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公公抹了抹眼睛,才道:“奴……奴瞧着殿下心中似有郁结,奴却半分帮不上殿下,心中委实是难受……”
要是平时姬未湫心情好就顺着小卓的意思哄他两句了,可如今他自个儿都被姬溯气得半死,哪里有功夫哄小卓?他道:“想说什么就说。”
小卓公公瞧着姬未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奴不敢说。”
姬未湫反问:“叫你说又称不敢,不让你说又给我嚎……你既然伤心,那就在御花园里哭够了再回去,免得叫人看见你犯忌讳。”
宫中无故哭嚎本就是犯忌,而今又是年节里,更加注重这些,小卓纵然是他身边伺候的,真要被人抓着了告到庆喜公公那边去,少说要吃上十个板子。
说罢,姬未湫拂袖就走,小卓公公僵在原地,又觉得这么不行,立刻追了上去,道:“殿下,殿下……奴是不敢呀!方才听见殿下仿佛与圣上起了龃龉,奴担忧殿下呀!”
这要是在姬溯面前说,小卓能被拖下去打到死为止。
不过小卓估计对着姬溯恐怕也不敢说这话。
姬未湫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所以?”
小卓公公见姬未湫有所动容,便接着道:“殿下,奴也不懂这些,可民间有句老话,床头打架床尾合,圣上到底是九五之尊,殿下不如……不如殿下退一步,求一求圣上,告个饶……以圣上对殿下的宠爱,必是会原谅殿下的!”
姬未湫一手负于身后,静静地听完他这些话,淡淡地说:“知道了。”
说罢,他依旧往长宸宫去。
长宸宫本就是收拾好的,他一应所需长宸宫里半点不缺,况且长宸宫本就是他幼时的居所,当真没有半点不习惯的地方。等进了长宸宫,姬未湫便一人进了寝殿,不令宫人们伺候。
等到用完了午膳,又歇了午觉,他照常往文渊阁去,在文渊阁批了一下午的折子后回长宸宫休息。
此时眠鲤已经在长宸宫中等候了,他见到姬未湫先是一愣,随后行了礼,又将怀里的小黑豹子举起来给姬未湫行礼:“殿下,咪咪给您行礼了!”
小黑豹子也是长久不见姬未湫,但却没有半分生疏的意思,从眠鲤怀里一跃而下,迈着妖娆的步伐走到了姬未湫身前,尾巴在姬未湫腿上勾了勾,然后哐得往姬未湫脚边一趟,露出了毛肚皮,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来摸我呀?’。
饶是姬未湫心情不佳,见状也轻笑出声,俯身将小黑豹子抱到了膝头,还顺手颠了颠,揉着肥厚的皮毛道:“又长大了不少。”
眠鲤也走到了姬未湫身侧,笑着说:“可不是么?殿下是不知道,府中都将它当小猪来喂了。”
小黑豹子那可谓是万分知情识趣,两只爪子搭在了姬未湫肩头,拿头不断地蹭着姬未湫的颈项,姬未湫被它蹭的心都软了,抱着它又亲又哄,还叫人去厨房拿不加盐的炸肉来给他吃——理论上最好是别吃了,但是偶尔吃两口也没什么。
理论上还建议每天早睡早起,少油少盐戒糖再运动两小时呢!
小黑豹子是有奶就是娘,有了吃的立刻忘记了姬未湫,跑到一旁去埋头苦吃,眠鲤瞅着长宸宫,道:“殿下吩咐我入宫,可是有什么吩咐?”
姬未湫笑意转淡:“没什么大事。”
那就是让他进宫来伺候的意思……眠鲤在心中想。
不过在宫中不都是小卓伺候殿下的吗?怎么殿下突然叫他进了宫?眠鲤没有多想什么,毕竟殿下这么好伺候的主子,能让殿下恼怒,必然是小卓有什么做的太过分了。
他也不去纠结这些,只是道:“殿下在宫中忙碌了许久,不如我们出宫玩玩?前阵子遇到天香楼的花魁,还问殿下怎么许久不去他们楼子了呢!”
