼睛吹得通红,嘴巴里冒出一阵阵白雾。
寒岁似乎不怎么运动,短短一截路就跑得气喘吁吁,喘着粗气停在了季然前面。
季然看了寒深一眼,寒深也有些意外,仿佛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
寒岁鼓起勇气往前一步,动作生疏地抱了下寒深,又很快松开寒深,过来和季然拥抱。
“嫂嫂再见,”寒岁轻轻拍了下他肩膀,说,“下次记得再来看我。”
季然心都软了,点头保证:“嗯,一定过来。”
寒岁立刻问:“什么时候?”
季然:“……”
他委婉表示:“我们也可以在网上聊天。”
寒岁似乎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说:“那你回去穿裙子给我看。”
季然:“……”
寒深心头那一丁点儿怜惜也散去,他扒开寒岁爪子,拉过季然的手说:“我们时间不确定,你要是想见我们,可以自己回来。”
寒岁埋怨地瞪了寒深一眼,但没有再跟上来。只是表情非常可怜,像个没得到满足的小孩儿。
季然有些心软:“他没事吧?”
“没事,他不会生气太久,”寒深低头看了眼手表,说,“马上就到他睡觉时间了。”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寒岁低头看了眼手表,立刻收敛表情,转身往回走去,彻底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季然震惊不已。
“寒岁有阿斯伯格综合征,”去往机场的路上,寒深告诉季然,“基本表现为社交缺乏,孤僻,行为刻板。他有一套固定的行为模式,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设计得清清楚楚,所以刚才他那么干脆就回去。”
季然:“感觉还怪可爱的。”
寒深笑了下,摇头:“等他倔起来你就知道多令人生气。”
季然问寒深:“他出国就是治这个病?”
寒深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他是被我爷爷送出国的,虽然明面上是治病,但真正情况是爷爷讨厌他。”
季然难以置信:“为什么?”
寒深说:“因为他认为是寒岁害死了我的父亲。”
季然听说过寒深当年丧父,但并不知道背后的隐情。
“我父亲出事那天,恰好是寒岁生日,”寒深低哑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寒岁每年生日都要去动物园看大熊猫,那天恰好暴雨,他坚持要出门,没想到在路上出了车祸。我父亲在车祸中去世,我也受了重伤,等我两周后醒来才发现,爷爷把父亲的去世归咎于寒岁,已经把母亲和弟弟送到了国外。”
季然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
寒深:“之前我一直想接他回来,但哪怕到今天,我都没能让寒岁回家。之前是爷爷不让回,现在是他自己不回来了。”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季然握住他的手,说,“寒岁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大不了我们以后多来看看他。”
寒深点点头,用力抱住了季然的身体。
季然心脏酸酸涩涩的,他一会儿心疼寒深,一会儿又庆幸起来,寒深愿意和他分享这些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寒深突然问他:“你想见我爷爷奶奶吗?”
比起见寒深母亲,养大他的爷爷奶奶更符合家长的威严和身份。
季然心里有些没底:“他们愿意见我吗?”
寒深说:“我领证后他们就一直催我带你回家,我没答应,说看他们表现。最近他们表现还可以,我想如果你愿意,可以见见他们,收个见面礼。”
季然:“……”
竟然是为了收见面礼?
以为季然害怕,寒深又说:“我爷爷现在也管不了我了,寒山集团没人能接手,他和我闹了几个月,最后还是要让我回去。我当时告诉他,他不接纳你我就不回,他还要靠我打理集团,不敢对你甩脸色。”
季然没想到情况变成了这样,语气迟疑地说:“那好像见见也可以。”
寒深听出了他语气的迟疑,却改口:“如果你不想见就算了,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寒深都已经打点清楚了一切,他要是再退缩就显得太懦弱。而且那毕竟是养大寒深的家人,季然点头,语气笃定起来:“见吧,我不勉强。”
飞机落地后他们直接去了寒家,这顿饭吃得比季然想象中还要轻松,或许是寒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季然全程没有被为难。
临走前,高芷盈塞给季然一个碧绿的手镯,寒震杰也塞给了他一把豪车的车钥匙。
季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当时他还以为只是什么小礼物,哪知道拆开后是这样两份大礼。
寒深看了眼,神情如常:“他们不缺这些,给你你就收着。”
礼物太贵重了,季然受之有愧,但也从这两份大礼中看出,寒深的爷爷奶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他。季然不敢奢求太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这一周连续出差,又见了两拨寒深的家人,季然回家时已经耗光电量,要疯狂吸猫才能恢复过来。
“喵喵喵~嗷嗷嗷~~”
一听见开门声,寒寒就竖着尾巴跑了过来,小话痨一样埋怨季然,竟然狠心离开它这么久!不是人!
“爸爸回来了,”季然抱起猫猫,用脸蹭猫咪脑袋,“宝宝对不起,我下次不走这么久了。”
猫咪用脑袋蹭季然,寒深往前一步,把季然和猫一起抱进怀里。
突然间,季然停下动作,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怎么了?”寒深摸了摸他脑袋。
季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感到了一股奇妙的踏实。
自从和寒深在一起后,季然心中就常感惶惶不安,觉得这一切都甜蜜、美好得不像真实。哪怕他和寒深结婚,这种感觉也没有彻底消失,只是逐渐转为慢性疼痛,持续伴随着他的身体。
可现在季然突然发现,那种惴惴不安消失了。
就像是一部电影放到最后,故事所有的危机都已解除,不确定性也已经消失,他们的生活中只剩下幸福与宁静。
他现在有了家,有了猫,如树木一般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感到了强烈的满足与安定。
怀里的猫咪贴够了,闹腾着想要逃离。
季然于是放下猫咪,转身把脸埋进了寒深怀里。他想说点儿什么,可说什么都觉得不恰当,于是只是喊名字。
“寒深。”
“嗯?”
“寒深。”
“嗯。”
“寒深。”
“我在。”
第70章
生活稳步向前,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季然感到了一种可控的幸福与宁静。
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寒深所谓的信任度测试,怎么还迟迟没有动静?他不会要拖到年后吧?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一月底,距离当初他和寒深做出约定,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的禁欲生活啊,有哪对儿新婚夫妻能忍受得住?季然和寒深同床共枕,已经数次濒临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