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哪里会提醒,跟在身后就分完了,嫌她脱得慢还上手扒。抢完后任由她倒下,不一会儿就被雪埋住了大半。
姜遗光听到动静停下身,走过去蹲下查看,发现她已没救了。遂不再理会,继续向前走。
他并非不冷,他也感觉自己快要冻死了。
在没有尽头的雪原中,他无法得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亦难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他依据李氏说的那些故事找到破绽离开梦境,镜中应当也与李氏说的故事有关。但李氏所说有关雪恶灵的传说有许多种。他对自己收走的藏梦雪女都不算了解,更不用说远在京城的陛下做了什么,京城大雪和哪种雪恶灵有关,他更是一无所知。
被“消灭”的雪恶灵会有什么怨气?亦或者,这场死劫源自镜外的煤婆镇?眼前场景实在眼熟,不正是去煤婆镇的路上吗?
李氏告诉过他,煤婆镇原本不叫煤婆镇,很久以前的人们给它起了不少名字,不过只要提起那座拥有煤矿的镇子,大家就知道是哪儿了。
后面出了一桩邪事,在那件事中,煤婆婆显灵,庇护百姓,这个名字才流传开。
他又抬头望了眼似近实远的山。
这座山和镜外煤婆镇的矿山极其相似,兴许就是同一座,也有可能是陷阱。毕竟在镜外的梦中时,那座山就在召唤着他。
但既是在镜中,逃避无用,冰天雪地亦无路可退,总要去看看。
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些入镜人都信不过,死劫中的任何人和鬼,包括自己的眼睛,都不可信。
若非绝大多数入镜人都见过他的画像,瞒不过去,他连姓名都不打算说。无他,这是他的第十六次劫,自是无比艰难,谁知那些人会不会迁怒之下做些什么?他们之中又有几个是“那位”的人?
“你到底要去哪儿?”跟在后面的一个名叫吕雪衣的人跟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拽住不放。
姜遗光扯开他,继续向前走:“前面那座山。”
吕雪衣纳闷,按捺住脾气:“去那里……作什么?”
姜遗光:“不知道,试试。”
吕雪衣蓄积许久的怒火再按捺不住,哆哆嗦嗦骂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还……还带我们,走那么远?”
姜遗光:“我没有要你们跟着。”
吕雪衣顿时气得想和他动手,刚举起拳头,对方却跟后脑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回过头,一团雪直接将他砸倒在地,回过神来,脖子上多了一只冰凉的手。
“再有下次,我会先杀了你。”其实在没分清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入镜人之前,他不能杀人。
姜遗光的声音比雪还冷,一下就叫吕雪衣清醒了,反应过来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居然鬼使神差地就要动手了?
姜遗光冷冷地盯他一眼,确定他不敢继续,才又向山上走去。
徒留吕雪衣心头起火。
对,一开始姜遗光确实没让他们跟着,是他醒来后看见姜遗光走,他就跟着走了。但入镜人哪个不是人精?姜遗光这话把自己推的一干二净,他要是不摆出一副自己知道很多的样子,不显出一副领头的样儿,他也未必会跟着!
虽说……
吕雪衣回头,眼睛前面蒙了布条挡着,还是会被白雪刺得无法直视。
四下看去,白茫茫一片。
虽说,叫他自己走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
想到这儿,吕雪衣跟上去几步道:“对不住,是我鬼迷心窍,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对了,一定是这地方有鬼怪作祟!乱人心智,这不是我本意!”
姜遗光摇摇头:“没有鬼怪,是你自己心志不坚。”
这样的事他见过太多。人在走投无路濒临绝境时,便是心防攻破之际,恶念丛生,为鬼为蜮。但这些人是不愿承认的,事后只会找借口说自己鬼迷心窍。
殊不知,在为恶一技上,鬼不如人。
吕雪衣扯出个僵硬的笑,不再争辩,慢慢落后几步。
另一人悄悄把他拉到一边,两人渐渐走到队伍后,那人低语道:“你又何必招惹他?”
吕雪衣恨道:“他铁定知道消息,就是不说。”
那人道:“此话怎讲?”
吕雪衣呵着手:“上面不是说,派人去解决了雪恶灵吗?你想想,雪恶灵是一般人对付得了的吗……那么多入镜人去都没回来,陛下还能派谁去?”
那人嘶一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他什么都不说。他怕我们害他。”
入镜人中有一项秘而不宣的规则,即,杀死或折磨收鬼入镜之人,能消解些恶鬼怨念。运气好时,甚至可以借此离开。
不过一般情况下入镜人不敢起这心思——能收鬼的入镜人铁定知道的比其他人多,手段也要厉害几倍,和他们打好关系还差不多。除非实在逼到了绝境,有些人才会用这办法求一条生路。
“他怕我们知道,才想把我等耗死在此地,他好自己离开!”