天香楼是姬未湫以前常去的青楼,当时不是得做个花天酒地的样子么?经常与邹三、张二他们一道去天香楼喝酒听曲……天香楼的菜色那是真的不错的,否则姬未湫也不乐意三不五时的往那边跑。
姬未湫曲膝斜倚,一手搭在膝盖上,有一瞬间的心动,却又道:“算了。”
有什么好去的,邹三是闲着,但张二如今在外求学,姬六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他自个儿明天大清早也得上朝,还上青楼呢,想想就累得慌。
往年就算了,他一个闲散王爷逛青楼就逛了呗,不让他花天酒地纵情声色难道让他图谋造反么?今年就不同了,他敢顶着东宫兼阁老的身份上青楼,吴御史能带着他那群下属把他往死里参。
姬溯估计也不能忍,前些日子还说什么‘他活着,娇妻美妾是不用想了’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地问眠鲤:“你说,我要是上青楼,我皇兄不会气得亲自来抓我吧?”
“……啊?”眠鲤的神色很是诡秘:“……应当不会吧?”
圣上怎会亲自去青楼抓殿下?圣上什么身份,殿下什么身份?就是圣上气不过,难道手下就没有人了么?随意派出两个青玄卫亦或者暗卫,就殿下这点三脚猫功夫,在人家手里走不了两招。
姬未湫甚至有点跃跃欲试了——不过理智让他不要做这么大的死。
姬溯有洁癖的,而且按条件发作,他要是去了一趟青楼,说不定就被划入不太干净的名单里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
感情要维护,吵架归吵架,但不能吵了架就出去嫖。
小黑豹子吃完了肉,灵巧地跳到了姬未湫膝上,姬未湫轻哼了一声,接稳了它,姬未湫好脾气的拿帕子给它擦嘴,边说:“宝宝你太重了,真的要少吃点了。”
刚刚跳上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被一辆小猫卡车给撞了。
小黑豹子犹然未知,蹭着他的掌心呼噜噜的叫。
姬未湫逗了它一阵后便去歇息了。
他倒是很想熬个夜,但已经养成的作息不允许。
等躺到床上,姬未湫才觉得大腿有点疼,脱了裤子一看,好家伙,大腿上被小黑豹子踩出了两个鲜红的猫爪印,一左一右,还怪对称的嘞!
猫卡名不欺我。
饶是如此,他还是抱着小黑豹子睡了。
习惯了被抱着睡,骤然一个人睡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抱着小猫卡车就很习惯了!
***
另一侧,庆喜公公下了职,就见小卓公公畏畏缩缩地跪在他房间里,满脸都是欲哭无泪:“师傅——!”
庆喜公公道:“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怎么到我这里来?”
他一顿:“难道是殿下出事了?”
小卓公公连忙摇头:“殿下没事,殿下没事!”
“那是怎么了?”庆喜公公坐了下来,小卓公公膝行到了他的面前:“师傅救我!我似乎是将殿下得罪了!殿下都令人将眠鲤哥哥招进宫里来了!”
庆喜公公缓缓垂首,他看向小卓公公:“你得罪了……谁?小殿下?”
第134章
“我只是……我只是见着殿下与圣上起了龃龉, 实在是担心,这才开口……”小卓眼睛通红,将那时与姬未湫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庆喜公公听, 又道:“当时殿下面色就冷了,我……一片好意……啊——!”
小卓话音未落, 就被庆喜公公当胸踹了一脚, 他惨叫了一声,庆喜公公指着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给我闭嘴!”庆喜公公怒骂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殿下是什么人, 你怎敢这般对殿下说话!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小卓也顾不得胸口巨痛,扑过来抱住了庆喜公公的腿,鲜血将他的口齿都染红了,看上去犹为骇人:“师傅!师傅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师傅!”
“师傅我在这宫里活了这么多年,想死的好救, 作死的却难救!”庆喜公公声音冷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卓:“你拜我当师傅的第一天,我就教过你, 不该说的话少说!少说少错!哑巴也有当哑巴的好处!”
“你此前一直做得很好。”庆喜公公顿了顿道:“……小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最是仁厚不过了!今日殿下能将你扔下, 必不是你第一次逾矩了!”
“师傅, 师傅……”小卓哀求道。
“你这声师傅我当不起!”庆喜公公盯着他,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他方才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如今总算是好了不少, 他在一旁落座, 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卓公公,道:“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小卓哭着说:“我……我话太多!师傅, 如今该怎么办啊!万一殿下向圣上告我一状……”
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庆喜公公踹了一脚,庆喜公公指着他厉声道:“我看你是糊涂了!”
他是何等聪慧敏锐之人?在宫中数十年,阅人无数,哪里不明白小卓的心思?他怒道:“你当你是什么人物了!殿下要处置你,难道还要圣上点头?!”
