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任何有烟瘾的人都不会做出视频中他这种举动。
之后,他在撒满烟丝的床上忍过了三次阵痛,全程咬紧牙关,没哼过一声。
视频一小时三十分钟。
这时他又做出了个有些奇怪的举动,他抬手摸了自己后颈的伤口,又摸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摸完了反复放在鼻子下面闻。
血液和汗液是含有最多信息素的,他在闻信息素的味道?
闻了一会儿,他抿了下唇,脸上露出了很淡的满意的神色。然后他翻出了一张伤口封锁贴,动作很轻很小心的贴在了自己受伤的腺体上。
庄捷皱了下眉,根据他腺体受伤流出的血液颜色看,视频刚开始时应该是刚受伤,明明有伤口封锁贴,为什么要等一个多小时之后才贴?还是在观察了信息素的味道之后。
他是有意的在……让自己腺体受伤,从而使信息素发生变化?
视频中,柯青裁处理了腺体伤,才刚把手放下,没过一会儿,床上的人突然愣了一下,不动了,低头看着自己,脸色茫然到几乎有些莫名其妙。
他懵了半分钟才像是确定了什么,扶着床起了身,半个身子走出镜头外面,开门朝外喊:“妈,破水了。”
庄捷看到他起身之后的床,在他坐过的地方有一块深色的水渍。
柯青裁叫了人之后就回到房间,把带血的刀子收了起来,又像是藏起了拍摄的设备,镜头里变成了一片漆黑的,不过录制没有停止,声音仍很清楚,他应该是把拍摄设备带在了自己身上。
这应当是要生了的征兆,柯青裁做完这些屋子里就冲进来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吵嚷。
“我的老天,你这屋干嘛了,这么大信息素味儿?真冲!”
“瞎叫什么,没听青裁破水了?你这个当哥的能不能稳重点,快把青裁抱起来呀,小婷去拿待产包,走走走,开车出发!”
“动作都快!本来咱们要去305军医院就远!能不能快点?!”
所有人带着柯青裁上了车,视频里有车行驶中细微的噪音,过了一会儿,柯青裁紧促的抽气声很低的响起来,他喘得很费力,像是喘气动作大了都会痛似的,喘一会儿直到发出一声痛吟,然后马上就咬唇噤声。
所以为什么之前一个人在屋子里时,疼得满脸汗也不发出一丝声音?
车上有人在安慰,“忍忍啊青裁,忍一下,躺好别动。”
“疼得厉害吗?隔多久疼一次了?马上就到医院了啊。”
“……还有多久?”这是柯青裁的声音,比现在显得稚嫩,也更有脾气,声音虚弱,但语气是硬邦邦的。
“快了啊快了,再忍忍。”
安慰的话越听越干瘪,连看视频的人都能感觉到急躁,车程二十分钟了,这人还是只会说屁话。
又一次痛起来,柯青裁忍不住低声骂了脏话:“啊……我c!到了没?到底、还要多久?……能不去305军院了吗、首都三院不是很近?”
“马上马上,这次真的快到了,看到医院大楼了!”
柯青裁崩溃的话没人接茬,他像是放弃了,不再出声。
接下来就是停车、下车、进医院产房的一系列动静,柯青裁是第一个进的产房,他跟助产士说想记录生产过程,对方马上同意了,还帮他把机位摆好,视频终于有了画面。
在帮柯青瓷换衣服时,助产士惊叫一声,“哎,你这腺体怎么回事,怎么有血?受伤了?刚才家属怎么也不说,你不疼吗?天呐。”
柯青裁用手放在后颈很轻的碰了下,低声说:“没事,我贴了封锁贴,已经不流血了。”
助产士面色抽搐了下,像看着腺体伤都能感觉到痛,“你这都要生了,腺体缝针得趴着,你也趴不了,也打不了麻醉,其实也只能贴伤口封锁贴,你贴的挺好的,等生完再去缝针吧。”
他苍白的笑了一下,“谢谢。”
之后,陪产的人才进来,是个中年女性,助产士愣了下,问:“哎?这怎么家属进来了?他的伴侣呢,让伴侣进来啊。”
女人说:“他没有伴侣,我是他妈,我陪着他就行了。”
助产士啧了声:“要的是alpha陪产,家属进不进来的吧,没什么必要。”
女人:“让我陪着吧,他一个人不行。”
助产士没在说话。
庄捷看着视频,在里面说“没有伴侣”这句话时,眼神略微一沉。
视频中出现的产房到处是一片白色,墙上有标牌写出305军部医院的字样。
庄捷略微拧眉。
这是军区的医院,虽然也面对大众开放,但有硬性的规定优先治疗军人,也就是说就算在这里排上手术,如果医院有受伤的军人,会被无条件插队。
而且这里只有外科和皮肤科强势,产科似乎没什么特殊,也没出过知名的专家,为什么他们专门绕了远路来这里生产?
庄捷对这家医院算熟悉。
第一次去是几年前,在那次意外发情之后,没几天就到了军部新兵体检的日子,他在这里进行了进入军部前的正式体检。
视频中的omega此时声音突然高起来,发出了声很长很难捱的痛叫。
庄捷知道柯青裁有多能忍痛,要痛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喊成这样。
助产士对记录生产过程应该是有不少经验,选的机位是在产床上方的一侧,镜头自上往下,能拍到躺在产床上的人的侧脸,还有他分开的放在产床两侧的双腿。
腿上盖着一层医院的无菌布,但可以想象下面的空白,而那里还站着几名医生和助产士。
医生将手朝下放到了无菌布下面,接着,柯青裁一下子把头仰起到极致,颈侧绷起长长的青筋,无法抑制似的从咬紧的齿间挤出声昂长的哀叫,到尾声时已经带出了两声抽泣。
医生收回了手,声音很平淡,说:“才开了四指,等着吧。”
柯青裁像是失去力气,闭上眼头转在镜头的另外一面,无声无息。
又过了很长时间,期间柯青裁疼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跟着助产士教的节奏呼吸,但医生再次过来看过之后,拧起了眉。
“这样不行,怎么才六指,开得这么慢?”
