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女子冷笑一声,小声道:“果然不怀好意,下毒不成,拿奴隶撒气。”
匆匆回到他们的客房,姬钺担心地问姜遗光:“你还好吗?没事吧?那毒……”
姜遗光茫然地抬头:“什么毒?”
完了,又开始了。姬钺扶额。
不过姜遗光这回好像症状又不一样,没发疯,只是眼神有点呆滞地坐在那里,忽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双手抱住头脸色苍白,不一会儿就流了满脸汗水,偏偏到这时候还能咬死了一声不吭,实在是能忍。
怕他神智不清醒跑出去,几个人干脆聚在一起商量,他们都觉得荼如国将来被灭不是什么小事,平民百姓想扯上关系都难,是以他们眼睛都盯着上面的人。
要么是国君,要么是王子,王女,或者王后,后妃,都有可能。若是后妃,恐怕就得这几个女子想办法打听了。
正这时,又有奴隶请示进来。一进来就叩首恭敬地把事情说了。
再过一旬就是他们一年之中最大的庆典,他们所有人(不包括奴隶)都要换上五彩新衣庆祝。所以等会儿会有人来给他们裁衣服。
至于是什么节?
那个奴隶不敢说,他们不配提到,要是被别人听到他们嘴里说出来就会被处死。
等那个奴隶下去了,又带来几个量身的,不过他们不敢上前来,只是先请罪,得到准许后再抬起头,小心地把几个人都看过一遍又赶紧低下,再次请罪,才出去。
之后又有奴隶来了好几回,送宝物的送首饰的送绸缎的,话里话外都提到了那个盛大的庆典。但所有奴隶无一例外,都不敢说那个庆典的名字。
当然,这些奴隶也在偷偷打量他们。看来公主还没死心。想着再派人来瞧瞧。
等那些人终于全都走了,姬钺刚想说话,就听见姜遗光的声音。
“我刚才是不是又发病了?”他口吻笃定。
姬钺说:“也没想到啊,你出去一趟怎么还得了这么个病?”
他想引姜遗光透露点骊山的消息,偏偏姜遗光装作不知,道过歉,说自己一发病就什么也不记得,那几个女子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穿紫色衣服的姓傅,名贞儿。她小时候没有名字,这个名字还是自己起的。
藕色衣裳的女子叫李愿,青衣女子叫李挽妍,两人都姓李,不过没什么关系,只是凑巧罢了。灰衣女子叫苏珏。
其实入镜人中的女子越到后边越不注重规矩。女子闺名大多不能叫外男知道,她们却不在乎那么多了,还有给自己起名的,或是自个儿嫌名字不好听改了的。用一个入镜人的话就是如果不起个名儿,到时候在镜里人家让你跑,喊一声小娘子人人都回头答应?
一圈人跟重新见面认识一样,互通了姓名,姜遗光疑惑地看一眼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黑衣女子。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他想起来自己刚清醒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奇怪,路上一句话不说。
孰料,问出这句话后,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李愿更是直白道:“谁?”
刚问出口她就想到了什么,背上惊出一身冷汗,几人腾地站起来鸟兽散般忙不迭蹿远了,远远离开姜遗光指着的地儿。
姜遗光指向不远处,平静道:“有个黑衣女人一路上都跟着我们,她现在坐在这里。”他回头看向后怕的几人,“你们没看见吗?”
姬钺心都要给他吓出来了,强行镇定道:“一路上都在?”
姜遗光盯着那个黑影,微一点头。
他真的以为是个性格孤僻的入镜人,才觉得奇怪。
苏珏更是满头冷汗,她坐的地方离“黑衣女人”最近。她道:“我们出去说?”
姜遗光:“刚才面见公主,她也跟着我们。”言下之意,离开没有用。
……不对!姬钺灵光一闪:“你还记得见到公主时候发生了什么?”
姜遗光点头。
“那些人也给她倒酒了吗?”
姜遗光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回想起来,好像是……“有,她也喝了,你们没留意桌上的杯子吗?”
那几人冷汗冒得更多。如果多了一个人斟酒,桌上多了一只杯子,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可为什么他们所有人印象中都没有?
如果这是姜遗光发疯幻想出来的,那他没疯的时候也能看见?
也不对……谁能说他现在一定就是清醒的?
