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按下去,焉知他下次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解决自己其他助力?
次日,他让人送了些回礼,不同的是,回礼中什么也没有。
那厢,凌烛收到姜遗光回礼,忙让其他人下去,自己单独打开,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反应过来后,凌烛撑着额头,独自在静室中低低笑出声。
真是……太心急了啊……
不过他也很好奇,姜遗光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自认为掩饰得还不错。是赵瑛那边出了问题?还是自己不慎说漏嘴了?
算来算去,也只可能是姜遗光去骊山的那时候,他传信太勤了。
不过……他真舍得放弃明孤雁?这么一枚好用的棋子,他不会是在诈自己吧?
两人像是比谁更耐得住性子似的,时不时让人送些礼物,吃的喝的用的,看上去好像关系还不错,是以没人发现他们在暗中较劲。
不过没几天,赵瑛就悄悄问他是不是和凌烛闹矛盾了。
“是不是上次的事被他知道了?”赵瑛纳闷,她也没透给凌烛啊,她觉得自己在凌烛面前没露馅。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对!
姜遗光摇头:“你别管,这不是你能插手的。”
赵瑛不太高兴,可姜遗光又很严肃地叮嘱她:“不论是谁问,你只当作不知道,就当我瞒着你,什么也没对你说过。”
赵瑛睨他,哼一声:“你本来也什么都没说,我能说什么?”
不过再对凌烛时,她心还是偏向了另一边,真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对凌烛态度一如既往,还对他兴冲冲地说最近京中有家新开的糕点铺子味道不错,她买了不少,要不要带些回去尝尝。
这让凌烛也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赵瑛究竟知不知情呢?
姜遗光是装傻?还是暗藏心思?总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他从骊山司那里知道了什么?了解多少?
这些都是他拿不准的。
更麻烦的是,姜遗光背靠骊山司,骊山司背后的是当今天子。
先帝城府深不可测,当今虽手段还稚嫩,可假以时日未必不如先帝。如果这时就暴露……
就在凌烛沉不住气时,姜遗光那边终于先退了一步,差人送来份帖子,问他何时有空。
凌烛回了以后,就静待对方上门。
两人碰面后和往常一样,只叙叙旧,什么也没说。从镜中遭遇一直说到今年天气不寻常,谁都没主动开口,就连主动找上门的姜遗光也闭口不提。
送别前,凌烛随口谈及他家中有一远亲不日就要成亲,需要一对大雁,只可惜天冷下来后大雁难寻,只找到一只。孤雁寓意不好,如果还是找不到另一只,就只能把捉住的那只也杀了。
姜遗光好像没什么反应地走了,但凌烛相信他还会再来的。
他现在不提,是还在找能谈判的筹码。
等天更冷的时候他果然又来了。
凌烛已经看过他这回的卷宗,对姜遗光镜中遭遇有些感触。
“今年冬天会很难熬。”他说。
去年就落了大雪,京中险些爆发雪灾,要不是三公主——当今天子处置及时,恐怕就要流民拥城了。
姜遗光:“又是雪灾?”
凌烛:“钦天监是这么算的,我也不知。”去年就说百年不遇的大雪,今年仍这么说,搞的凌烛都怀疑这百年不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算的,怎么个个都说百年不遇?
说完凌烛又叹气,“近些年的天灾越来越多,不是吉兆啊……”
姜遗光:“不是吉兆?何意?”
凌烛一哂,摊手:“我只是猜测罢了,真说起来,天灾自古以来就不缺,能有一两年太平都是顶了不得的,要不然老百姓一直求风调雨顺做什么呢?不过先帝在位那会儿太平无事罢了。”
姜遗光:“当今登基后天灾频发,真和鬼怪无关么?”
凌烛:“我也不知有没有关系。但能降下天灾的鬼……那还能叫鬼么?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本以为只是闲话,不料姜遗光话锋一转:“你对过往之事了解不少。”
凌烛本就聪慧,平日行事有些不同寻常也是有的,但凌烛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谈论今时之事,总以古事来论。
一两次还好,能说都是从古籍中找到的。
次数多了呢?
凌烛可不是书呆子,书上写什么就信什么。
许多旧事,不像是从书中看来的,更像是有人告诉他的,且凌烛对此深信不疑。
凌烛这几日总和他说话,姜遗光一直不提,他就一直提着心,但他警惕的地方在于明孤雁乃至骊山司,一旦姜遗光问到他就能迅速应对。
可他没想到姜遗光突然揭破了这一点。
背上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凌烛望向对方冷静无波的双眼,生出久违的棋逢对手的紧张与兴奋。
你终于出招了——
凌烛笑道:“不过是看书看多了而已。”
“是吗?看来是我读得少了。哪些书里有记载古时天象的?凌兄能否荐几本看看?”
