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辛慈忙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遗光没有理他,只是加快了步子:“我会去矿洞看看,你们自便。”
范辛慈对其他人道:“你们要是怀疑,大可不必跟来,以免到时怀疑这怀疑那,把别人好心当驴肝肺。”说完急匆匆追了上去。
跟随者中有一女子姓卢,单名湘,为人机敏,方才几次冲突她都不声不响,却在暗中偏帮姜遗光几次。卢湘心知姜遗光肯定有自己盘算,她摸不透,但他肯定能知道更多,想也不想跟了上去。
已经能听到追兵的声音了……
剩下几个,一大半都追了上去。剩下几个其中一人名褚梨,也算经验丰富,当机立断决定从另一个方向逃走。矿洞里估计真的有东西,但那些刺客看样子是冲姜遗光去的,姜遗光此人无情无义,即便借生死关头和他攀关系也没用,倒不如避一避,活下来后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矿洞在朝北的道,褚梨怕被发现,带着两个人走像蜘蛛一样横着从另一头悄悄溜走了,最后一人不忘把踩出的脚印扫上痕迹,等下风一吹就看不出来了。
那厢,姜遗光也终于来到了矿洞前。
矿洞形似普通山洞,却非天然,而是人为挖凿而出,一人多高,三尺宽,狭窄而逼仄,要是胖些恐怕都挤不进去,站在洞口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里面吹拂而来的带着尘封许久奇怪气味的风。
从洞口往里一走进去就感觉不一样了,寒风被隔绝,身体陡然一暖,再仔细感受,四周空气暖融融的。
因为太黑,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几人都摘了眼罩。走进去后发现里面跟开了间小屋似的,还算宽敞,能容下十来个人活动的样子。
四壁黑漆漆的,不过就着外面透进的光就能看清了,地上到处堆着麻袋、破木板、麻绳等等,还有几个倒了的油灯,看起来好像有人在这里休息过。
再往里,这间“房”尽头,也有个小门一样开出的门洞,黑乎乎的门洞跟四周融为一体,才叫他们一时没发现。
趁几人在摸黑搜刮山洞,元霈柳小心地靠在山洞口,贴着山壁往外探头,因为害怕被那群人发现,刚探出一点就马上往回缩。
里边是纯粹的黑,外边是刺眼的白,摘了眼罩往外看反而什么也看不到了,白雪刺得他眼睛流泪,就像太阳大的时候仰头直视日光一样。元霈柳又不敢出去打探,只好缩回来。
他发现一个奇怪之处。
进来以后,外面的追杀声反而听不到了,好像人都消失了似的。
察觉古怪,元霈柳提起了心。
他不确定那帮人是不是在外面埋伏着等他们出来,也可能他们还在搜寻,只是怕打草惊蛇?
不管怎样,总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了吧?刚才不还要置他们于死地吗?
他后退两步回过头,被刺的发疼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习惯洞里黑暗,却发现人少了两个,看起来都往后面的洞口走了,还有两个人守在洞口往里探头。
可能……从这个洞一直往里走,就会通往煤矿中心?
元霈柳急忙过去,以气音问:“那边是什么?”
队伍最后一人名叫景嘉玉,她正专心往里看呢,耳边突然一声,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好在入镜人大多练就了一身即便吓一跳也绝不开口不动的本事,要不然她就叫出声了。
景嘉玉回头瞪一眼,低声道:“不知道,我正准备过去呢。”
只要里面没有危险,就能进去看看。
不过里面实在太黑了,他们又怕照明后引来刺客,所以景嘉玉什么也没看见。
那头没有太大动静,反倒是几人走动的窸窸窣窣声传来,还有低声说话的气音。这里太静太狭小,一点动静都很明显,就是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
景嘉玉迈过门,狭窄的过道也就两三步,穿过以后,又觉宽阔。里面应当又是一间屋子,太黑了,实在看不清多大,这里会有什么?
景嘉玉听到了近处的窸窸窣窣声,她能感觉到自己前方有一个人,靠近了小声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那人语气里带了些惊恐,急促地低声道:“嘘,别说话。”
景嘉玉顿时绷紧心弦,多次死劫经验告诉她这时候最好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
她悄悄挪进去,揪紧了对方衣角,手上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应当是活人。那人拿她没办法,又不能开口赶,只好就这么等着。
景嘉玉听出自己牵住的那人应该就是卢湘姑娘,她不知为什么紧张地一动不动。
可其他人还在走来走去,悄悄说话,尽管声音压得很低,在小山洞中也十分明显。
景嘉玉正纳闷,窸窣声更响,更近了两步。元霈柳的声音响起:“景姑娘?”
