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忍不住掩唇一笑。
他们消息不灵通,那就让人主动把消息送上来。
至于钱财从哪儿来?
荼如国也是有商人的,商人耳目最灵敏,听说有从中原大唐来的贵族到了,源源不断的礼物从各处送上来,把他们暂住的房子的仓库都填满了。
远处,洁白的高楼上,公主坐在玉栏边看着底下仪态高贵的两个人。
“他们在找阿勒吉?”
公主笑了起来:“阿勒吉,那你下去吧,不然他们找不到你了。”
阿勒吉就跪下她脚边,闻言抬起那张英俊的不似凡人的脸:“是。”
奴隶之间的消息传的很迅速。很快,一路上都有人为他们指路,那些人都得到了奖赏,于是他们的行踪就像春日被风吹走的柳絮一样越飘越远。
阿勒吉也终于被其他人叫来了——怎么能让两位大人主动去找他们呢?
他们就在行宫大园子中央的水池旁交谈,其他奴隶都主动退下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另一边边又有其他人来访。
姜遗光虽然疯疯傻傻进来的,但他没有暴露,于是他的名声也传遍了。
荼如国的贵族都见过公主那个宠奴阿勒吉,有不少人为其美貌动心,但公主高贵,他们都不敢开口要。
然后他们都听说从大唐来了一个样貌之美不亚于阿勒吉的年轻男子,于是拜帖和礼物都和流水一样飞来。
几个入镜人都发现了荼如国的特殊之处。
荼如国的生活无比安逸。可能因为身在沙漠没有战争,又因拥有染料香料而富饶。因而整个王城都沉浸在一种安乐之中,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当然,仅仅是贵族们的世外桃源。
在这种情况下,贵族们自然要换着花样享受。
他们喜欢琢磨从中原传来的丝绸,如何在布料染出更美更精妙的花纹,如何用沙漠中的花草制作出更珍贵馨香的香料……品茶、品酒、品香等等,漫漫长日,贵族也只能通过这些来打发日子了。
所以他们对“美”也无比狂热地追求着。
美丽的布料,美妙的熏香,美貌的人……这些都是他们的向往的“美”。
姬钺一路走一路听,听到了不少事。
他还听到,曾经有不少人向公主讨要阿勒吉,不全是因为向往他的美貌,也有人觉得,他身为一个奴隶却长了这样好的容貌,是一种亵渎,要将他处死。
好在公主不肯把他送出去,从阿勒吉是个男童时就一直养着,养到长成了,虽更加英俊高大,却也少了少年时的雌雄莫辨。很多人以为阿勒吉要失宠了,但没想到公主把他看得更重。
姬钺边走边想:善多那边,应该钓上了不少大鱼吧?
行宫之内,三人斟酌后,挑了几张帖子回复,让奴隶们送回贴。
第一个来拜访姜遗光的人自称他父亲是宫中掌书,姓吴。掌书就是宫中负责记录和整理史书的人,据说吴掌书深受国君信任,才做了这么个清闲的官职。
不管哪朝哪代的事儿都是一样的,品级、权势,都比不过君王的宠爱,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圣意才是真的。
吴公子携妹妹第一个主动拜访。
谁让他们都住在公主的行宫呢?那就是公主的客人,谁敢让公主的客人主动上门?
他们让人找了个类似花厅一样的房间,两边开着大轩窗,屋里摆了布满各种奇异花纹的桌案、地席、花瓶等,坐在几案边,一眼就能看到窗外盛开的漂亮的花儿,还有被公主养着的舞姬。春光正好,她们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风中,即便此时不舞,玲珑身形也是一道美景。
姜遗光安静地坐在窗边,苏珏和傅贞儿给他换上了送来的最夺目的衣裳,头发仔细梳理整齐。李挽妍替他挂上腰间玉佩,小声提醒他:“你等会儿可千万别犯病,发疯起来就麻烦了。”
姜遗光不解:“发疯?我神智清醒,何来犯病一说。”
三人:“……”
完了,又来了。
李挽妍:“算了,一会儿你别说话。”
姜遗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又看向傅贞儿和苏珏,接着又盯着她们身边某处,好像那里也有个人似的。苏珏就知道,他又“看到了”所谓的黑衣女子。
吴钥和吴施进来就见到这一幕,当即停下了脚步,不忍惊扰。
吴钥听闻大唐来了几位贵客,其中一年轻男子样貌出众,所以他也换了最好的一套衣裳,沐浴熏香,敷粉施脂,从头到脚打理过一遍才上门来访,可一见到后就泄气了。
不说这位姜公子,旁边几位贵女也貌美异常,且自有股寻常女子少有的凌厉之风。
李挽妍等人都略读过史书,知道唐时礼仪,见礼后,请二人入座,自有奴隶送上好酒好茶,点上香炉。
袅袅白烟中,吴钥说明了来意。
他父亲是掌书,通晓宫中礼仪。吴钥知道这几位贵客应当也要参加今年的庆典,公主贵人事忙,很多小事未必放在心上,所以他自告奋勇过来,这样公主和贵客两边都要记他的好。
他知道的可比奴隶多得多,坐下就谈起了庆典一事。
第431章
“先祖得仙鸟相助, 绝境中逢生……梦中得闻仙乐……”
“绿洲之中有仙葩,沙中有仙力、清泉……百果丰茂……世家衣食富足……”
吴钥说了半天,总结下来就是这个庆典名字挺多,有叫神鸟节的, 有叫神王节的。在这一日贵族要先换上新衣, 用新的香熏染全身, 在溪边行走、洗浴等,当然奴隶是没有份的。