凌烛摆摆手:“可别为难我了,书看得太杂,都要忘……”剩下半句话还没出口,被一闪而逝的刀光咽进腹中。
久经生死的经历让他在那一瞬间猛地闪开,可那刀光似乎已经预判了他的闪躲,完全看不清怎么动的,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往刀口上撞一样。
就算他马上收住力道也晚了,喉咙一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喷洒出去。
凌烛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
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一切都在他眼中被放得很慢,他看到姜遗光收回刀,还要再刺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挡住。
他倒在地上,鲜血和热气从脖子上的断口涌出,眼前慢慢黑下去。
“你也要拦着我?”屋内,姜遗光对来人说道。
明孤雁挡在凌烛身前,软剑交叉横绞住姜遗光手里的短刃。
“抱歉,你现在不能杀他,他……”她想说什么,但似乎有顾忌不能说,只是偏头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凌烛。
凌烛只剩一口气了,就算他是入镜人,再不治也会死的。
姜遗光冰冷道:“我知道他有大用,但他对我最大的作用就是死。”
他这几日不断给凌烛暗示,让凌烛以为自己会和他坐下对局,再直接掀了赌桌。否则,以凌烛的警惕心,自己即便武力更胜一筹,但只要让对方有一点察觉,他就很难成功。
可他为什么要和凌烛谈?
就像凌烛暗示的那样,时间紧迫。但正因为时间紧迫,他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来我往的人情账上。
凌烛知道的再多,也不如他幕后之人知道的多。
失去凌烛这枚棋子,幕后之人会做什么?就算那人不现身,也该再派出一个新的棋子。到时他就能看出身边那些人究竟是什么面孔了。
两人僵持不下,眼看凌烛马上就要咽气,明孤雁干脆背过身,以刺客极为避讳的全然没有防备的姿态背对姜遗光,蹲下去替凌烛上药。
这样,姜遗光要么杀了她再杀死凌烛,要么……
明孤雁动作很快,一包金创粉撒上去,后者昏迷中也抖了抖,血很快止住,她包好伤处后,往地上洒些药,再拿布一擦,溅出的血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切打理好了,她扛起凌烛,转头对姜遗光轻轻一颔首,离开了。
从头到尾,姜遗光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没有阻拦。
等他们走了,姜遗光打开房里衣柜,随便找一身把沾血的外裳换下,同样跟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第548章
“听说凌惜明受伤了, 伤的还不轻。”赵瑛审视地盯着姜遗光,“和你有关系吧?”
姜遗光不说话,她就自顾自推断下去。
“上次在骊山我就纳闷了,你说凌公子对你的打听别有用心, 还不让我说出去。起初我以为多心了, 现在看来, 你没有骗我。”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要盯着你?总不可能是他见不得你好吧?”
入镜人中,不乏性格大变性情扭曲之辈, 或好虐杀,或疑神疑鬼,或眼里容不得别人比他强。凌烛怎么看也不像这类啊……
就连赵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性子变了许多,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她可知道在别人眼里脾气有多古怪刁钻, 也就在熟悉的几个人面前自在点。
想到这里,她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叫赵瑛整个人都发冷了一瞬。
这么一想……她真的没有见到过凌烛失态的样子!
姜遗光不说,他就是个怪胎。但是除了姜遗光, 其他入镜人哪有这么“正常”?就连心性坚定如九公子也有因死劫疯狂之时。
凌烛呢?他是怎么做到的?真就是他心智坚韧不为任何事所动?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是私人恩怨……凌烛一直盯着姜遗光的目的就很可疑了, 善多肯定也是发现了什么才要动手。
赵瑛此时还不知道姜遗光本要下死手,却被明孤雁救下了凌烛。只以为他二人起争执才使后者受伤, 还纳闷姜遗光居然留手了,她还以为姜遗光要么不动手,下手必然置人于死地来着。
不过她更好奇凌烛干嘛监视姜遗光呢?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如今你也算是当今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他也没必要和你过不去呀。莫非是……那位?”赵瑛小心地抱拳对上虚空一礼, 以指代当今天子。
难不成陛下总算发现家伙不好控制,想叫凌烛监视了?
她盯着姜遗光, 他好像也在想什么,终于肯开尊口,还是只有几个字:“不是陛下。”
“那……”
赵瑛真觉得有点恐怖了。
姜遗光明摆着属于天子“死忠”,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起码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既不是陛下所为,是否意味着……存在一个可能和陛下做对的势力?
她望着姜遗光,后者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