柯青裁听了更难受,转了下头,受不住了似的眉心死死弯折,疼到面色青白。
女人问:“这可怎么办,医生,上催产素?”
医生略微沉吟了下,问柯青裁:“是不是夫妻生活少?本身男omega骨盆就偏窄,没什么夫妻生活的更不利于开指,要不转剖腹产吧。”
柯青裁只求解脱,汗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轻微但急切的点了头。
他还没说出话来,他妈就大声打断:“不行!我们不剖!他这么大个子,怎么就不能生?”
医生不耐:“他是长得高,但不代表他骨缝开的好,而且你看看他个子,他孩子也长得比别人孩子大,不剖就受罪吧。”
柯青裁一只潮湿的、白生生没有血色的手去碰他妈放在床边的手,带着哭腔,很低的叫了声:“妈……”
不知怎么,庄捷呼吸一窒。
这一声像是隔着几年的视频打在庄捷胸口的一枪,有什么在他胸中引爆了。
视频虽然片面,但足以体现柯青裁与家人关系的僵硬,他对家人有的只是抗拒,但却在这一刻疼到开口哀求。
庄捷脑中有片刻抽离。
如果快速回忆,外交官似乎从未有过一次示弱,无论是病痛发作还是被信息素暴力,他永远可以承受。
庄捷从未有一次等到过他求救。
但女人仍然不为所动,“不行,这才哪到哪,还没上催产素呢。青裁,你听妈的,咱能生,坚持坚持啊,孩子,你咬咬牙就生下来了,全靠你了。”
“呜……我不行……”
“你听话,青裁!”
医生又问:“到底剖不剖啊?”
他疼得满脸泪和汗,脖子从产床上挺起来,叫道:“剖!我剖!我受不了了!”
第50章
“剖!我剖!我受不了了!”即便已近狰狞,柯青裁也叫不出多大的声音来。
但女人却用高亢几倍的声音尖声打断他:“剖腹产会留疤的,你忘了?你不能留疤,你最害怕留疤了,是不是?”
她在说留疤这个词时语气意有所指,略带警告的看了柯青裁一眼。
医生皱起眉,严厉起来,“这位家属,我们首要采纳的是病人本人的意见,你别左右他的想法,你要是再影响他你就出去,让他自己生!”
女人语气立即软下来,语重心长的哀求:“不是不是医生,我不是左右他想法,只是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看看他,他还没结婚呢,留下剖腹产的疤以后怎么办呀!他自己不懂事搞大了肚子,我们当家长的不好再不为他负责啊!医生,你让他再试试,他身体好,一定行的,你上催产素试试啊,总不能连催产素都不上就说他不行吧?”
医生:“你!”
庄捷眉心深深拧起,黑眸几乎没有眨动,仔细观察能够发现,此时他的视线更集中,已从观看整个视频转变为只凝视着产床上那人的脸。
视频里此时痛叫的声音都几乎没了,只剩下女人长篇大论的哀求,久远的声音通过电磁记忆播放出来,有种令人窒息的诡异。
人在身体极限的时刻,身体和心理都极度虚弱,判断力和理智也大幅削减,甚至没多少能量,当时的他还那样小,他好人不容易攒出力气的呼救却被彻头彻尾的镇压。
对方甚至是对他具有各种意义上压迫力的母亲。
母亲的话像是咒,如同一张沉重细密的铁网罩下来,有一瞬间,庄捷看到柯青裁连呼吸都停了,用尽力气都吸不进一口气。
这种“沉重的母爱”甚至不光影响那个年少的病人,连产房里的助产士和护士都沉默了一会儿,她们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产床上的人。
柯青裁此时安静了,那双很亮很冷的眼睛暗淡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他不再说话。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在见过如今的外交官、见过视频开头时像只少年独狼一样的柯青裁、然后又迅速在几个小时间见到了他的第三种状态。
像一朵开着开着,忽然被人一泼滚烫的开水浇了根,突然就烂掉了的花。
视频里的女人于是高兴了,觉得说服了自己的孩子,他终于懂事了,听话了。
但庄捷很清楚,他不是被说服了,他是彻底绝望了。
庄捷坐在光脑前面许久未动,像是凝固成冰,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刻。
停了两分钟,护士取出了催产素,最后又凑近了柯青裁,声音很轻很柔和,态度有些循循善诱的问他,到底还要不要转剖腹产。
柯青裁当时望了她一眼,那种眼神让庄捷觉得很可怜。
护士只是问问,柯青裁都来不及说话,他母亲马上叫喊起来,“什么意思?你们少在这里蹿腾人,他这不是好好的,哪就不能生了?你们安得什么心,我孩子以后还要嫁人呢!!”
年轻的护士被气得眉心紧皱,但战斗力属实比不上那名妇女,也不想再给病人压力,于是咬着牙没回嘴。
见到连累她也挨骂,柯青裁神色狼狈起来,有些急的把冷白潮湿的手伸出来,细得有些嶙峋的手攥成拳头,伸到护士面前,很快的说:“你打吧,快点。”
他像是无法再忍受母亲的声音,为了让她住嘴宁可痛下去。
至此,没能成功转成剖腹产,催产素滴上,柯青裁的疼痛又像是提升了一个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