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摆手,“你快去吧。”
目送郑秋白的背影离开,叶少觉得他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好像闪了腰,又像大腿抽了筋。
郑秋白去厕所换衣裳的空档,护士拿来了宽松的病号服,叶聿风和叶伯相互帮忙,给昏迷不醒的病号脱衣服。
看清病号那隆起胸肌上的齿痕和后背上的爪印后,叶聿风福至心灵。
瞧这激烈程度,这兄弟也是没能逃过那药的威力,都折腾进医院了。
还好是叫他吃了,要是让郑秋白吃了,那真了不得。
叶聿风愚笨的大脑一向没有发散思维的习惯,以至于完全没有怀疑,昨晚和霍峋春风一度的人,会不会就是他的好兄弟。
将换好蓝白条病号服的人扔回病床,叶聿风往冰凉小板凳上一坐,翘着一郎腿等郑秋白回来,间隙往自己嘴里丢了两个郑秋白不吃的蟹粉包子,喷香。
就他贪嘴的这会功夫,床上的病号缓缓睁开了眼。
霍峋的头像好似灌了水,又晕又胀,身上的皮肤也有点刺痛,脸上还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嘴巴。
偏偏他还没来得及细数自己身上的不适,昨晚的记忆便如闪电一般,迅速浮现在脑海间,无数羞耻且暧昧的画面放电影般清晰鲜活。
霍峋甚至还记得郑秋白身体的细节与触感,他亲眼见证了属于郑秋白的秘密,并且恬不知耻、死皮赖脸做了些下流至极的行为。
哪怕,郑秋白已经无数次哑着嗓子说不要。
这一切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把霍峋彻底浇地清醒。
完了,他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跟霍嵘的朋友上床?
霍峋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不,一嘴巴不够,他还是直接去死好了!
躺在床上的霍少爷猛地坐直,双目猩红,身下的钢板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
吃早餐的叶少爷瞧见他诈尸似的弹起,忙叫护士快来做检查,又一连三问:“醒了啊?还好吧,昨天晚上没事吧?”
“郑秋白呢?”霍峋看清来人是叶聿风,心底一凉彻底没了底,他侧过身往自己身旁的其余病床上张望,生怕看见一个病恹恹的郑蝴蝶。
昨天晚上的事情,很明显,问题在他,要说他意识全无,那也不是,那一切,就好像是他心底欲望的无限扩大,最终把幻想都变成了现实,咎由自取沦落到现在这种尴尬处境。
可无论怎样,他都该先给郑秋白道歉。
是他太过粗鲁和过分,完全压制了郑秋白想从车里往外爬的挣扎,至于整个过程中的呻吟,更已经完全无法分辨那是欢愉还是痛苦。
“他去卫生间了,你找他干嘛啊?先检查身体吧,年纪轻轻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叶聿风抱臂,觉得这霍峋看起来容光满面,活力十足,没什么大碍,“这次的事情还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遭殃的就是郑秋白了,他——他可不像你这么身板壮。”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会满足你。”叶聿风傲慢地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沓支票簿。
霍峋瞥了叶聿风一眼,像是在看神经病,他扭头谢绝了要给他抽血的护士,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我没事,先不用管我了。”
说完就翻身下了床,蹬上鞋,健步如飞冲出了病房。
他要去找郑秋白,现在,立刻。
*
郑秋白换好衣裳,又把已经脏掉的衣服全部丢进垃圾桶,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慢吞吞扶着腰往回走。
当然,靠近急诊楼他就立马挺直了脊背,这老头子似的姿势,可不能叫叶聿风瞧见。
半路主治医生叫住他交代病情:“霍峋家属,我们在他的血液样本里面并没有发现精神类药物成分,只有过量的西地那非。”
“西地那非?”
医生解释:“是治疗男性勃起功能障碍的一种药物。”俗称,伟哥。
“这种成分就算是过量也不至于昏迷。”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醒?”
“结合这个结果和刚刚对他的检查我觉得应该是,他累了,在睡觉,还没睡醒。”
累了,睡了,还没醒。
已经在晕厥边缘且发现自己担心有点多余的郑爷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他轻轻在心底告诉自己冷静,至少现在是在医院,霍家人马上要来了,不方便再给霍峋第一个耳巴子。
医生补充道:“如果不放心,可以暂时转到普通病房观察一段时间,我给他开点葡萄糖加快代谢。”
在医生建议下,郑秋白决定让霍峋在医院躺到自然醒,于是扭头去了就诊楼大厅排队缴费,最终收获了一叠厚厚的检查单和缴费条。
估摸着霍家要来的人不少,在普通住院楼层的多人间难免打扰别的病人休息,郑秋白特意找来护士,说明需求,准备多掏些钞票升级个单人病房。
恰好康复科床位宽松,霍峋要多睡几天也不是不成。
调科室换病房这一套流程郑秋白比负责的护士还要清楚,在护士问他需不需要找两个人帮忙移床时,郑爷想到了壮丁叶少,摇了摇头,“不麻烦了。”
“我们康复科的独立病房在顶楼,电梯在外侧,你们可能要绕去后门。”
“谢谢,我知道。”省三院如今的布置格局和几年后没什么区别,在康复科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患者郑秋白回到这里,就像是回到老家一样近乡情怯。
当年医院的生活成为了郑秋白记忆长河中的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瘫痪复健之前的多数事情他都记不大清了,而那之后直到死前的日子,却是记忆犹新,泾渭分明。
虽然回到了十年前,但有关过去模糊的记忆似乎只有在他真正经历时,才能从角落处抽丝剥茧。
就像直到现在他依旧想不起当年霍峋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了燕城,可能只有事到临头那一刻才能有所感应。
不过记不记得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毕竟这事一出,霍家首先就不会再放霍峋留在燕城,而霍峋也未必还愿意待在郑秋白的家里。
郑秋白其实难免有些怀疑霍峋是在装睡,省的睁眼要面对自己,徒增尴尬。
摩托罗拉吵闹的铃声打断了郑爷小心眼的发散思维,电话那头是叶少爷,“刚刚那个霍什么醒了!”
