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引起了近卫的重视。
喜金客分明就是鬼怪设下的赌场,以往他们找了不知多久也找不着,总是找着找着就迷了路,装成赌徒让人带路也找不着。或者还有些人混是混进去了,出来后也成了赌棍,一问三不知。
今晚若没有这二位,他们恐怕又要无功而返。
聂欢和孟惜慈负责把人带到后就不管了,留在外屋喝茶,等近卫的消息。
等了近两个时辰,里屋走出来一人,对二人面色凝重地拱手,有些羞惭地说:“二位,里面出了些事,请随我来。”
聂欢嘟嘟囔囔地跟在孟惜慈后面往里走。二人还没踏进大门,就闻到浓郁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这让两人都小心了些。
那人给他们领路,小心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又道,里面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还没上刑,那些人忽然就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然后就死了。
聂欢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山海镜,心想:从先前的事来看,喜金客幕后应当是某种迷惑人心的鬼怪作祟。可这么一来又不确定了。
虽然她感觉赌坊里的鬼怪好像不算太厉害,她又是入镜人,不至于死在里头,可难保恶鬼使出什么花招将她困在这里。
这姓孟的也来了,他倒好,话让自己先说了,要进门就让自己先踏进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屋里还是很明亮的,一进去就是一张大桌子,桌上摆着各种赌具,高处点了好几支大蜡烛,照得宽敞的屋子一片明晃晃,亮如白昼。
兴许是死了人的缘故,再怎么明亮,看起来还是有些阴森森的,好像蜡烛的暖黄的光也显得屋里模糊一片。
屋里气味不大好闻,踏进去后,淡淡腥臭混杂着甜腻熏香、酒气袭来。
地上铺了柔软的细卷羊毛地毯,地毯上放着几具盖着麻布的尸体。麻布下还渗出斑驳血痕,将地毯也浸湿出几朵血花。
他们两人见惯了,没什么怕的。
孟惜慈念一声阿弥陀佛,满目悲悯,而后蹲下去,轻轻地把尸体面上盖着的布揭开。
身子还在,可……脸却没了。
所有人脸上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好似深水中的漩涡一样的窟窿,就好像……整张脸都被脑子里什么东西给吸进去了似的。
聂欢一看就笑出了声:“真有意思,来赌坊赌得脸都没了。”
赌坊的管事打手们早就吓得丢了半条命,有几个看到那些人的脸后更是吓得直接晕死过去,又被“叫”醒,押过来跪到一边。
不等发问,几个人早就连滚带爬地爬到几人脚下呜哇哇地求饶。
这些死去的人都是第一次来赌坊玩的,全是生面孔,苍天在上,他们真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来者就是客,迎进来就得了,他们连这些人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也绝对没有下手,这些人保证和他们没关系!
孟惜慈微笑道:“我听说喜金客每晚都会开在不同地方,若没有熟客引荐,新客怎么找得到?”
聂欢叹气,好像很怜悯他们的样子:“你吓唬他们做什么?赌场也不是他们开的。”
说罢又对那几个吓破胆的人说道,“他说的也没错,既然这里都是新客,那熟客又在什么地方?都老实交代吧。”
管事额头冷汗直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好磕头,磕得额头红肿一片还是只会求饶,什么也说不出来。
聂欢笑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一间赌坊里老板不在,熟客也不在,只靠着新来的客人?把我们当傻子呢?”
越隐瞒,越代表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看这些人不打算交代了,一个近卫试探地问:“这里不方便,不如把他们带回去审?”
聂欢眼睛一亮,嘴上体贴道:“何必麻烦你们兄弟们,旁边不正好有空屋吗?我……”她瞟一眼孟惜慈,展颜笑道,“我略懂些审讯的法子,让我来就好,劳烦孟先生略等等。”
她嬉笑着,说话却诛心,“你们花了两个时辰也没有问出点东西,倒不如让我试试。”
那人脸上一红,不好再阻拦,只能答应下来。
孟惜慈低低叹息一声,道:“既然聂姑娘愿出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不如我与姑娘一道如何?”
聂欢就不太高兴了,但没让人看出来:“哦?我听说孟先生原先是出家人,怎么也来做这等脏活?”
“莫非是还念着什么慈悲为怀,想劝人向善?”
孟惜慈摇头道:“姑娘误会了,人总有归途,在下何必干涉?”
