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想起了什么,叫道:“是不是因为我们进了禁区?我们退出去就是了。”
没有人回答,刺客们就跟没听见一样,不论入镜人们如何试探、叫骂,下狠手,叫也不叫,活像一具不怕伤痛的木偶,只会麻木地对他们下杀手。几个来回后,入镜人们也都安静下不说话,专心对付他们。
冰雪寒风呼啸中,只余刀剑相击的接连脆响,和偶尔几声受伤后的痛呼。
姜遗光察觉到什么,抓住机会,再度挑飞一人的面罩。
同样是不认识的脸,同样麻木冷漠的神情。趁那刺客要退的关头姜遗光一把捉住他臂膀扭过背后,另一只手伸前掐住对方下巴,掰过后用力在两腮一掐,逼迫他张开嘴。
“果然……”姜遗光的猜想应验了。
刺客的舌头少了半截。
“他们全都被剜了舌头,说不了话。”姜遗光的声音传到其余入镜人耳中。
而这似乎激怒了刺客们,或者是提醒了他们?秘密暴露后,刺客们攻势更加凶猛,终是抵挡不住,一个个接连重伤倒地。
吕雪衣也受了伤,再逃不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刀刃逼得越来越近——
没有活路了吗?
吕雪衣完全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以这样憋屈的方式死去。他从前想过自己的死,以为会壮烈些,或凄惨些。他觉得自己死前会想很多,可眼睁睁看着那把刀迫近时,他反而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没有死。
另一把软剑平平切入刀尖和面门之间缝隙,轻轻一弹后旋起,对方刀尖便被软剑绞住,再难前进一分。待软剑一抖,绷直了,长刀竟直接飞了出去。
好剑!
没想到在镜中也能遇上此等神兵利器。
是谁?
吕雪衣看去,也是个蒙面人,头脸裹得严严实实,软剑在他胸口轻轻一弹,他就被大力震飞出去。
倒不疼,那人只是把他丢一边不要妨碍而已。吕雪衣匆匆道谢后赶紧悄摸跑了,连躺在地上看起来没气儿的同伴们都顾不上了,不过他们也陆续被后面赶来的蒙面人丢了出来,以免误伤。
姜遗光也走了。跟着他的和跟着姜遗光的两拨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跑了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正中那群人还在厮杀,很难穿过这帮人再汇合,想过去问问都不行,只得耐下心等着。
要他命的人固然不能信,但他也不会认为救他们的就是什么好人了。
姜遗光盯着那群人,若有所思。
两拨人的身法都有些熟悉……
莫非镜中人的武功也能和镜外人的一样吗?他们到底卷进了什么事中?为什么有人杀他们,有人又要救他们?
姜遗光发现,刺杀他们的人比来救他们的人多了近一倍,武功却不相上下,后者已在打斗中损失近半,撑不了多久。
如果救他们的人真心想把他们救出来,人是不是少了些?总该透露身份才是……
他们会不会也是一伙的,做戏给他们看?但这又是为什么?不论如何,不能多待。
“快走。”他对一直跟着自己的几人说道。
刚才把姜遗光撞开的人名叫范辛慈,和其他怀疑的人不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姜遗光有种近乎信徒一般狂烈的崇拜。之前吕雪衣几次起冲突,也是他冲出来帮他说话。姜遗光只要多看他一眼,他就跟抽了逍遥散一样激动地浑身颤抖眼睛发亮。
姜遗光一说话,也是他抢着道:“好,好,我们往哪边去?”
姜遗光知道渡劫多的入镜人都会有追随者,像凌烛,还有以前的九公子都有不少人死心塌地跟随。不过其中也有十分疯狂之人,把他一言一行都奉为圭臬,即便对方从不把他们当回事也不在乎。
姬钺私下对他说过,像这样的人早已经失了主心骨,看起来对你予取予求百依百顺,很好利用的样子,可真指着他们做成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个连自我都失去了,主动把另一个人当做神明敬奉的人,很可能会因为自以为是的忠心作出些蠢事,反害己身。
凌烛也是,虽偶尔使唤他们,却瞧不上这些人。
换句话说,他们会主动收买人心,让人听服自己。但这种他还什么都没做,光凭一个身份就恨不得把命献出去的人,其实已经疯了。
就跟寺庙里道观里疯狂求神拜佛的人一样,普通小老百姓上上香,祈求神佛保佑,还算正常。那种倾家荡产自己命都顾不上也要拜佛求神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只是那些人把他们当成了神佛而已。
姜遗光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还在这里碰上了。
他没理范辛慈,对旁边的人说:“上面有个矿洞。”
不必他说,其他人纷纷支着疲惫身躯向上逃。
第559章
眼看着救他们的人都快被杀干净了, 姜遗光他们也跑了。吕雪衣没法,只能冲另一个方向逃,边逃边祈祷等会儿那批人去追姜遗光那头。
等他们都跑没影了,第一批刺杀众人的刺客已将对手杀了干净, 他们自己也死伤不少。
受伤较重的留在原地收拾尸体。轻些的自己默默包扎好, 垂首等在领头之人身后。
“要追吗?”一人上前打手势比划问。
领头之人——也就是最先被姜遗光扯下面罩的那人往两个方向都看了看, 指指其中一个方向,重重挥下!