“醒了?”这还是郑爷第一次觉得接到叶聿风的电话也有好消息。
“醒了!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醒过来就在找你,我说你去卫生间了,他穿上鞋就跑出去了!”
叶聿风和叶伯一上一下翻遍急诊两层楼的男厕都没看见霍峋的人影,“你说这小子是不是会遁地啊!他能去哪啊?”
郑秋白:……
“聿风啊,你可真是厉害,一个病号都看不住!”
“我看了啊!我还要给他支票当感谢费呢,这都留不住他!他非要找你,跟那小蝌蚪找妈妈似的!没你他就活不了了——”
叶聿风扯淡的鬼话被郑秋白直接挂断。
他低头翻遍手机电话簿,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存霍峋的电话号码。
郑爷有点怀疑自己压根不适合带孩子这项麻烦的工作。
为了霍峋,为了他自己,或许一开始就该直接拒绝霍嵘的请求。
郑秋白认命往就诊楼去找安保,穿着宽松病号服的霍峋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个头高就是有好处,鹤立鸡群,在医院排队取号缴费的人潮中尤为显眼。
这小子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背对着郑秋白,匆忙穿梭在就诊大厅。
“霍峋。”郑秋白真的是累了,他不想抬脚去追了,站在原地开口时,他想的是霍峋能听见就皆大欢喜,听不见他就在这门口等着,守株待兔,毕竟霍峋迟早是要出来的。
医院的就诊大厅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喧嚣,有人在排队取号,有人在询问导诊自己该挂哪个科室、去哪里拿片子拿药。
大多数人都在赶时间,看病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难以沉心静气的麻烦事,在这种焦灼的环境里,人讲话的分贝都不得不随着周围人一起提高。
霍峋眼前的大爷正因为老花眼看不清医嘱上的服药剂量跟护士反复询问,他又耳背,护士只能扯着嗓子在他耳畔喊出‘一日三次,一次两粒’、‘饭后服用’。
擦肩而过的男人对妻子抱怨着来医院看病就是白送钱,明明在家吃几粒阿莫西林也差不多了,何必要花挂号的钱。
又一个刚缴过费的家属捏着厚厚一叠单据和黄绿色的病历本,脚步匆匆,一路高声‘借过’、‘让路’。
属于医院的声音混浮喧嚣,将霍峋困在原地。
他像是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也找不到想找的人。
直到,他似乎听见了郑秋白的声音。
“霍峋。”
他在叫他。
第28章 真情流露
下一瞬,他们四目相对。
这光怪陆离的一幕,很像是霍淳私藏的浪漫爱情影视碟片里会出现的经典桥段。
两个主角总要阴差阳错眼瞎似的错过、背对彼此,更要相隔茫茫人海,伴随嘈杂的画外音失魂落魄,两个人的心声不值一提。
而就当观众都要觉得他们注定要分开时,剧情总会有恰到好处回眸相望的一瞬间。
一切喧嚣的背景音也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
万籁俱寂,匆忙的路人尽数被上帝收回,画面里只剩下了他们。
来到结尾,要么抱着流泪,要么抱着生啃。
忽略少儿不宜的画面,当时小小年纪的霍峋不能理解他姐姐为什么会为这样奇葩的桥段落泪,且就为了这,剥夺他看七侠五义的休闲时光。
他也理解不了那怯懦的男主为什么要在机场大厅眼瞎式找人,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见到对方后的第一件事总是撞开人群的飞奔与难舍难分拥抱。
这时候这么黏糊,早干嘛去了?
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以为郑秋白是找借口走了,也以为郑秋白是不愿意见他,甚至是恨他、厌恶他。
愧疚、忐忑、不安、焦灼——这世上一切可能和怯懦相挂钩的词,都在霍峋像个精神病一样,在这陌生城市的医院里四下寻找郑秋白的过程中,生动形象地体现在他身上。
小时候觉得那电视剧里的主角都不够聪明,找人的法子又笨拙又生硬。
事实上,人在慌张时,都是笨拙生硬的。
而倘若霍峋不是一个听候发落的‘重刑犯’,他也想扑过去把这四处乱晃的郑蝴蝶抓进怀里。
这是下意识的真情流露。
是被抑制到再难压抑的欲望。
但现实是,霍少爷见到郑爷的第一眼便忐忑到大脑发蒙。
再一眨眼,换了身干净套装,仪表堂堂的郑秋白已经自动出现在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