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钺接下去:“我想不出我们有什么特殊之处,莫非特殊的是你?”姜遗光的确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姜遗光:“我昏迷时你们做了什么?”
傅贞儿插话:“什么也没做,我们到了就在沙漠里,你昏迷着躺在地上。我和九公子原本商量了轮流背着你走,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车队,那些人把我们当做大唐来的和下人走失的贵族。上车后不久你就醒了。”
姜遗光忽地抬眼直视她:“你们见到我的时候,我身上有何异样?”
傅贞儿和姬钺对视一眼,拧眉思索:“要说不对……好像没哪里不对。”
姜遗光:“我身上没有伤口吗?”
傅贞儿摇头:“没有。”
姜遗光醒来后也感受过,他身上并无多少伤痛之处。
这就奇怪了。
明明从地宫出来时,他身上带了不少伤。入镜人虽然身上伤口能很快复原,却也没有快到这个地步。而且姜遗光猜测他在镜外从失去记忆到入镜这段时间内,不可能太平安,身上应当会多出些伤口才对。
所以,为什么他的伤口都快好了?
离开地宫后,因为奇怪的原因失去记忆,在此期间可能做出了收鬼的行为,并从不知哪里看到了荼如的名字,之后——马上入镜?
还是不对。
在入镜前,他应该有一段不短的安全时间,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身上伤口几乎痊愈。
脑子里隐约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总是在隔了一层似的没法琢磨透。
姬钺好像也在回想什么,他看着姜遗光,走上前靠近他,目光有些古怪。后者敏锐地退后半步,姬钺道:“先别动。”
说着,他贴近姜遗光的颈侧闭目轻嗅,眉头锁得更死,少顷,他支起身道:“你身上的香味没了。”
姜遗光不解:“香味?我不熏香,身上不会有香味。”
近卫们都教导过,某些时候气味也会变成破绽。所以不光是他,绝大多数入镜人,即便是女子也会不再熏香、佩香囊等,尽量让自己身上不沾一点气味。
傅贞儿也疑惑:“什么香味?我没有闻到,会不会……是朱纱鹊的香气?”
姬钺否认:“不。善多刚出现时,身上有一股香气,很淡,后来又消散了。沙漠中到处是花,起初我也以为是花香,所以没在意,但后来,我便没在你身上再闻到这股香气。”
他向外一指:“你也看到了,一路走来路旁有多少花,但你身上并没有沾染上朱纱鹊的气味。我和傅姑娘身上也没有。”
姜遗光问:“是什么味道的香?”
姬钺努力回忆道:“很难说清,和朱纱鹊的花香类似,但我可以肯定不是花香。应当是……某种熏香。只是那熏香气味和花香类似。若我判断得不错,还是相当珍贵的熏香。”姬钺到底是在王府长大的,虽不受宠,可从小锦衣玉食,也入过宫门,见过不少好东西。
疑虑再次浮上姜遗光心头。莫非他在骊山中沾染了熏香气味?
但是山中哪有什么熏香?
除非……
除非——他进入了大唐行宫。
天色渐晚,三人该回房休息,以免让那些奴隶察觉不对。
但傅贞儿不愿意独处,到这个地步她顾不上男女之别,恐惧地请求另两人无论哪个都好,带她一起走。她不要一个人待着。
因为……那个黑衣女人,在姬钺出门时没有跟上去……
而是留在了房间里。
这个黑衣女人盯上的是她!她跟着的是自己!!姬钺不过是也能顺道看见而已。
可惜,姬钺也好,姜遗光也好,都拒绝了她的请求。姬钺还说如果她害怕可以把奴隶叫入房中守夜。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守夜?你明知道……”傅贞儿眼泪都流下来了,“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姜遗光侧过头,其他人不解地看着他。姜遗光对那几个奴隶笑了笑,让他们下去,自己举着灯台重新回到房门口,姬钺正和傅贞儿对峙。
前者正问道:“你既知我也能看见,又在害怕什么?”他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有危险,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一样,叫上别人也无济于事。
傅贞儿已经恐惧到了完全无法思考的地步,嘶声尖叫起来:“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看见了!!”
姬钺慢慢拧起眉。
他的脸色也很苍白,带着强忍耐情绪时的不被察觉的烦躁和奇怪的喜悦。
“你看见什么了?”姬钺的声音无比阴冷。
莫非傅贞儿、姜遗光和他,他们三人看到的景像都不一样?
