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服自己那是人都不行。
姜遗光不再迟疑,立刻踏入库房,他发觉门背后也有三道插销, 又退回门外将三根门栓一并抱进去, 用力地一点点将大门推上。
推开大门时就无比艰辛,更不用说现在匆忙下关上, 更是吃力。姜遗光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依旧咬着牙用力推。
它在不断接近着这里,每近一尺, 彻骨的阴寒便更渗入一分。即便姜遗光心中并不畏惧, 也明白一旦让它站在身前,自己一定会死。
这艘奇怪的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古怪之处, 在这艘船上死去的所有的厉鬼,也终于放开了限制。而他们甚至还没有摸到事情真相。
脚印更接近了。
十丈……
九丈……
八……
姜遗光一边拼命推,一边从门缝中往外看去。
还差一点点。
他深吸口气,再度用出浑身力气不断往前推。
而方才还离自己数丈远的畸形脚印,已经只有一丈了。
再快些。
否则,他真会死在这里。
终于,那脚步声来到了门前。
而姜遗光,也在此刻关上了最后一丝门缝,支着门大口喘气。
还真是没有这么累过,姜遗光暗叹。
不过,即便他逃了进来,也不代表安全。
就在此时,大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咚。”
一共三下,不疾不徐。
姜遗光拖着有些发酸的胳膊,又将那三根门栓一根一根按进插销中,再使劲往里推,权当自己没有听见敲门声。
不过这也验证了他的想法,这间仓库至少能略微隔绝一些诡异。否则,鬼魂早就冲进来将自己杀死了。
敲门声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东西停了一会儿,再度叩响。
接着,原本轻缓的敲门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简直是某种庞然大物在砸门一般,门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这样厚重高大的一扇门,他方才光是开合都费了好大劲,门背后的东西却轻易地将它砸得不断震颤。
姜遗光不顾大门的轻微晃动,硬是将三根门栓全部封死住,任由那东西擂门。
门关上以后,整间仓库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线。姜遗光还记得仓库的布局,快步往里走了些,一面走,一面去敲两侧的箱子。
声音闷闷的,塞满了东西。
这条狭窄的过道格外漫长,姜遗光一路走来,随机敲响的箱子里全都装满了物品。他不确定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便没有轻举妄动。只不断在越来越剧烈的擂门声中往前跑。
这间仓库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跑了许久才跑到尽头。姜遗光伸手去摸,只能摸到冰冷的墙面。
没有路了,该怎么办?
两侧堆叠的箱子从那头一直堆到这头墙壁,从地板塞到房顶,满满当当的。姜遗光身量本就未长成,跳起来都够不着最顶上的箱子,更不用说取下一个看看了。
“太矮了啊。”姜遗光毫无意义地嘟囔一声。
幸亏他从裴远鸿那儿拿来了一把匕首。
长久的黑暗让他适应了几分,姜遗光不断敲击,摸索着找了个最薄的口小心地把匕首捅进去。
裴远鸿的匕首格外锋利,几乎可以用削铁如泥形容。木头箱子很快被挖出了一个大洞。
擂门声还在继续,听上去大门坚持不了多久。
姜遗光割下一块木板后,先用匕首试探着戳了戳,感觉像是戳进了稻草里,这才伸手去摸索。
果然是稻草,还有稻谷壳什么的。
用这些东西填充,是怕里面的东西摔碎吧。
姜遗光继续伸手去摸索,总算摸到箱子中央那点冰冷平滑的事物。
瓷瓶?
姜遗光想把瓷瓶取出来看看,隔着稻草摸索半天,才发现瓷瓶有些大,里头应当做了些关窍,无法取出,遂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用这个方法一连又开了好几个箱子,无一例外全是瓷瓶。
卫家的货物就是瓷?既是瓷,为什么要遮遮掩掩?一定还有别的秘密。
门外的擂门声也逐渐消下去,声音渐低,直至无声。
门背后的东西走了么?