到了正午,就要办宴, 国有国宴,家有家宴,在这一日要吃神鸟酥——即用面捏成神鸟形状后炸出的糕点,里面放一种叫朱纱鹊的花的花瓣(这种花只在绿洲中有,鲜红如朱砂, 形似鹊鸟,色泽鲜艳香气怡人,做香料染料都不可少的一味药),还有猪油、香辛料和糖等。吃了神鸟酥后, 要抚琴奏乐、起舞、簪花、赏花……
这花儿自然也是朱纱鹊。
等吴钥说了以后, 几人也不得不留意那似乎随处可见的鲜红似火的花儿来,它们正在窗外盛放, 幽幽清香袭人。
因为这节日在七月初七,当初从中原迁徙来的那位先祖就把原来的乞巧节和现在的神鸟节放一块儿了,白天是对神鸟和传说中的神灵祈福、设祭坛、舞乐庆祝, 晚上就要对月颂法。
颂法, 即赞颂荼如国律法严明。
荼如国有专门的一套法典,名为《荼如神鸟法典》, 从最早的王到了绿洲后就开始制定,每一代王都要往上加,加到现在,法典厚厚几十卷,全都记满了以神名义惩罚不敬之人的律法条例。
吴钥说到这儿时口吻俨然是骄傲的,非常自得,另外几个入镜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
所谓律法严明也要看对谁,贵族和奴隶时对着奴隶,男人和女人时对着男人,国君和贵族时,贵族又要体验一下律法的严明乃至严苛了。
律法自然是王制定的,王定了律法就是不想让人推翻他,好管着手下人,他怎么会让律法管着自己呢?
所以王制定了那么多律法,有哪一条是管着自己的?
然后这晚上的颂法之刻,也是审判之时。
贵族犯法是不会降罪的,除非犯了大罪,才要投放到天狱。
说过了律法,吴钥有些口干舌燥,他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长一串话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特别是眼前绝对称得上美人的几个人都很认真地听着,他就忍不住想讲更多一些。
于是三个人都从吴钥口中听到了那个“王”更多的事情。
她们都觉得这个王不算太坏。不是说人品方面,事实上,当一个人站的足够高,一举一动牵涉千万人以后,就很难再用私人的品德去衡量,而是应该用君王之德。
毫无疑问,荼如国如今的国王不是一个昏君。
他并不盲目征税,征役,添加修改的律法也不多,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爱好,只是喜欢赏花而已。花嘛,国内到处都是,赏花也是个高雅的乐趣。
他也不软弱,政事上能够管辖好朝堂上的大臣。
听吴钥的口吻就知道了,说起那位王时,敬畏又恭顺。他是发自内心地恭顺,不是作假。
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国君能平平安安到老,再把王位传给下一代。
所以……国君很可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底下的几位公子呢?那位公主呢?
这个就不好详细问了,到一个地方询问国君的喜好是正常的,再问底下的公子和公主又是什么意思?
虽是在镜中,可镜中鬼有时比人还像人。要是这些人发现从大唐来的几个贵客有不臣之心——
他们的地位会瞬间一落千丈!
李挽妍掩唇一笑,眼睛一眨就眨出秋水:“不知几位公子可有婚配?样貌比之这位小公子又如何?”
还是从男女情爱上好入手,李挽妍不介意让吴钥传出去她可能、似乎对王的几个儿子有意思。
吴钥知道的多,平常打听得也一定多,这样的人散播消息是最快的。
那几个王子听到了,会不会对她感兴趣呢?
吴钥已经说了很久,也快到正午了,李挽妍本来想顺水推舟留他用一顿饭,饭后再把人送回去。可这时却见傅贞儿冲她使了个眼色。
姜遗光的视线开始混沌……他手背也绷紧了……
他的病又要犯了!
李挽妍冲苏珏一努嘴,后者会意地带着姜遗光出去。
吴钥和他的妹妹吴施还有点恋恋不舍。
……
刚踏进房门,姜遗光就靠在墙上,闭目忍痛。他神色却很平静,忍耐许久后,满头是汗地慢慢睁开眼睛。
苏珏打量他:“清醒了?”
姜遗光:“算是吧。”
“我想起来一些事。”
苏珏本来想送他回来就走,结果就听姜遗光说:“我曾在骊山读过些荼如国的记载。”
苏珏刚迈出去的脚步立刻不动了,连忙左右看看让其他人退远点,再拉着姜遗光坐下:“快和我说说。”
她怕到时候姜遗光一犯病,又记不清了。
姜遗光忍痛,断断续续道:“荼如国有祭典,以祀神明。传闻中他们在庆典上惹怒了……神灵,于是整片绿洲都被……黄沙吞没……”
苏珏心下一沉。
庆典上惹怒神明,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恐怕就是这一次的庆典!
“你怎么知道的?可靠吗?”
姜遗光摇摇头,脸色苍白,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珏心中更急,姜遗光现在这样只能当个鱼饵,什么也做不了。她匆匆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她们,等把那两人送走了我再来看你。”
说着她就急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