“我不过担忧姑娘一人忙不过来,想替姑娘打打下手。”
聂欢摆摆手:“好吧好吧。”
那些人看他们谈好了,领着人,慢慢退出去。
地上的管事、打手、仆人们起初还松了口气,结果看着那群人临走时,领头人露出的怜悯的眼神,不由得心慌起来。
大门缓缓关上。
其他人在门外默默等待,将将数了一刻钟后——
撕心裂肺的惨叫骤然响彻夜空,短促又尖锐地戛然而止,应当是被堵上了嘴。
之后再没有叫声。
又过了许久,不到一个时辰,聂欢从里头欢快地出来,满脸餍足之色。
孟惜慈跟在她身后,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手指缝擦干净,观其神色,满是悲悯不忍。
有人进去一看,顿时被里头惨状骇得不敢多看一眼。
孟惜慈叹道:“这些人倒没说假话,他们的确不知喜金客幕后是何人经营,每日银钱也不知流向了何处。不过,我们倒问出了点新的东西,喜金客的罪魁祸首兴许就是那个东西……”
他生得温和,眉宇间自带一股愁色,这样一蹙眉一低眼,就有股佛家悲天悯人的味道。
好像他不应该出现在处处诡异血腥的赌坊,而应当在佛香袅袅的莲花座下聆听佛音。
领头的一人忙问:“还请公子明示。”
聂欢看着他这幅温和模样,嗜血的冲动像细小的藤蔓一样又攀爬上心头。
要不是孟惜慈也是入镜人,她一定会把一寸寸地把他剥去那层道貌岸然的皮,再剖开肚腹,抽出心肠……
有孟惜慈痛苦的惨叫声作伴,夜里做梦都更香甜些。光是想想,就叫她兴奋地呼吸粗重几分,又连忙按捺下去。
这么好用的一个人,不急,不急……
聂欢恋恋不舍地舔舔唇,在孟惜慈含笑注视中接口说道:“你们看到里屋的那张大桌子了吗?”
其他人点头。
那是一张巨大平滑的木桌,不知用什么木材打的,也不知是从什么多少年前传下来的,有两张塌拼在一块儿大,通体漆黑平滑,不见一丝花纹,看上去就像一大块黑色的石头雕成的长桌。
桌上铺了一块巨大的双陆棋盘,又和平常的双陆棋盘不大一样,画了一些弯曲线条,棋盘边散落着几颗骰子。
看起来很奇怪又很漂亮的一张桌子,所以近卫们印象很深刻。
他们还想搬走来着,结果几个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劲都挪不动一点,怀疑是桌腿钉入了地面,方才作罢。
聂欢道:“就是它。”
近卫们大吃一惊。
有几人连忙跑去看,却见那张原先还完好的桌子腐朽得不成样子,在众人眼皮底子下顷刻间化为飞灰。
里面有鬼……还被收走了?
聂欢笑道:“可不是?多亏孟先生深明大义,主动担下大任,小女子自愧不如。”
孟惜慈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
镜中。
聂欢不是第一个到的,她忽然出现在陌生的房屋,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必说也明白自己又入了镜。
她飞快地环视一圈屋内,这是一间看着不算太大的屋子,和他们那日在赌坊看见的差不多。面前漆黑的大圆桌和桌上的骰子、棋盘等物,都让她感觉似曾相识。
聂欢顿时明白了什么。
再扭头,就看见自己身侧坐着一脸悲悯的孟惜慈。
“真没想到,居然是和你一起。”聂欢笑眯眯地和孟惜慈问候。
虽然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突然进来,是以她绝口不提赌坊一事。
孟惜慈也说:“能与聂姑娘一道,实是在下之幸。”
说笑间,聂欢想起身到门外看一眼,却惊愕地发现双腿竟然动弹不得。
她低头往下看,伸手摸索,腿上并无禁锢。
孟惜慈见状劝道:“聂姑娘不必白费力气了,在下方才试过,坐上后就无法离开,恐怕需要做成什么条件才能离开。”
聂欢目光一扫桌上一应事物,面前摆着骰子、小棋盘、纸张等物,小棋盘和不远处的巨大棋盘一模一样,她心里已经有了底:“估计是要我们来上一局?真可惜,我对这些不大了解呢。”
孟惜慈亦道:“在下也一知半解,恐怕不能帮上姑娘的忙了。”
聂欢心说你骗谁呢,面上就无奈地笑:“只能等其他人来看看了。”
圆桌一圈围着五把椅子,估计等会儿会再来三个人。
再一看,每把椅子颜色不太一样,她和孟惜慈占了两把,孟惜慈那把透着青色,她努力扭头看自己的,椅背为赤色。
以她的座位为上首,往孟惜慈座位方向,一圈数过去,接下来三把椅子分别是蓝、亮金、棕褐。
五种颜色,看起来倒有点像……
聂欢不确定地问孟惜慈:“你想到了什么?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颜色正好能对应上,且五把椅子排位正合了五行相生图。
孟惜慈:“在下所想和姑娘一样。”
就是不知这座位安排有什么玄机,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没有关联。
不出两人所料,不过片刻,其他两个座位上都传来异响。几乎是眨眼间,蓝色与金色的座椅上就各多了一人。
出现在金色座位上的是一名个头低身板厚,样貌平凡到丢进人堆里就找不见的男人,一身粗布脏臭的衣服,头发胡乱用发带缠着,身上还散发出隐约的马粪味儿。
看起来像个马夫。
如果不看他手中沾了血的短剑的话。
马夫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清周围后惊恐地想跳起来,可又被座位禁锢住动弹不得,这让他更恐惧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刚才明明……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求助地望着另外几人,待发现自己边上坐着的年轻男人满身是血后,恐惧更甚。
那柄短剑早就悄无声息地就被他藏起来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聂欢觉得有意思了:他居然不是入镜人?那他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反正肯定不是普通的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