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电话那头三言两语便把“状况”说完了,严律握着手机在耳边,人却沉默了。
片刻后,站在窗边的严律目视窗外,情绪没什么起伏地说:“那边报警了?”
“报了,滚下台阶,伤得不轻。”
顿了顿,提醒道:“派出所应该会调周围的监控。”
严律冷静的:“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凌晨一点多,何景新从滴滴车上下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在电玩城兑换到的大娃娃。
而回公寓后,何景新洗漱就睡了,没有再在黑暗中裹着被子打连连看。
次日,在办公室,金妍又收到了询问何景新情况的短信,金妍抬眸,扫扫何景新那边,回:【挺好的。】
何景新确实挺好的,他像是很快从上周周末展厅遇见王聪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正常有空了回严律的消息、摸鱼聊天。
但下班,他没有坐地铁回公寓,而是转了两趟公交,去了一个陌生老小区。
老小区的几栋楼之间有个小花园,此时正是傍晚,是老小区很多人饭后散步出来溜达的时候。
而今天,小花园里聚了一些人,尤以中老年妇人和老头儿老太居多。
他们操着方言,叽里呱啦,聊的正是昨晚小区里发生的一个把警察和120都惊动的八卦:
说有个女的昨晚快十二点的时候,打完麻将出来,走楼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可惨咯。”
“好像肋骨就断了几根。”
“我都看到了,脑袋也破了,脸上都是血。”
……
人群聚集的小花园的凉亭旁,何景新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将一切听得清楚。
不过他没听多久,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何景新走出小区,想去坐公交,怎么来的再怎么折回去。
然而正要过马路去对面站台,他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停在了面前,主驾的车窗落下,露出玻璃后严律的面孔。
何景新一愣,错愕地和严律对视。
“上车。”
严律示意他。
何景新:“你怎么……”
又见严律临时在路边停的,车屁股后面挡住了别的车,喇叭的催促声传来,男生不再多言,赶紧绕过车头,开副驾门上车。
“怎么在这儿?”
一上车,反而轮到严律问他。
何景新默了默,开口撒谎道:“哦,一个朋友住在这儿。”
严律没说什么。
何景新:“好巧,你怎么也在?”
严律开着车,神情上没有流露:“我来找你。”
何景新一顿。
他很敏锐,心里几乎一下就有了某种猜测。
但他很快否定了,觉得严律不可能知道。
“先去吃饭?”
严律跟着道:“想吃什么?”
何景新微微提起的一口气缓缓落下,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都可以。”
他回。
于是不久后,到了一家商场,严律带何景新去吃了泰国菜。
何景新喜欢吃里面的椰汁西米糕,吃的时候也只是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没特意说喜欢,但严律看出来了,喊服务员又来了一份。
何景新:“太多了。”
严律把椰汁西米糕都端到他面前,温温和和:“喜欢就多吃点。”
于是何景新当天的晚饭就有点吃多了,小肚子鼓鼓的,还在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打了两个饱嗝。
何景新拍拍胸口,抬手掩唇,严律看看他,笑了笑。
上车,严律边系安全带边道:“送你回公寓?”
跟着道:“我也上去坐会儿,行吗。”
何景新坐在副驾,也在系安全带,闻言自然点头道:“当然可以。”
又说:“你上去要喝点什么吗?要不要喝咖啡?我前几天在柜子里找到一个全新的摩卡壶,冰箱里也有奶,我给你做杯咖啡?”
严律:“好。”
所以两人回公寓后,严律往客厅走,何景新径自去厨房。
何景新用摩卡壶煮咖啡,严律在看茶几上摆的一大一小两盆盆栽。
严律坐下,看看绿萝和文竹,说:“都是绿的,颜色单调了些。”
何景新开冰箱拿牛奶,闻言看过去道:“但是好养啊,你要是给我花,就真得养两天只剩个盆了。”
严律被这说法逗笑。
不多久,何景新端着咖啡过来:“尝尝看。”“这摩卡壶我之前用过一次,挺好的,煮出来的咖啡也可以。”
严律接过,直接便抿了一口,“嗯”了声,点点头,算是也认可了味道。
何景新回去拿自己的那杯。
一起在茶几旁坐下,何景新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又很快把咖啡放下,感慨了句:“不行,喝不下了,晚上吃太多了。”
抬眸,却见严律弓背,前倾,两条胳膊都撑在大腿上,侧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
何景新纳闷。
严律缓缓坐直:“小景,我想和你聊些事。”
嗯?
何景新看过去,听着的神情。
严律注视他,语气温吞:“不过我要说的,你下面会听到的,内容可能会让你不快。”
“怎么了?”
何景新不解。
严律跟着沉稳道:“可即便是这样,即便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我还是得说出来,再和你聊聊。”
何景新不明所以,也在转着脑子猜严律要跟他说什么:“好,你说。”
严律默了几秒,眸光垂向一旁,就像在暗暗组织措辞似的。
片刻后,他抬眼,重新看进何景新眼里,语气带着几分认真,道:“小景,昨天晚上,你去见了刘芳婷,是吗。”
何景新瞬间定在原地。
严律这是说得很委婉了,准确地说法应该是:昨晚你推了刘芳婷,致使她滚下楼梯,受伤不轻,警察和120全都惊动了。
但严律不忍心这么说。
他是查过何景新的情况,了解过的。
他知道刘芳婷一家对这个侄子并不好,这些年,住在那个家里,男生是受尽委屈的。
所以如何开这个口,严律暗自斟酌了不短的时间,因为他也知道,一旦说出口,不是被戳破真相谁丢脸的问题,是何景新一定会再次受到伤害。
可严律觉得“事态严重”,他必须得提出来主动和男生聊聊。
因为何景新才19,是非观、世界观乃至人格、性格,都尚未稳定,他不能看着男生走歪路。
而如他所料,他不过刚开了一个头,何景新便僵在原地,脸色唰地就白了。
严律看着他,声音和话语都是包容:“小景,你其实不用做什么的,上周末在展厅闹得不愉快之后,我已经让人想办法将他们从这个城市弄走了。不出意外,你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何景新这时开始肉眼可见的轻微发抖。
不仅因为他做的事被严律当面戳破,令他无地自容;
也因为他再次赤裸裸袒露在了人前,像辍学那天一样,也像在展厅被王聪当众呵斥一样。
他以为他做得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
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掩耳盗铃?
严律都知道了?
严律会怎么看他?
何景新应激似的,浑身颤抖。
严律见状忙起身过去,半蹲到男生面前,抬手搂住男生的肩膀:“小景?”
何景新回视严律,眼眶瞬间便红了。
是委屈吗?
不是。
是憎恶。
被王聪、被展厅那日赤裸地让人围观而引发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