姜遗光把削下来的木板、稻草等物原样塞回去,边塞边思索。
他方才总觉隐隐有些不对,自己疏忽了什么。
自己和裴远鸿算过距离后,走另一条道往下去另一间相邻的库房,在那里隔着墙听到了方映荷的声音。
但如果再倒退过来算,这间库房虽然极宽阔,但并未真正与那间库房相邻。
在这后面,应当还有密室。那密室里,才是方映荷真正被关押之处。
姜遗光伸手敲了敲眼前的墙壁。
“咚咚咚。”带点儿空旷的闷响。
同时,身后也传来“咚咚咚”三声敲门响。门背后的东西好似平静了下来。
姜遗光却在此刻心跳快了一拍,猛地扭头看去。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
那敲门声是从里面传来的!
背后依旧一片漆黑,两边是堆得满满当当的木箱子,根本无处躲避!
姜遗光不断伸手去敲,他能听出这背后确实有一间密室,可不论怎么摸都没有摸到机关,连门缝也不见摸不着。
这样看来,密室的门很有可能是被箱子遮挡住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
如果此刻仓库里能亮一些,姜遗光就能看清楚,从门缝下一点点渗进来的浓黑的血滩开一大片,一些往里面涌,还有些门上贴,发出“咚咚咚”的敲门声。
而两侧高高堆起的箱子顶端,全都都贴着黄底红字的符条。只是因为姜遗光打开的是箱子侧面,才没有发现罢了。
姜遗光揉了把眼睛,心里叹气。
明知后面有密室却打不开,身后又有鬼。
该做什么呢?
用来迷惑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姜遗光干脆重新把方才割开的其中一个木箱木板移开,用力把稻草挤压出一个空间。而后,他钻了进去,团在一堆稻草中,又伸手把木板合上。
身后的瓷瓶冰凉无比。
赌一赌吧。
姜遗光睁着眼,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
敲门声还在继续,姜遗光知道,那不过是鬼在迷惑自己罢了。
第38章
被困在箱子里, 箱子中还有不知做什么用的瓷瓶,稻草带着毛刺格外扎人。姜遗光反而有闲心去想些别的事。
两艘一样又不一样的船、卫家、船上那群人、箱子里的瓷瓶……
江水里的古怪、看了一眼江水后就死去的余宝儿和顾修远、第三层阁楼守在楼梯口的侍童、拿走方映荷瓷娃娃的女孩……
不知不觉间,敲门声低了下去。
姜遗光听见了吚吚呜呜的声响,隔着箱子和一面墙, 小女孩嘻嘻笑, 间或尖叫挣扎着, 还有瓷器清脆的碎裂声。
他蜷缩在箱子里,好似自己也变成了货物。
鬼进来了。
姜遗光把呼吸声放得更轻,往后靠了靠, 背脊贴上了那尊足有半人高的瓷瓶,凉意从背后渗进来。
姜遗光伸手摸了摸瓷瓶,瓷器表面光滑细腻,努力扭过头去看,即便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 依旧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莫非是官窑?
他本就缩在箱子边缘贴着墙壁那一面,伸出手去摸瓷瓶的底部。
官窑的瓷器底都有印章,有名的民窑也有。可这瓷瓶的底部却有些异常,格外平滑。
外头声音更响了, 嘈杂一片, 闭上眼去听,还以为是在热闹的大街上。小孩的声音多了起来, 隔着厚帘子,街道上热闹的叫卖传入耳中。
骡车碾过石板路吱呀作响,十来个小孩缩在车里嘻嘻哈哈笑, 风噗噗往厚重窗帘上吹, 有女人尖叫着扑过来,又被拉走了, 发出响亮的哭声。
姜遗光静静蜷缩成一团,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声音一直往耳朵里钻,不想听也不行。
此刻,他好像也变成了缩在昏暗马车里的小孩子,团成一团不能动,只能靠耳朵去听外面的吆喝声。
他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唇刚刚扬起,立刻想到了什么,又捏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在哪儿?
在骡车、不对,在箱子里。
他在箱子里,箱子里有瓷瓶。箱子放在仓库里,仓库在船里,船在江水里。
他在……镜子里。
在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