余者会意,纷纷朝那个方向奔去。
……
雪山一侧,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山,为首年轻人披着大红斗篷,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恣意。天寒地冻,其他人穿得不够,在寒风中冻得不行, 他却乐在其中,还有心情吟一首咏雪诗。
于家长房的三少爷不知吃错什么药,非要上煤山看看矿洞,于家人没办法, 只能叫人跟着, 再雇了不少当地百姓领路。
带的人手多,衣服粮食药物还有炭火都不缺, 这一路上的风雪倒也不那么艰难了,不过折损了几个人而已。他们的尸首都好好在路上安置了,到时带会去交由家人安葬。
除了这些让人不快的事, 其他都很顺利, 尤其是这冰雪雕砌的山中雪景,更是叫于家少爷赞道, 即便那矿洞里没甚宝藏,凭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雪景,他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不过说起来……
“你们说的矿洞呢?怎么还没到?”
“少爷,前边就是了。”
于少爷——于修瑾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说的煤矿雪怪在哪儿,有没有那么玄乎。”
说着,他不顾人群中几人欲言又止,抬步向上走,于家家丁见几个刁民还想阻拦,顿时露出凶煞之色,几个要说话的顿时也吓住不敢再说了,不得不跟上去,只敢在心里祈祷今天老天保佑,煤婆婆保佑。
雪地难行,就算前面有人开路,于修瑾走到一半也累了,忍不住回头看看后面其他人抬的轿子,一直跟着他的书童连忙道:“少爷,您靴子都湿了,要是得了风寒夫人该心疼了,不如上轿歇歇?”
于修瑾正色:“不过几步路能有什么要紧,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书童阿桂哭丧着脸:“好主子,这是出门前夫人嘱托的,要是夫人知道了,回去铁定要责罚小的没照顾好少爷。”
其他人也跟着劝,搬出老爷夫人的名头,于少爷拗不过他们,只好叫人把轿子抬上来。
于少爷叹道:“你们这群人,真是把小爷我想的太娇气了。”说着掀开帘子就要坐进去,他脸上还带着无奈的笑,掀开帘子,转头的刹那却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
于修瑾完全没想到轿子里居然有这种东西,吓得惨叫一声转头就跑,两条腿都吓软了,迈出步去就直接跌倒在地,还要拼命往后爬,“轿子里……那个……有……”
他惊恐地指着轿子,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一群人全都被吓了一大跳,书童阿桂早就扑过去接住于少爷,急切地问:“少爷不要慌,怎么了?”说着瞪几个轿夫,“是不是你们往轿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惊吓到了少爷?”
几个轿夫连连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要不是这冰天雪地的,他们都要跪下了。
阿桂半信半疑,阴狠道:“要让我发现你们做了什么手脚,你们就等着瞧!”
说罢,他小心走向轿子。
于少爷心有余悸,他心口还在怦怦跳,完全没办法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
他看到阿桂马上就要掀开帘子了。
不可以……不要……
那个东西……
可是于修瑾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动也动不了,手都伸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桂一步步走近轿子。
阿桂凭借满腔忠心上前,手停在轿帘上时,却不敢动了。
他从来没见少爷这么怕过。
阿桂跟着少爷也有十几年了,一直对于家,对于少爷忠心耿耿,少爷不方便做的,他做,少爷要挨的骂,他来挨。当年要不是他家少爷把他买下,他全家早就饿死了。
少爷就是他的天,他这条命为少爷舍去也是值得的。
阿桂不断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以往他都是靠这句话壮胆子,现在却不知怎么的,越念越怕,好像自己揭开以后,帘子后面的东西真的会要他的命一样。
应该……不会吧?这大庭广众的。
阿桂鼓足勇气把手放在帘子上,犹豫了很久。
队伍里的人都没说话,害怕,恐惧,猜测?也许都有,他们想知道少爷害怕什么,又担心轿子里是真的有不该多出的东西。
大冷天的,阿桂背上渐渐冒出汗,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爷。
少爷被人扶着,站在后面看着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没说话。
他应该也是在等他掀帘子看看吧?
阿桂心一横,闭着眼睛,咬咬牙一口气把帘子掀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
轿子里只有该有的东西,不该有的一样也没有。
一群人高高提起的心跟被扎破放了气一样泄下去,于少爷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帘子掀起的一瞬间,他也闭上了眼睛,但是他没有听到动静便又睁开了,不敢相信地盯着空空如也的轿子。
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对,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来着?难不成真是自己看错了?
于修瑾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几乎要把自己吓趴的恐惧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连他自己回想一下都觉得莫名,明明什么都没有,可能就是看错了,他怎么会那么害怕?他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阿桂心里嘀咕,只是碍着少爷面子不敢说出来。其他下人们还有被雇来的人都不敢说什么,一时间他们竟都安静下来,盯着于少爷看,等他发令。
于修瑾压下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惊慌,叫阿桂再仔细查过轿子里,就连轿中木柜上的小抽屉都没放过,确定没有一点问题够,他才坐进轿子,一行人继续向煤山矿洞行进。
……
“他们追来了。”姜遗光侧耳听了听,对其他人道。
姜遗光故意兵分两路,结果还是追兵朝他们这边追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们去的矿洞方向?究竟是谁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