*
骊山驻地,某间屋内。
秦亘,蒙坚,还有几个秦史、唐史学得不错的人都在翻书,或是翻找器物。秦亘发话后,真让他们找到了不少从荼如国进献来的贡品,配上当时的礼单,一样样清点。
其中一样名叫八宝嵌金玉琉塔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单子上说高三尺,乌木底,八个角等等,对着单子把东西找来了。
倒不是说这东西有多么珍贵,他们天天清点,再多的宝物也就是眼前流过的一串名字罢了。
让秦亘留意到这东西的原因在于他进入骊宫时,这香塔还在袅袅吐烟冒着香气。当时他就决定要把香炉和里面的香料都找出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找出单子一看,后面被标注了,这是荼如国在办重大庆典时祭坛上点香用的香塔。荼如国本身使用的香塔高足足九尺,送来的这个是个仿品,不过也是用同样名贵材质做出的仿品。
他们从一本书上找到了关于此事的记载。
所谓八宝,不是什么宝石,而是分别八个人的头骨、肩骨、臂骨、腕骨、指骨、脊梁骨、大腿骨、足骨各取下一节,磨成光亮浑圆好似珍珠的一颗骨球,用金丝镶嵌在八个角上。
更血腥的是,这八颗人骨球每一年都要换一次,他们认为只有用新鲜的人骨进行点香庆祝,才能让神明闻到凡间的香气。而在用过一次后,这人骨的骨球就没用了,必须马上取下丢到特定的池子里,否则骨球上污浊的灵魂会形成诅咒,污染这片洁净的绿洲。
“诅咒……”秦亘摸着下巴笑了,“这荼如国还真有意思,一边认为神明保佑,一边害怕奴隶的灵魂形成诅咒污染净土。”
既然觉得神明保佑,几个奴隶的冤魂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除非……曾经真的发生过让他们害怕的事情。
他还想到一件事。
既然他自己进去的时候,宫里的香塔还在吐香。姜遗光呢?他收服宫中诅咒的时候,应该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吧?就是不知道,他在镜中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劫难。
第430章
镜内。
几个入镜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信是姜遗光疯了, 还是该信姜遗光真的看到了什么,只得先按下,商议过几日的那个什么庆典。
奴隶们不敢说,那就只能找平民甚至贵族商讨。
偏偏他们在这里只认识公主, 而公主又是个奇怪的性子, 一见面就指使人下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不是好相处的,避开为好。
姬钺的意思是出去走走, 既然身在王城中,总能碰到一二贵族。
李愿却觉得最好留在这里,请公主带他们进王宫拜见国君——就说有宝物有故事给国君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宫里也能遇到一二高官贵族。
要是他们自己去找,说句不客气的, 公主都这么喜怒无常,谁知道其他贵族会不会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挽妍道:“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去问问那个奴隶。”
李愿:“你是说……阿勒吉?”
李挽妍:“对,那些奴隶一来不敢说, 二来, 他们恐怕也不够身份参加,什么也不知道, 我看那阿勒吉像是十分受宠的样子,或许他知道得多些呢?”
傅贞儿道:“你说得有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去了。以免公主怀疑。”
公主对阿勒吉明显有意思, 她们都是女子, 单独找阿勒吉说话,谁知道公主会不会想岔?
毕竟阿勒吉的样貌的确不俗。即便她们不会为镜中人动心, 能看看也是养眼的。
四个女子目光就都转移到了姬钺身上。
姜遗光?怕他突然发疯,没人指望他。
姬钺:“得,我走一趟。你们看好他。”
姜遗光看着他。
姬钺摇摇扇子就准备出门,李愿还是不放心,说她跟着去。
也对,一个人落单总是避免不了受害,两人一块走了。
他们走后,姜遗光看向李挽妍。
“你把他们支走,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挽妍沉下脸问:“你还能看到那个黑衣女人吗?”
姜遗光轻一点头:“她还在。”
李挽妍:“她长什么样子?你会画画么?”
姜遗光:“会,但是……”他发现一旦自己闭上眼,就想不起来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哪怕现在自己就这么看着她也说不出来。
傅贞儿:“是不能说,还是你也说不出来?”
姜遗光:“说不出来。”
或许,真的是他疯了?姜遗光冷静地思考着这个可能。
傅贞儿和李挽妍都用悲哀的眼神看他。
无他,入镜人一旦陷入疯魔境地,那也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
姬钺和李愿往外走。
他们看上去就是身份高贵的贵族,锦衣华服,身上飘着馨香,洁白的鞋底踩在一尘不染的玉石砖上。刚出来马上就有奴隶过来问要不要肩舆。被姬钺用“大唐贵族习武多走走”的理由拒绝了。
奴隶们都不敢看他们,纷纷避到一边行礼。
“阿勒吉在哪里?”姬钺问。
奴隶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奴隶大着胆子指路:“阿勒吉往那边去了。”
姬钺笑得很温和:“你给我指了路,这是我给你的。”他弯下腰,手往前递了递。
那个奴隶蜷缩跪伏着,犹豫地抬起一点头,就被银子晃花了眼。
姬钺只递了一次手就直起腰,把银子扔在地上,正好扔在他面前:“这是我奖赏给你的。”
奴隶还不敢相信,眼前宽大的绣了金丝的紫色衣摆飘然离去,只有眼前还摆着一只硕大的银锭。他还没明白,就赶紧扑上去抱住,挡住了其他奴隶陡然亮起的虎视眈眈的视线。
他主动给奴隶银子呢!
虽然主动和奴隶说话,还弯下了腰,可他看起来仍旧那么高贵,让人不敢亵渎。
姬钺笑道:“我刚来,对王城许多事不清楚,你们要是能多告诉我一些,我就会给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