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大当家的病死了。
其二,朝廷征徭役,能去的男丁全都去了,可人还是不够,当地县令头脑发昏,决定趁这时机请知府派兵剿匪。
一来,趁黑山帮内乱剿灭,容易许多。
二来,黑山帮大多数帮众都是壮年男丁,这些人拉去服役,一举两得。
……
“刚才那衙役说什么勾结山贼,你们这儿有山贼吗?”陈五笑着问。
山娃子紧张地连连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有山贼?我们都没见过。”
陈五拍拍他肩:“山小兄弟别怕,我们又不是山贼派来的。你们也知道,我们从府城里来,你听过知府老爷吗?我们同他认识,要真有山贼来,我们立刻修书一封,请知府老爷出兵剿灭了这帮匪徒。”
山娃子头摇得更厉害:“真没有,我们这儿可太平了,没有山贼。”
陈五这么说,既是试探,也是为了让里正等人重视自己。
山娃子不断保证,看上去不像假的。
而后,山娃子又和里正说着什么话。
他把姜遗光的嘱托一一转告给里正。
在里正看来,陈五和姜遗光他们是一伙的,通过山娃子转述,族谱早就丢了,户籍簿也在县令老爷那儿,他这个里正手中没有。要是他们想打听什么人,直接和他说,他一直在石头村,哪都没去过,如果真有这个人,他一定能想起来。
根本没有走失的人,陈五能怎么说?
贞娘接过话头胡诌起来,说那人个子不高,眼睛不大,嘴唇偏厚云云,完全是照着当地人长相描述的。她又说那人姓张,但是也可能改了名。
总之,五六年过去,他们也记不清了。
里正越听越糊涂,这人一想应该是没有的,可再想想又好像确实有。
“我想想,我想想……”
这群有钱人好像是真的要找人,如果找到了,他们会给多少钱?
得趁那帮人来之前要,否则,等他们走了,自己什么也拿不到。
“山娃子,告诉他们,五年前的确来了个人,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里正依旧是那副苍老的颤巍巍模样,咳了咳,又艰难地说,“只是,他现在不在这里了,去了别的村子,离这里有些远。”
贞娘没想到自己瞎编出的一个人竟真有,和宋川淮眼神一对视,明白过来——估计是坑钱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只要能顺利待下去,能化解死劫,他们不介意花钱。
贞娘解下腰间荷包,从里面又取出一块一两重的白花花的银锭,在交到山娃子手里。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激动与惊喜。
“请一定要想起来,带我们找到他,等我们找到人以后,会有重谢。”
里正等的就是这句话,眼睛盯在银锭上几乎要拔不出来。山娃子把银锭给他,后者急忙用稀疏的牙用力咬了咬,看见上头的牙印,笑得更高兴。
“山娃子,告诉他们,我们这两天请人去那个村把他带过来。”
请人的钱嘛……陈五笑呵呵地从荷包里取出一小锭银子,递过去。
“还请尽快把人带来,雇马车,脚程快些。”
里正连连点头:“我一向说话算数,肯定给你把人带到。”
……
那头,姜遗光和黎恪去了不远处,坐在墙根下休息。
姜遗光从未觉得头有这样痛过,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如纸。
那老妇人依旧在他脑海里瞪着眼睛,四体抽搐扭曲着,慢慢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她整个人从被子里出来后,才能发现,白发老妇人的头和身子竟是反着的,手脚都反折过去,关节拉长了往下垂,从床上爬下来。
活像一只四条腿长了白发的蜘蛛。
“它在靠近我,它要杀死我了。”姜遗光断断续续地说着。
直到这时,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黎恪心中忍不住一酸。
“不会的……”黎恪想安慰他。
才十六岁啊,还什么都没有见过,他本该前途无量。
黎恪心下不忍,扶着他快步往回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离开里正家不行,干脆回去试试。
如果还是不行……
黎恪在心里轮了一圈。
他只能再找一个人下手了。
两人刚才没有走太远,往回赶后,很快就看见了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小女孩。
“你们怎么回来了?”小女孩站起身,惊讶不已。
她说的话,黎恪听不懂,姜遗光听懂了,转述后,黎恪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碎银,指指大堂里右侧的那个房间。
