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兴奋游走的蛊虫顿时蔫了,安分下来,这杯酒没有毒。
公主身上恶意极浓,却并非针对他一个,她眼中兴味对准了所有人。
看来是即兴而为。
姜遗光和姬钺一样把酒喝了。后者发现了姜遗光的举措,他当然不会声张,反而向傅贞儿递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
傅贞儿还残存神智,她不知自己的酒被换过,努力露出笑,把酒喝了下去。
公主脸上的笑变大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在三人面上扫过去,好像在等着什么。
姬钺了然,果然姜遗光换的那杯酒有问题吧。
就是不知,如果傅贞儿真出事,姜遗光又打算怎么收场。
公主想拖延时间,他也乐得看看姜遗光要如何做。却见姜遗光很自然地握住了傅贞儿的手。
他就懂了,肯定是靠那只蛊虫。
傅贞儿惊讶地下意识要甩开手,却被姜遗光牢牢握住,后者甚至对她温和一笑:“还在生我气么?”好像两人是一对正闹别扭的爱侣。
姬钺端起酒杯,挡住上扬的嘴角。
哈哈哈……姜遗光真是……
傅贞儿不知道姜遗光要做什么,她眼前景象连闪,一会儿是破败废墟中坐着的鬼影,一会儿又是富丽堂皇房间内,前方端坐的明艳少女。就连姜遗光在她眼中也不断变成鬼影,可她握住的那只手又带着活人的温度。
然后她就感觉头脑里传来一阵剧烈刺痛。
傅贞儿脸立刻白了,咬牙想甩开姜遗光,姬钺轻轻在她某个穴位一点,聚积起的力气瞬间消散,软了身子。
姜遗光吃惊又焦急地半扶住她:“你怎么了?”
傅贞儿张张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姬钺腾地起身:“她怎么了?”想到什么似的抓起桌上傅贞儿喝过的酒杯一闻,回身怒视公主,质问道,“公主殿下,这酒里怎么会有毒?”
座上那个明艳的少女却忍不住笑出声,她觉得十分有趣,笑够了,才在姬钺和姜遗光冰冷的注视下假惺惺安慰两句,又把奴隶们叫进来骂:“一定是那些粗手粗脚的贱奴!这点事都做不好!”
说着让人拖了刚才倒酒女奴们进来,当着三人的面,就在房门外处死几人。
傅贞儿晕过去不久,又慢慢醒来,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悲痛欲绝抱着她落泪的姜遗光轻轻掐一下,以气声提醒道:“别睁眼。”
傅贞儿就继续装晕。
她听到姜遗光和姬钺与公主发生了争执,公主似乎心情不错,纠缠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答应请个太医来看看。然后她察觉自己被抱起来,送到了某个房间,躺在床上。
闹哄哄中,她的手腕上搭上了两根手指,太医给她诊过脉,道她中了毒。
姬钺一直关注着公主,后者脸上扬起得意的微笑。
但下一瞬公主就笑不出来了。
太医接着说还好傅贞儿体内有什么东西压制了毒性,这毒不会伤及她的性命。恰好此时傅贞儿幽幽醒转,见到了公主一瞬间狰狞的面孔。
谁都知道是公主做的,偏偏人生地不熟,他们没有任何法子。
姜遗光和姬钺对视一眼,姬钺代替了姜遗光坐在床前,悲伤又温柔地握住傅贞儿的手。
公主原本还在生气,看他好像也和这女子有情,又不气了,奇异地问他:“你们两个都和这女子有情吗?”
还有这种事?可看他们两人又相处得很好的样子。
姬钺叹息一声,含情脉脉地将傅贞儿脸上一缕发丝撩到耳后:“让公主看笑话了。”
先揭发公主的算计,再让公主对他们好奇。这样公主就会主动找他们说话。
他们的秘密越多,公主会向他们透露的也越多。
姜遗光跟着太医走了出去,边走边关切地问起傅贞儿伤势。
太医很警觉,不过姜遗光是个大唐人,年轻面嫩,看起来只是对荼如国好奇,他渐渐也放下了警惕。
然后他就被哄骗回去,给公主也诊了脉。
公主也是在姬钺诱哄下才肯伸出手来,姬钺本是想看看公主中毒几何,为什么所有人看起来都受了花香影响十分喜悦只有公主喜怒无常,脾性恶劣。可太医手刚搭上去没多久就神色大变,惊恐地差点从胡凳上掉下来。
这谁看不出来有鬼?
公主脸上的笑慢慢收起。
姬钺忙给其他奴隶使眼色,这些人纷纷下跪退下,只有太医在屋内连连磕头,恨不得把自己磕晕过去,就不会露馅了。
一双手托着他的额头不让他再磕,强硬地迫使他抬起头来。
“老实说清楚。”那人声音冰冷。
太医哆哆嗦嗦半天,自知不论如何都是一死,闭眼咬牙道:“殿下有了身孕,一月有余。”
公主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狰狞,指向太医尖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在场其他三人,傅贞儿依旧陷于混乱中,姬钺假意扶住傅贞儿袖手旁观,姜遗光掐着太医的肩不让他掉下去,闻言微笑道:“公主何必生气?他给你提了醒,不是更好吗?”
公主那张娇艳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我让你们杀了他!”
姜遗光一手提着太医,另一只手在姬钺背后拧了一把,后者不得不说:“公主是想灭口吗?可我们也听到了,公主也会对我们下手吗?”