卢湘抓住景嘉玉的手用力一掐,后者会意马上低语:“闭嘴!”
元霈柳追着景嘉玉过去,结果一进去什么也看不见,他既不敢乱走,也不敢点火照明,只悄悄问了一声,结果对方却马上叫他闭嘴。
元霈柳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
他循着声音悄悄摸过去,大气不敢喘,感觉不远处有个活人,便悄悄靠过去。那人没赶他,只是浑身紧绷,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第560章
于家一行人终于到了矿洞附近。
煤山镇的人依靠煤生活, 对这座煤矿山他们比谁都上心。全镇一齐出钱出力挖了九个矿洞口,共连接三条矿道,这三条矿道最后会在山中地底下交汇成,那里挖了一个最大的矿洞, 需要挖煤时, 就从最中间的矿洞向下挖。
每个矿洞外还掏平压了一小块地, 像个晒谷的广场,可以用来装货。以往各家都是在那儿把挖出的煤分拣装在独轮车上,再一起运下山。现在这方平台上还有几架轮子破了的独轮车, 还有几麻袋没来得及运下去的煤块。
地面虽说修平了,大雪一落足能没膝,谈不上平整不平整了。这样的路怎么能叫少爷下来走?前面开路的人用力把雪铲开,堆在一起推下山,总算清出条能走人的道了。
几个抬轿的汉子找放下轿子, 阿桂轻叩几下窗子:“少爷,到了到了。”
于修瑾揉着惺忪睡眼掀开帘子,阿桂赶紧拿纱布给他遮上眼睛。于少爷却一刻也坐不住,不用阿桂扶就从轿子里跑了出来。
入目就是高高的雪山, 一望无际雪白的云海与白雾, 宽大的足能让五个人并排通过的山洞——这是为了方便底下人把煤送出来。从洞口往里看,漆黑崎岖岩壁一路通向最黑暗之处, 尽头仿佛能将人吞噬进去。天然奇景与人力开凿的矿洞在此时构成一处绝妙布景。
“不错不错,如此贫瘠之地竟有此奇景。”于修瑾都看呆了,围着洞口不断看, 又伸手从岩壁上沾了沾, 指尖果然抹上一层漆黑的煤灰。
“少爷擦擦手吧,可脏呢。”阿桂递了帕子去。
于修瑾接过手帕往里走, 阿桂急忙上前错后半步紧跟着。于修瑾道:“得了,阿桂你就别跟着我了,叫他们把东西都搬进来,这里好好收拾下,你盯着,我四处转转。”
于少爷已经不把先前的事儿挂心上了,阿桂却总还记着,闻言不放心道:“带的东西不多,这几日要委屈少爷了,这会子少爷可千万别走远,小的叫他们手脚麻利点,到时少爷……”
洞里气味不太好闻,于少爷拿手帕捂着鼻子到处转悠,不耐烦叫他退下,阿桂有再多话想说也只能吞回去,跑到外面叫大家进来,再赶快把这里收拾一下。
很快地上就铺好了毯子,阿桂怕硌着还在毯子下又加了两张厚草席。灯也点起来了炉子也点着了,几个小炉子都放在洞口,煮茶温酒,热锅炖菜,不一会儿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山洞,几乎是在闻到这个味儿的同时一群人就饿了,可少爷没发话,他们不敢吃。
说起来少爷也不算多么刁难人,他喜欢打赏,吃过饭后也都会把饭菜匀给他们。几天下来这些人都习惯了等少爷吃完再分饭菜,不然他们连口热的都吃不上。
这山洞挺大,把车轿都放进来还有余,于修瑾原本顺着点起的火光往里走,看到尽头又开了个洞,一人高,几尺宽,也就够一个人过的。
从洞口往里看,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阴冷的风从里面飘来,还有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于修瑾没法形容那种味道。
刚进矿洞,里面就有冰雪的冷冷的气味,还有煤矿山石的年久沧桑的尘土味儿,以及可能是在此处做工遗留下的汗味儿,揉杂在一起并不好闻。于修瑾虽然在家娇生惯养,但在外跑过的地方多,该忍时也不是不能忍。
他本来想进去看看,可在迈出去的时候却不知怎么地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了恐惧。
那一步迟迟迈不出去,好像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要是他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
这让他想起路上自己遇到的那件事。当时他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会害怕到失态成那个样子。可他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在轿子里看到了什么,事后,那些恐惧就跟太阳下的雪一样消散了。
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于修瑾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无可回避的恐惧、惊慌爬满全身,他甚至感觉有东西就在面前的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少爷?”阿桂看少爷呆站着不动,其他人都饿极了,不得不来请少爷吃饭,谁知少爷跟没听见似的。
“少爷?少爷?该吃饭了,汤炖好了。”炖汤的水是从外面取了干净的雪煮开的,羊肉是自家带的,冰天雪地冻硬了也不怕坏,就是煮熟麻烦了些。拿最锋利的刀先把冻硬的肉跟砍石头一样切成片再下水煮,加一点香料就够叫其他人馋得口水不停往下咽。
少爷以前最爱喝羊肉汤,每次炖了好汤,不必说他就主动来了,怎么这回不灵了?
