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到达以后,隐晦地提起城池消失一事。同他搭话的官兵奇怪道:“城?”
“哪里有城?”
“那里不是一直都是块荒地吗?黎老爷您是不是记错了?”
其他人跟着哄笑起来,全是善意地笑。
“或许是别的地方的城吧,我老李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过这里还有一座城。”
“是啊,这里就一片荒地,种地也种不了,又不能开路,还要让人守着……”
黎恪嘴唇哆嗦两下,挤出一个笑。
“对,是我记错了……这里,只是一片荒地而已。”
……
荃州城里,误拿了黎恪镜子的那位老妇人死了。
周边邻居报了官,官府来人调查一番后,认定是流窜的贼人作案,专挑老弱妇孺下手,谋财害命。一时间,人心惶惶,夜间没有人敢再在外面走。
黎恪回到了荃州。
他隐约听说了这起案子,可这片地方每天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他没有放在心上。
他去找了洛妄。
出乎意料的是,洛妄气色竟然还好些,至少比上次见到他要好一些了。
狱卒在黎恪身边点头哈腰:“自然,老爷既然吩咐了,小的们当然要尽心。”
他心里却叫苦不迭,要不是……要不是因为在这死囚犯身边看到了那个东西。
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黎恪不知道狱卒在想什么,又多给了几两银子,让他们全部出去,不要打扰。
他独自一人,在洛妄房前坐下。
黎恪问:“还能认出我吗?”
洛妄早就在他给钱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黎恪给出去的银子,眼睛亮得厉害,点点头。
黎恪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见过这种镜子?”
洛妄啊啊两声,说不出话,点点头。
黎恪:“镜子是在哪儿找到的?是不是在丁家村,丁阿婆的住处?”
洛妄再度点头。
黎恪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地笑了,终是忍不住,越笑越大声,笑得胸腔震动,满是悲凉。
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是可以避免的啊……
笑够了,黎恪才继续说话。
“你啊你……贪财一辈子,为了这点财,把自己赔进去了。”
“这镜子不能拿,拿了就会有厄运,任何人拿了,都要死。”黎恪一字一顿道,“你明白么?”
洛妄心虚又疑惑地看他。
黎恪深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喉咙里的哭腔,道:“洛……洛妄。”
“你这样活着,也是痛苦。”
“如果你想,我给你一个痛快,你愿不愿意?”
“过几天,等我们人来齐了,我周旋一番,也能把你捞出来。只是,你的手脚、还有你的嗓子,我没有办法。”
就算救出来,他也一辈子不能走路,拿不起东西,不能说话,形同废人。
“如果你想要个痛快,就点一下头。如果想让我把你救出来,就点两下。”黎恪木然道。
洛妄睁大眼睛看着他。
好半晌,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闭上了眼睛,微微抬头。
以一种引颈待戮的姿态,跪坐在黎恪面前。
匕首银光划过,洛妄软倒下去,鲜血溅在稻草堆中,也溅在黎恪脸上。
那一瞬间,黎恪以为自己会落泪。
可事实上,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倒在地面的洛妄,又叫来了狱卒,冷静地交待了后续一切事。
而后,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客栈。
……
镜中,姜遗光没有理会那个疯女人。
他不顾其他从门缝里偷看的人们,解开了尸体的衣服,终于发现了端倪。
宽大衣袍下,竟然有两副身体,一前一后,背贴着胸膛,粘连在一起,无法分开。
黏在背后的那个身体要稍微小一些,脑袋没有长全,瞧着格外畸形,过长的四肢扭曲缠绕着相应肢体。
所以,他看起来才这么胖。
他平常就是背着这具身体在活动吗?
镇上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么?
第211章
“长出来!……全部死掉!”
疯女人手舞足蹈, 嘻嘻哈哈。
一口黄牙,嚼了不知什么东西,牙缝里渗血,她还在嚼, 嚼得很用力。
姜遗光忽然出声问她:“是不是长出这种东西来?”
他用力把地上两具黏在一起的尸体提起, 指着黏在撞墙而死的那人背后的畸形的躯干, 冷声发问。
疯女人为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痴痴傻傻地盯着他看,又低头看看那具尸体, 忽然疯狂尖叫起来。
一边尖叫,一边疯狂地撕扯自己头发,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似的,乱如枯草的头发连带着头皮上的血肉一起被扯下,又拼命把带血长发往嘴里塞。
姜遗光制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没有长出来?你说的长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啊啊啊啊!!”女人嘴里还塞着头发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尖叫, 拼命挣扎。她的力气很大,姜遗光如果不用巧劲把她摁倒在地手腕掰到后面,恐怕真的会让她逃走。
躲在门后的那群人依旧没有出来,透过门缝冷冷地注视他。
姜遗光是故意的, 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做这些过分的事情。
但他们仍旧无动于衷。
任由一个外来人, “欺负”他们镇上的人。
无人制止。
姜遗光一手制住那个疯了的女人,伸手要把她嘴里的头发拔出来。
但那个女人似乎知道了他的意图, 在他伸手前就闭上嘴,腮帮子疯狂地咀嚼,越嚼越快, 根本不愿意停下来。
“不能吃!会死掉!”姜遗光学着她说话, 恐吓她,“把那些东西吐出来!否则会死掉!”
女人不听, 仍旧拼命嚼,咀嚼动作越来越大。姜遗光便伸了手去掐她的两颊,想让她张开嘴,可不论怎么掐,女人都死死地闭着嘴嚼。
“你也要死掉吗?”姜遗光问她。
女人嚼的动作却忽然慢下了。
嘴角流出一条血痕。
姜遗光察觉不对,晃晃她,却见她浑身瘫软下去,两眼涣散,头歪向了一边。
伸手去探鼻息……毫无动静?
她死了。
姜遗光这回很轻松地就掰开了她的嘴。
张开的口里,除了还没能吞下去的一些头发以外,还有些血糊糊碎肉。
她竟然把自己舌头嚼碎了……
这个小镇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一个疯子都宁愿死,也不说出来?
地面上,两具尸体。
严谨地说,是三具。
姜遗光低头看了看其中一个人。
两具干瘦的、薄薄一层皮包着不知有没有的肉,身上一排排骨头凸起,瘦得过分。
不像是吃不饱的瘦,他身上还有完整干净的衣服,这镇中的房屋虽然看起来不如府城中高大干净,但好歹也算齐整。如果说他是被饿成这样的,有些勉强。
倒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是他背后的那个东西吗?
那个像人一样的东西,背在他背后,表皮和前面的身体紧紧相连,根本没有办法分开。但又很难说那是个人,它的手脚比身前的人更长几分,好似没骨头一样,手缠着手,腿缠着腿。那人被撞碎的脑袋微微往后仰,和他身后那个东西同样碎开的脑袋,骨头混杂在一起。
姜遗光曾听过些传闻,说如果孕妇肚中怀的是双生子,在腹中却又没长好,或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出生后,两个孩子就可能会长在一起。
但……一般这样出生的孩子,都会在生下来后就抱走溺死了。
没有人会接受一个长了四只手或者两个脑袋的怪人。
他也是这样的人吗?在这个镇子上长大了?
镇上其他人不敢出来,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