一阵劲风从闪身躲开的两人耳边擦身而过!
“砰”一声巨响,花瓶碎片在角落爆裂开。
接着就是杯子酒壶瓷枕等等噼里啪啦砸了一大堆,但那两个人愣是一点没砸中。
太医瑟瑟发抖,恨不得自己马上死过去什么也不知道。可他的脸被姜遗光掐住扣紧两排牙关,这让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杀了他!你们给我杀了他!否则我会告诉父王你们是间人!让父王把你们千刀万剐!”公主连砸几次都没砸中,快气疯了,一气之下就容易掉眼泪,可她除了眼泪以外神情丝毫不见脆弱,只有狠戾与狰狞。
“公主愤怒什么呢?这太医不过说了实话而已,也算给公主提了醒。”姜遗光状似耐心地劝诫,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难道说……公主孩子的父亲身份不一般?”
提到父亲这个词,公主就像被火烧着尾巴一样跳起来:“你瞎猜什么?关你什么事?”
姬钺一唱一和:“那也不必杀了太医,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公主在这里杀了他,别人就会好奇公主为什么要杀一个大夫,他们一定会猜测公主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到时候,他们会让更多懂医术的人来试探公主,这个秘密就瞒不住了。”
满身华彩的公主嘴唇都在发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总算冷静下来了。
公主慢慢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
“如何?”
回到屋内,姬钺先问姜遗光。
方才他们和公主达成了交易。
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生下来的,她肯留那太医一命就是让他偷偷调配打胎药,小产以后她就假装生病在行宫里休息。到时几个大唐客人就要留在这里帮她掩护,不能被大王发现。
至于孩子是谁的……
太医被他们救了一命,感激地透露给他们消息,很可能是阿勒吉——那个公主最宠爱的男奴,她甚至允许这个男奴品尝她盘子里的菜肴。
姬钺和姜遗光也告诉了公主,朱纱鹊有毒。
公主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一直不当回事。荼如国人人都在用香料,她为什么不用?她甚至还想反正朱纱鹊带毒,她不如多吃几朵花把孩子打掉,也省得留太医活口,到时候他乱说话怎么办?但是她想了下怕自己丢了小命,又不敢了,只好命令太医悄悄地、快速地呈上打胎药来。
过几日就是庆典,庆典后会审判一个她格外讨厌的家伙,她可是一定要当面看清楚的。
当然,庆典也好、审判也好,畏惧的太医都老老实实给他们解释了。
这二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神庙上。
据太医描述,神庙中有神鸟雕像,庆典和颂法都在神庙内。
如果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第454章
骊山行宫, 灯彻夜不息,直至天光大亮。
宫殿依旧破败,相较以往却多了不少人气。这里的鬼被收走以后,驻地就慢慢派人上来, 到最后更是直接在行宫住下, 白日进去研究, 晚上再在行宫外扎营。
有个人走了进去,一眼看到坐在桌边低头读书的女子,嗤笑一声:“你还在琢磨啊。”
来人正是秦亘, 而读书的女子姓陈,就是骊山驻地中有名的绘制了不少地图的陈姑娘。旁人夸起陈姑娘来,都道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之事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可惜, 她对荼如的事了解也不多。
不过还好,经过搜查,她找到了一些古书,应当是荼如国进献的, 上面有让人看不懂的古文字。
陈姑娘见猎心喜, 现下就长在了行宫里,日夜不停地破译竟真的让她弄明白了一些。
秦亘走进来后, 陈姑娘也没有搭理他,任由他拉过一张绣凳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拈起一枚玉简。
“放下。”陈姑娘终于开口。
秦亘道:“怎么?碰不得?”
陈姑娘懒得理他:“我嫌你手脏, 没的污了这玉简。”从前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自从她得知姜遗光的事儿后,对秦亘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秦亘的脸就瞬间沉了:“你也听到了上头传来的命令, 难道要我抗命不遵?”
陈姑娘啪一声把笔拍在案上:“上面也没让你把人骗进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
本来应该等姜遗光出来以后,让他休整一番,再和他谈条件,让他服毒后慢慢进入骊山行宫收鬼。到时一边搜集骊山中的书卷一边前进,逐渐了解当年事,姜遗光即便入镜也算做足了准备。
可秦亘自作主张,相当于是让姜遗光毫无防备地入镜。姜遗光如果活着出来还好,要是死了……
陈姑娘冷冰冰道:“你也就是打量着我不在,姓蒙的那小子不敢违抗你。”
秦亘:“我能有什么私心?时间紧迫不想白费罢了,何必往我身上泼脏水?”
陈姑娘冷笑一声:“是么?你敢说你不是因为二十年前宋夫人的事情报复?你知道姜公子是她的儿子才故意为难他吧?”
秦亘脸色彻底阴沉如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姑娘腾地站起来,绕半圈到他面前:“好,你不知道,我提醒你!二十年前宋夫人来到骊山,那时你年纪不大,但是也记事了吧?当时驻地里的统领是你父亲,我没说错吧?”
“宋夫人测算出方位,破解了不少地宫谜题,你父亲就想跟着一起入地宫。”
“但是那一次,只有宋夫人活着出来,其他人都死在了地宫里。你那时候就恨得要杀了宋夫人,我说得不错吧?”
秦亘拳头越攥越紧,望向陈姑娘的眼神也越来越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