“你往前一直做得很好,如今不过是看圣上与殿下结了鸳盟,只当自己还是御前的,便在心中看轻了殿下!”庆喜公公手都在发颤,尽都是心痛姬未湫:“殿下是什么人,你也配看轻殿下!殿下哪怕不在圣上身边,殿下那也是亲王!连圣上……”
连圣上都不敢轻视了殿下,小卓算什么东西!也敢轻看殿下!
只是这话不好说罢了。
若非当时圣上先行开了这个口,殿下怎会与圣上在一处?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他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远离朝堂,藏锋隐芒,他难道不知道与圣上在一处是什么后果吗?!哪里轮得上小卓来多嘴多舌!
小卓面色惨白,他一个劲地给庆喜公公磕头:“师傅我错了!师傅你再救我一次吧!师傅我真的知道错了!”
庆喜公公摇了摇头,唤了一声:“来人!”
门外进来了两个太监,他们齐齐一躬身:“公公!”
庆喜公公指着小卓道:“堵住他的嘴,拉出去关押起来,等待发落!”
小卓还要说什么,却已经被堵住嘴捆起来强行拉了出去,庆喜公公看着他的背影,心道小卓这条命是保不住了——不祸及家人那就算是好的了。
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圣上,以圣上的手段心性,哪里会放任他人议论殿下?便是殿下知晓了要拦,恐怕都拦不住!
他仰头将一盏茶喝了个干净。
过了许久,一声叹息在屋内响起。
***
姬未湫隔天起来看见了眼下淡淡的青黑,他侧头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黑豹子,没忍住上前在它的毛肚皮上狠狠揉了几下!
这个小东西可真够闹腾的啊!
他没因为和姬溯分房睡而睡不着,反而被这小王八蛋闹得一晚上醒了六次!整整六次!
它根本不知道它自个儿是一辆半挂,第一次去喝水,回来的时候给了他胸口一脚。第二次好像是做噩梦了,忽然给了他脸一巴掌,第三次在他怀里打滚,睡到了他脸上,把他给压得差点窒息,第四次……第六次的时候,它可能是看见了什么小虫子,下床去玩跑酷,中途给了他一个信仰之跃!
二十多斤的猫从高处一跃而下踩在胸口是什么感觉?
姬未湫当时都怀疑自己要被踹得心脏都停跳了。
眠鲤看见他眼下青黑的时候满脸欲言又止:“殿下,这……我给您用粉遮一遮?”
姬未湫本来就没睡醒,压根就不耐烦这些东西:“不必了……吃不下,直接去太和殿吧,我路上再睡会儿。”
眠鲤也只能应是,把姬未湫送上马车,他自个儿又折身回去,姬未湫的马车才行出去没多久,眠鲤就追了上来,将手里的食篮送到了姬未湫面前,从中取出一盏百味茶来,这东西补气养神,味道清淡宜人,姬未湫瞧了两眼仰头喝了,清爽暖和的茶汤落肚,无形间叫他舒服了不少。
姬未湫本来还想喝第二盏的,结果就看见眠鲤顺溜无比的就把剩下的给喝了,还笑嘻嘻地说:“这可不能喝第二盏,喝多了今天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说着又塞了一盏普通的花果茶给他。
姬未湫瞪了他一眼,甜津津的花果茶一入口,也就没什么气了。
进了太和殿,群臣也来得齐全,见了姬未湫来,群臣纷纷行礼,连三位阁老也不例外:“臣等参见王爷!”
姬未湫摆了摆手:“免礼。”
顾相一手负于身后,深紫色的官服在他身上偏生穿出了潇洒风流的意味,他打量着姬未湫,笑道:“王爷昨日这是没睡好?”
姬未湫双手拢于袖中,笑得云淡风轻:“顾相这么关心本王?”
顾相深深地看了姬未湫一眼,却见姬未湫平视着他,没有半点躲闪和玩笑的意思,他躬身垂首道:“臣逾越,请王爷恕罪。”
姬未湫没有再说什么,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没一会儿随着沉厚的磬声响起,身穿玄黑金龙朝服的姬溯便出现在殿中,姬未湫与群臣一道行礼,随即落座。
如今已经算是进了年节里,奏报多是恭贺赞扬之词,姬未湫抬眼看着姬溯略显冷硬的眉目,明明还有点生气,但是看着这张脸他还真有点气不起来。
但他并不想低这个头。
姬溯的目光恰好也在此时落在了他的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轻轻碰了一碰,姬未湫对他礼貌性地笑了笑,略显恭敬地垂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