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坐起身:“不好了!”
“兰姑娘,那个东西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是,不能再让九公子继续下去。下官养那些花瓶姑娘也是有苦衷的……”谢丹轩撩起袍子就往自己房间冲去。
“九公子,还请住手!还请住手!”
来到门边时,谢丹轩看着自己地上已经碎了的一个花瓶姑娘,满脸心疼。
“九公子!请手下留情。”谢丹轩向九公子躬身行礼,“还请不要再砸了。”
“那就把你儿子交出来。”姬钺道。
谢丹轩道:“是下官糊涂,一时间迷了心窍,才错把那个东西当成我儿子。现下九公子您要找,下官……下官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姬钺阴沉着脸,盯着他半晌,总算收手。
谢丹轩看了一眼那群花瓶姑娘们,用眼神安抚他们后,将姬钺拉到了一边,小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兰姑没听见,只看到姬钺骤然瞪大的双眼。
“你没骗我?”
谢丹轩郑重道:“若有一句虚言,谢某当遭天打雷劈。”
“立誓倒不用,快点找那厉鬼藏身处。”姬钺有些心烦意乱,催促道。
兰姑没有听清那句话,看九公子心烦,估计也不会主动说,便没问。
最后一个房间也找过了,谁也不知它会藏在哪里。
三人一筹莫展之际,从下方传来下人们恐慌的尖叫声。
来不及多想,姬钺拽着兰姑冲进一旁房间,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第一层。
甲板上,一片流动的漆黑。
全部都是老鼠。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这样多的老鼠,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在跃出去的一瞬间兰姑便举起了镜子照下去,被照到的那群老鼠吱吱呀呀四处逃窜,逃到远处的,小眼睛里泛着野兽般的凶光紧盯着二人。
“果然,又是它在作祟。”姬钺咬牙。
翻身落地后,兰姑不断用镜驱逐那群老鼠,好在它们似乎也察觉到危险,拼命奔逃,很快便如潮水般散去。
两人顺着老鼠褪去的方向跑去,一路跑一路看见谢家下仆的尸体,无一不是被老鼠啃食了血肉,躺在甲板上痛苦哀嚎。
如果刚才九公子没有卸去他们的手脚,他们还是能逃跑的。
九公子抿紧唇,一言不发,拉着兰姑跑到了船尾。
那群老鼠好似通了人的神智一般,爬上船栏,一群又一群往水里跳,很快,那群老鼠便全部落进了水中。等他们来到船边,就只能看见漂浮在水面上,一大片黑毛被泡涨开的老鼠,紧紧围在船后。
兰姑皱眉道:“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九公子和他一对视,立刻反应过来,一捶船边,不免暗骂自己最近心急,失了理智:“快!再回去!”
这么多年来,那个厉鬼一直在谢丹轩身边。
一朝谢丹轩失控,会怎样?
“竟然玩这招调虎离山……”九公子环住兰姑就往二楼跃去,从窗口落进房间里,迫不及待打开门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冲去。
破门而入的一刹那……
兰姑举起了镜子。
站在谢丹轩脑袋边,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小男孩被金光照到,张开口,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
而后,它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
总算结束了……
庆幸的是,谢丹轩还活着,只是花瓶姑娘被打碎了两座,剩下的花瓶姑娘难过不已,嘤嘤啼哭。
谢丹轩被叫醒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下面的船工不知道有没有出事,我也开过不少船,我下去看看。”
船工们果然也死伤不少,好在这会儿离岸边不远,围着他们的迷雾又彻底散开。在谢丹轩的操控下,船只渐渐向岸边泊去。
落日余晖照耀,船只靠岸。
马头边自有纤夫与船工帮忙,船上人放下木梯,仅剩的人们慢慢走上案。
兰姑回头看了一眼这艘船,叹气道:“恐怕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想坐船了,每一回都……”
每一回都怎样,她摇摇头没说出来,姬钺明白他的意思,同样苦笑。
“可惜,过几日我们还得坐船回京,上京以后就好了。”
京城乃大梁王朝中心,有天子龙气镇压,陛下又留有无数后手,总比其他地方安全。
在码头边停好船,九公子又找人雇了几辆马车,往客栈去。
谢丹轩的家眷们还有点害怕九公子,不敢上前,匆匆行礼后便钻进了自己的马车里不出来。直到进客栈后,才小心地从车上跳下,跟在谢丹轩身后。
姬钺没搭理他们,看也没多看一眼,这反而让他们安心不少。
到客栈后,九公子当先下马,将兰姑也带下来,和谢丹轩寒暄两句,进门上楼去了。
黎恪还没睡下,姬钺敲门时下意识问了一句,待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有些惊喜地打开门。
“总算回来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黎恪将两人迎进来,各自倒杯茶。
九公子和兰姑最注重仪态不过,这会儿却都一脸憔悴,不成样子。九公子长叹口气:“明日再和你说吧,我今天来不过是告诉你一声,这两日我们便准备上京了,你的镜子找到了么?”