风把两人的低语吹到很远,走在前面的姜遗光没有听见。因他身上亦涌起热意,他心知自己撑不了太长时间。
矿洞还在远处,看着不远,却好像怎么也走不过去。
他仰头看了一会儿,默默估测距离,重新看向前方时,身后忽地疾风呼啸而来,姜遗光猛地闪身躲开,吕雪衣手持短刀不依不饶地扎了过来,另一人也闪身来到他身侧撞向他。
姜遗光硬生生扛下这一撞,揪着他头发和肩膀扳过肩砸过去挡刀。力道之大,吕雪衣冻僵的手握不住刀,反被砸在雪地。下一瞬,他的脸就被按在了雪地里,两只手拼命扑腾挣扎。
好几人纷纷扑过来,皆各藏心思,帮姜遗光的也有,帮吕雪衣的也有,还有几个躲到一边不敢管。
吕雪衣头埋在雪里拼命挣扎,胡乱扑腾中,手上打到硬硬的一片东西,姜遗光听到了声音,用力把人掀到一边,在那个位置多摸索两下,硬硬的,把雪扒开,真叫他发现一块不知埋了多少年的木板。
这下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吕雪衣也停了,喘着气警惕地盯着姜遗光,看他慢慢把木板挖出来。
厚实是真厚实,约四尺长,两尺宽,足有三寸厚,立着放能有半个人高。木板背面钉了栓,下面连着小半截粗木桩。
普通人家可不会花这么多木头打个木牌子。
“这……我刚刚碰到的,我们都有份,你不能私藏!”
姜遗光边拍掉板子上的雪边说:“我当着你们的面拿出来,就没有想过私藏。”
木板不知在雪下埋了多久,去掉最上层的雪粒子,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隐约能看到底下刻着几排模糊不清的字。另一人带了锥子,见状赶紧递上来。
所有人都消停了,维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探头看姜遗光慢慢把冰凿开。方才护着姜遗光的几人更是警惕地围成一圈。
冰块敲开,露出底下阴刻两排模糊的大字。
“……煤山重地,未得……准许,不得入内,违者天打雷劈。”姜遗光一字字念出来。
“煤山”和“准许”两个词前都有一个词,但这个词像是被刀刻意刮了许多道,根本看不清。
“难不成这是座煤山?”一人看看木牌,又扭头看看身后的大山,问姜遗光,“你是不是知道这座山里有东西?”
姜遗光冷笑:“我知道?你们觉得我能知道什么?你们怀疑了一路,怎么不怀疑我救你们也是别有用心?”
吕雪衣道:“难道你不是吗?”
姜遗光说道:“若我真的知道内幕,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救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像现在这样,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怀疑我?”
吕雪衣一噎,不甘地嘟囔:“难不成你还是因为好心?”
姜遗光在雪地里摸索,看有没有其他能用的东西一边说:“我只想弄清进来了多少人,有哪些能派上用场。谁知道救出的全是一群无用且添乱的家伙。”
吕雪衣听了也跟没听见一样,正想说些话辩解,就见姜遗光侧耳,仿佛听到了什么,忽地抱着木板侧身一跃,头也不回往前跑了。
这是干什……等等!
破空声自上空逼近,吕雪衣在听到声音前身体比耳朵反应更快地闪到一旁。
轰——
一声炸响。
吕雪衣回头,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头顶处是个延展开像屋檐的长长山坡,坡顶掉下个大雪块,正好砸在他才站过的地方,被踩过的厚实雪地竟硬生生砸出个大坑。
那明显不是单纯的雪块,里面肯定包了石头或者木头什么的。
吕雪衣心有余悸,要是他没走开,现在被砸个洞的就是他了!
山坡顶探出个人头往下一看,见没能得逞马上缩回去。下一瞬,越来越多雪块从头顶的山坡砸落下来。
“快走!”吕雪衣眼尖地发现那人,忙喝道。
不必说大家也纷纷跟着姜遗光脚步逃走了。还没跑多远,远处轰隆声越传越近,雪地隐隐颤动,几人好不容易跳到高处看去,这条道尽头,数十个越来越大的雪球滚滚而来,再后面,是更加汹涌的如大浪一般的雪潮。
谁在背后暗算他们?
所有入镜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个念头。
难不成还有别的入镜人藏在暗处?
姜遗光知情吗?会不会就是他指使的?他想要干什么?
姜遗光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群人肯定起了疑心。
他也疑心是这群人当中有人捣鬼,防备之下跑得更快,不但要远离众人,还要闪躲从高处汹涌落下的雪块,不断向高处奔去。
姜遗光记得再往北不远处有个矿洞,若镜内外的矿山一样,矿洞里会有一些煤和食物,他们可以停下休息。而且那条矿洞通向煤矿深处,到时就算有人作乱,矿洞中也可逼他们现身,
眼看就快到了,偏在此时,去往矿洞必经之路上突地从雪里跳出十来个蒙面持刀之人。为首之人凌空跃起,手中短刀直袭面门!
危急之际,反而是身旁一入镜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姜遗光借力旋身,背在背上的木板撞将过去,刺客被撞开,刀尖险之又险地从他喉咙上方擦过,他顺势扯下那人蒙面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陌生又苍白的脸,看着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麻木平静。
“为什么杀我?”姜遗光看出此人没有易容,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不答,表情变都没变,闪身跳到一旁随手又扯下一块布遮住脸,手腕一抖,重新和另一个刺客包抄上来。
更奇怪的是,这些刺客的武功路数竟叫姜遗光生出种熟悉感。
“你们到底是谁?”
这群刺客不知在雪地里藏了多久,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纵然有入镜人们又冻又累的缘故,可刺客们的隐匿身法也不容小觑。如此训练有素又武艺高强的一批刺客,绝不是普通人能养出的。
鬼怪吗?可若是鬼怪要杀他们,又怎么会派出和“活人”没什么区别的刺客?
究竟是谁?他要做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为什么会招来刺杀?就因为进入了这座山?那块牌子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了,如果真是因为不许人进山,怎么会不多设些路障?
刺客们不光针对姜遗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所有人都遭到了截杀。
姜遗光自己尚且应付勉强,身后连赶路都艰难的其余人更是无力应对。到这地步谁还顾得上内讧,全都聚在一起勉力招架。
“你们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你们肯定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