“少爷?”他轻轻拍拍少爷肩膀。
少爷却惊恐地跳起来,吓了一大跳,这次他没有叫,只是眼神无比恐惧,脸色苍白,这种天气,阿桂居然就着光亮看到少爷额头汗涔涔一片。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阿桂也吓了一跳,连忙把少爷拉过来坐着上下看,摸额头掐虎口,本来还要叫随行的大夫瞅瞅,于少爷却缓过神来,摇摇头:“没事了。”
阿桂不放心:“少爷,还是叫大夫看看吧?”
于修瑾突然暴怒,狠狠一耳光打在阿桂脸上,死死掐住阿桂脖子。
“我说过没事了!给我滚!”
于修瑾脸孔扭曲,恶狠狠地瞪着阿桂。
就好像……在看着的不是一起长大的仆人,而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
“你擦擦吧,这一下打得可不轻。”大夫将一盒伤药塞给阿桂,不由得叹气,悄悄往里探头看坐在毯子上的于少爷,“少爷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刚才要不是他们都拦着,可能少爷真会把阿桂给掐死。后面少爷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大家都害怕,就算洞里暖和也避出来了,在外面点个火堆,三三两两坐一起取暖。
阿桂伤了嗓子说不了话,点头道谢,同样担忧地往里看。
其他人都以为少爷冲他撒气,阿桂现在没法解释,他心里却在往那个方向猜测——
恐怕少爷是……中邪了吧?
他伺候少爷十几年,比谁都清楚,少爷只是表面上看着脾气大,其实性子很好,他从来不拿别人撒气,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偶尔冲他发火骂两句,之后还会拐着弯儿给他补偿,带他出去吃酒,赏点金豆子都是有的。
是什么时候中邪的?他该怎么办?
少爷……
……
矿洞外,雪地中,褚梨全身藏在雪里,大气也不敢喘地透过树杈缝看外面。
那群刺客越来越近了……
他们站在了矿洞前面,不知道在比划什么,褚梨看不懂手势,只能眯着眼睛仔细记下。就当她以为那群人会进去搜的时候,他们居然转身走了?
褚梨不敢相信,和她一起跑的姚飞白也不敢相信。直到那群人真的走远,身影都消失了,他们多停了一刻钟,才面面相觑着从雪里爬出来。
齐瑞明和他们一起躲在雪地里,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天生就不太怕冷,姚飞白跟褚梨冻得瑟瑟发抖,他还能撑得住,只是不能透露。要是知道他不怕冻,这些人铁定会抢走他的衣服。
所以这会儿他跟两人一样,缩手跺脚,打着都听两人说话。姚飞白对褚梨道:“你,进不进去看看?”
褚梨摇摇头:“我暂时不进了。”
她呵出一口白气:“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群人他们肯定知道这山洞里有古怪,才不进去。”
就跟打猎的时候一样,一群狼追着你跑,跑着跑着冲进个地方,结果那群狼突然调头就跑,那肯定是前面有更可怕的东西。
褚梨自认为比不过其他人,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卢湘姑娘也在里面,有一回死劫就是她和卢湘一起过的,两人有些交情,反正里面要是有什么,她到时候再从进去的那批人嘴里打探好了,再不然卢湘也能告诉些消息。
齐瑞明想的和褚梨一样,见她不进去,他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