黎恪点点头,把寻镜子的过程大略说了,下意识看一眼隔壁房间方向,道:“善多也跟着回来了。”
兰姑一怔,又不知说什么,只好附和:“他回来了也好……等我们回到京城,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黎恪说:“现在,人已到齐,只差三娘了。”
他将黎三娘的镜子取出,放在桌上,眼中满是忧愁。
只希望……三娘也能回来。
哪怕受重伤也成,总归活了下来。
他的确恨过黎三娘,可清醒过后,他只恨自己。
黎三娘又有什么错?正相反,她侠肝义胆,有勇有谋,是再好不过的女子。
其他两人看着那铜镜,想起那个豪爽的女子,心中亦似吊了秤砣般沉重,目露期盼。
夜色已深,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第226章
他们的心愿终究没能得偿。
半夜, 兰姑被房间里一声闷响惊醒,惊坐起身,下意识拿起镜往地上照去,却见眼前多了一道眼熟的人影。
“三娘?!”她惊呼出声, 慌忙下床去, 一把抱住了黎三娘, “你可算出来了?可还好?”
怀里的人默不作声往下滑落,沉得兰姑险些没能抱住她,揽紧了腰往床上放去, 就见到她无比苍白的脸,和唇角流出的一丝血迹。
兰姑心里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
伸手推推,哑着嗓子叫她:“三娘?”
“三娘?醒醒……”
没有回应,那种不妙的预感更甚,兰姑张开口,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伸出手,探了探黎三娘鼻息,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
“三娘!!”
兰姑的声音惊动了睡在隔壁房的三人。姬钺和黎恪当先赶去。姜遗光到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房内, 目光哀怆。
他站在门外, 房间里点起了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拖在走廊上。
兰姑还在哭,相较于先前的惊叫,她现在落泪也是无声的, 一滴又一滴, 落在黎三娘手背上。而黎三娘躺在床上,盖了被子, 闭着眼睛,除却脸色苍白些外,就像是睡熟了。
这不是姜遗光第一次见到死人,但这的确是他见过的最平静的死人。
他走了进来。
黎恪也在落泪,和兰姑的心痛一比,多了些自责、愧疚,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他分不清。
姬钺一句话没说,和兰姑一样坐在床边,他也在难过,难过中还有些愤怒。他拿了手帕,一下一下给黎三娘擦手。擦干净以后,又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把手帕塞进床上人的手里。
人实在是好懂又难懂,同样是他们眼里的朋友,死了以后,心中所思所想也是不同的。
黎恪站在一边,见姜遗光来了,轻轻向他点个头,后者听到他努力润了润喉咙的声音,总算能说出话来。
“我和三娘……先前去星州时,她和我说过,如果她去了。”
“就把她烧成灰,想办法带回她的家乡。”
“她的家乡在巴蜀之地,具体在哪儿,她没说。她还说,如果回不去,就在京城里找个靠西边的地方,埋了。”
九公子总算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我……我会想办法。”
兰姑还在流泪,痴痴地凝视着黎三娘的面容。黎恪说的话,不知有没有被她听进去。
黎恪慢慢把目光移向姜遗光。
这个从不通人情,不知善恶的年轻人,偏偏被家人起了个纯善的小名。是家里人对他的期盼么?
“善多,三娘有东西留给你。”
他从腰带内抽出一条薄如蝉翼、在烛光中近乎透明的一把软剑,两手托举,小心地放在他面前。
“这把剑是三娘师父传给她的。三娘交代过,如果她去了,她这把剑,留给你。”
“她……”黎恪刚想说黎三娘希望姜遗光如何做,又咽了回去,“你收下吧。”
九公子也看向了那把软剑。
放在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鹜的神兵,薄如纸,软如绸,柔韧无比,却锋锐无匹,能杀人于无形。
姜遗光问:“她为什么要给我?”
黎恪:“她说……算是她给你的补偿。”
姜遗光道:“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