傅贞儿眼眶红了一圈,倒不是委屈,凶狠多几分,直直地盯着姬钺,又看着来到门口的姜遗光。
其他人都被姜遗光遣散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傅贞儿面前。他们有时是人形,有时是鬼影。
姜遗光跟着问:“你看到了什么?”
傅贞儿张张口:“……流沙。”
“流沙?”
“到处都是流沙,废墟,红色的花朵,香味扑鼻……”傅贞儿神色变得痛苦又迷离,好似吟哦一般喃喃念道,“身上冒着流沙的细瘦鬼影在行走,它们无处不在,消失不见……出来了……又消失了……”
姜遗光:“消失?”
姬钺掐住软倒下去的人,阴冷道:“把话说清楚。”
傅贞儿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目光空洞,奇怪又喜悦地晃着头,一头长发散落下,古怪地晃来晃去,嘴里念叨着什么。但这回没有人能听懂她说了什么。
姜遗光道:“她快疯了。”
姬钺当然清楚,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疯。
他自己好像也……
姜遗光:“你看见了她说的流沙和鬼影吗?”
“没有。”
两人飞快比对了自己所见景象,发现没有区别。他们都看到了巍峨美丽的行宫,来去奴仆也都是正常人模样。
那么……傅贞儿眼里的荼如国王城,又是什么样?
姬钺还记得她从进入内城后神色就开始不对劲,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姜遗光从思索中回神,道:“我好像猜到了一点……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清醒?”
姬钺也猛然明白过来了,遏制住那股不正常的喜悦,道:“不大好,但不至于和她一样。”
姜遗光:“这就对了。我神智清醒,才什么都看不到。你只是略微混乱,所以和她一样看到了黑衣女子。至于傅姑娘,她已经半疯了,就看到了更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傅贞儿在外城时虽惶恐,却不至于此,是进入内城后,才越来越严重。
是什么让他们陷入疯狂?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是朱纱鹊。”
“是花香。”
“为什么你没有?”
姜遗光思索片刻,还是告诉他自己身上有解百毒之物,需要时,可替姬钺解毒。
至于傅贞儿?
她维持现状就好,毕竟……他们三人中,总得留一个疯子。
他伸出手,掌心浮起一道小小黑影,游走在皮肤下。
“它只听我的话。”姜遗光语气暗含警告。
姬钺收敛起觊觎之心:“不过好奇罢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有分寸。”
姜遗光收起蛊虫,面上没有异样,心里却觉得奇怪。
为什么蛊虫似乎长大了点?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时期也中了毒吗?
他到底忘记了多少事?
第453章
三人最终还是在同一间房过夜。姜遗光和姬钺约好轮流守夜, 不过两人也都睡不着,闭着眼睛休息罢了。
傅贞儿倒是晕晕乎乎睡着了,次日醒来,惊恐万分, 又忍不住笑, 又害怕又欢愉的模样。
第二日来伺候的奴隶们表情诡异, 又很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忙碌,然后说起今日公主请他们过去坐坐说说话。
一路无话。
见到公主后,姜遗光趁着抬眼的一瞬间, 迅速打量公主一眼,以及公主身边所有人,记下了他们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路走来的人神色都有些怪。和姬钺,傅贞儿一样, 都泛着不正常的喜色。
一两个人高兴也就罢了,可他见到的所有人都带着相同的喜色。
莫非也是因为花香?花香会使人愉悦?
这样一来,姜遗光便想不明白了,既然香气有毒, 王城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 为什么他们还要在城中种那么多花?即便要炮制香料,也该将花集中种在某处才对。
而且, 朱纱鹊有毒,以朱纱鹊制成的香料自然也有毒。他们竟也敢用?
见到公主后,姜遗光更是察觉到了公主的古怪之处。
所有人都因为花香而愉悦, 只有公主, 她并不高兴。她脸上的笑也是装出来的。
当他端起公主命人送上的酒杯时,才看到公主的眼睛亮了一瞬, 笑容也真切许多。
蛊虫蠢蠢欲动。
——这杯酒有毒。
姜遗光看一眼姬钺,后者轻嗅酒杯,已经喝了下去。他知道姬钺也有些识毒的本领,姬钺既然真的喝下了酒,那就代表他那杯没有毒。
公主只想毒害自己?为什么?姜遗光不认为自己得罪了她。
被强行拉来的傅贞儿呆呆地坐在一边,神色古怪,时喜时悲。不知姬钺对她说了什么,她有点怕姬钺,不敢跑。
姜遗光抬起酒杯学着姬钺那样轻轻一嗅,赞道:“好酒。”就趁着放回桌上袖子掩住的一瞬间将两杯酒调换,端起了属于傅贞儿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