“打开,这个就给你。”
比划两下,小女孩终于明白了,她有点疑惑,可是又眼馋黎恪手中的银子。黎恪把银子放在她手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更大的碎银。
这下,女孩终于放下心来。
她往里屋走去,掀开了那扇门帘。
第70章
有些脏污的厚厚帘布掀开, 光从缝隙中泻进去。小女孩掀开帘子,疑惑地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两人。
他们没有进大堂,并刻意站看不到房门的位置。尽管如此,黎恪依旧下意识移开眼睛, 以免自己被厉鬼注视。
小女孩冲房间里的人说了句什么, 黎恪听不懂, 大概是在叫房间里的人,他想起姜遗光说的白发寿衣老太太,心不由得一紧。
“怎么样?还好吗?”黎恪低声问。
姜遗光整张脸白得不像话, 他忽地甩开黎恪,往前踏出一步。
脑海里,从床上爬起来,四肢反折如长腿蜘蛛的老妇人缓慢往前爬动,长长白发落下一两缕, 耷在腮边,犹如蛛丝。
小房间里堆了许多杂物,好几个旧木箱摞在一起,小窗户钉着木条封死了, 地上灰尘厚重, 不知有多久没打扫过。
眼前景象不变,小女孩掀开帘子, 疑惑地看着他。房间里没有动静。
是幻象,还是真实?
眼见不一定为真,幻象有可能就是现实。
脑海里“看见”的老妇人, 和眼前看见的小女孩……
姜遗光的头更痛了。
老妇人已经爬到了地上, 往房门口爬来,眼睛瞪得老大, 可她面上淡笑,竟有几分安详的意味。
小女孩依旧打开门帘,冲两人问了句什么。然而黎恪听不懂,姜遗光已经头痛到几乎听不清对方的问话。他用力扎自己一针,可脑海里的剧痛覆盖住全身,叫针扎的部位也麻木了起来。
老妇人爬到了门口……
他往后退了几步,转头问黎恪:“你能看见吗?”
黎恪摇头:“我只能看见那个女娃娃站在门口。”
“那么,它是冲我来的。”姜遗光的声音很微弱,再度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打帘子的女孩。
幻象和目光所见不断交叠、重合,眼前景象濒临破碎,像两张画撕碎后又胡乱拼在一起。
“我先走,你可以留下。”
老妇人的一只手伸到门边时,自灵魂深处涌起的悸动与寒意将少年完全笼罩住,他意识到,一旦再次被它注视到,自己就一定会死。
姜遗光丢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出门去,身形迅疾如风。
黎恪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消失了。
“贵人?”小女孩疑惑不解,怎么那个人突然就跑了?
黎恪定定神,示意小女孩噤声,而后往院里树边靠了靠。
据说,榆树属阳,能克百鬼,有去阴生阳功效,虽不大可信,不过聊胜于无。姜遗光看见的红寿衣老妇人应当是追他去了,只要他自己小心些,就不会被盯上。
小女孩顺从地站在那里没动,没说话。
她手中一直掀起的门帘忽然微微颤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
黎恪瞬间转身面向榆树,并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跳得很快,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睁眼。黎恪感觉到,里屋有个极为恐怖的东西出来,它还在慢慢向自己靠近,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不能睁眼,不能动。
不能让它发现自己。
它是什么?为什么里正家中会有这些东西?
黎恪听到了有点奇怪的声响,一开始他以为是榆树叶的沙沙声,后面感觉不太像,那更像是某种不知明的生灵在地面拖着身体爬行发出的响动。
它从背后看着自己,看了很久。
黎恪整个人站成了一根木头,一动不动,然后,他察觉到那个东西更接近了,有类似于头发一样的东西垂在脸颊边,被风吹动,被挠的地方有些发痒。
可他依旧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古怪的、浑身紧绷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贵人?”他再度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感觉衣角被人扯动。
黎恪低下头看去。
小女孩怯怯松开手,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