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
王进猛地抬起头,他终于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王进吓得浑身软得像泥一样,差点跌到井下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两只手拼命锤打过去同时不断往后爬着退,“你……你……唔唔……”
彭明志两只手两条腿都撑开才勉强扒在井壁上,本来他还在用力推井盖,推了几天几夜都推不开,几乎绝望了。听到有人来马上安静下来,起初还不确定王进是敌是友,决定先藏着。
结果那人直接挪开了井盖,这倒给他省了不少事。
因为天太暗,他和王进都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他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既然是王进,那还能谈谈。
结果没想到把人吓了一大跳。他赶紧爬上两步一手撑着井沿,另一只手方才能捂住对方嘴巴:“嘘!别把其他人喊来了。”
王进惊魂未定,看那人不像要害他,狂跳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彭明志从井里爬出来,顺便把灯笼也从井底扯出来:“其他人早就饿死了,别看了。”
“那……”
“被我拖到里面去了。”彭明志无所谓道,“里面有个煤婆婆的密室。”
“密室?”
彭明志一心想拉人入伙,加之他怀疑王进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也不会处处见到他,便不介意向他多透露一些,“我在底下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带我平安出去,我就告诉你。”
“什么东西?”王进总觉得又有什么大秘密了,他明明是来看看有没有人然后回去的,现在好像又被牵着鼻子走,“不对,等等,我……我先问你,你跟这镇子上的灾难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们冒犯了煤婆婆才……”
彭明志冷笑地打断他:“煤婆婆?要是比起冒犯,只要活着的人都冒犯了她的眼睛。”
“你怎么这么说?”
彭明志不容置疑道:“你带我出去就知道了,找个地方安排好,别叫人发现。要不然我们都得遭殃!”
在告发他和带他走之间犹豫了许久,王进选择了后者。
天光熹微,两人一前一后悄悄出了门。
一人疲惫不堪,另一人满脑子胡思乱想,两人竟都没发现,乌坊不远处,有个人望着他们远处的背影,一溜烟往回跑了。
“就在这边吧。”王进把人带到离自己家约莫一里远的山坡后,那里有几面土墙,很多年前在这里的几间屋子塌了。不能住人,不过藏一藏人还是可以的,一般也不会有人往这里去。
天大亮了。
托近日黑影灾祸的福,一大早的,镇上没几个人,没有人发现他带着灾星来到了这里。
王进又烦躁又恐惧,他把人带到了这里,觉得不对,可要他去告发也觉得不妥,也不知该怎样做才是好。
“你说要给我看的东西呢?”他问。
彭明志说:“不忙,你先带些吃的喝的给我。”他摸出一点钱塞给他,“我不白吃白喝你的,就在这等你回来。”
在井下那么久,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几个死去不久的人。
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王进憋着气去准备东西了。
一回到家,还没进院子,就见媳妇站在院子门口远远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柴火呢?”
什么柴火?
王进还没问,于婉贞快走几步,像要逃跑似的,他担心她摔着赶紧迎上去,一打眼,发现自家院子里有几个人影,他猛地反应过来,结巴两下,赶紧说:“我忘带斧头了,我都忘记斧子昨天借给二伯爷家了。”
于婉贞说:“你呀,老是这样忘事。对了,今天有人来找你,非说你去了乌坊,是么?”
于婉贞抓着他的手,只觉那只手冰得不像话,她用力一握,对他微微摇摇头,面上若无其事问道:“你真去乌坊了?”
王进装傻道:“没有啊,我没去,谁说的?”
一人从院子里出来,是他认识的,外号小耗子。小耗子指着他:“你别敢做不敢认,我亲眼看见你打开井盖,把里面的人放出来了,你还带他走了。”
“你乱说什么!我告诉你,你再扯我身上,老子不认你这个兄弟!”王进跳脚,但他心虚得厉害,谁都能看出他脸色苍白眼睛乱瞟,一看就是在说谎。
几个从前跟他玩的好的兄弟都出来了,这几人就算他娶了于家小姐也没有远离他,这时却都用失望的目光看他。
“就因为是兄弟,小耗子才来劝你。”一人道,“我们没有说出去,你要是不承认,那我们只能叫族里的人来认了。”
“还是交代吧,你把人藏哪儿去了!”
于婉贞含笑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本以为几位一早赶过来是为了叙旧,没想到是来兴师问罪。”
小耗子道:“大老爷们说话,你个娘们儿插什么嘴?”小耗子早就看不惯这个女人了,就因为她,王进连祖宗都不认了。
呸!狐狸精!
于婉贞仍带着笑:“你们几个合起伙欺负我相公,还不允许我一个小女子说辩驳几句?”
小耗子还要再说什么,王进怒吼道:“够了!”他不由分说拉起于婉贞护在身后往家走,“我没去过什么乌坊,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东西,你们要告就去告好了,反正在你们眼里,我是爹娘都不要了的人。”
“好,好好好!这是你说的!”几个兄弟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袒护着这个女人,气得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王进什么都不管了,把几人连拉带拽轰出去,砰的关上院门插好门栓。他心还在怦怦跳,手直哆嗦。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不怕。”于婉贞握住他的手,缓缓收紧,“不管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好。”
进屋后,王进几次打开窗,确定没有人偷听,把自己到乌坊后的所有事都跟于婉贞说了,“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肯定在家门口守着,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
于婉贞摇摇头:“不怕,那人既然能在井下活到现在,出来了自然会有办法,不可能只等着你给他找东西吃。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管,他要是想做什么,会主动来找我们的。”
“真的?”
于婉贞:“只要他不会再次被抓住,就不用怕。”
于婉贞也很好奇,那个人究竟知道了煤婆婆的什么秘密?
还有……乌坊底下居然有一间密室?
这件事必须赶紧告诉家里才是!
第581章
等了两个时辰, 还不见王进回来,彭明志当机立断起身离开。
不管是王进改主意了,还是被盯上了,对他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托这场灾难的福, 即便是白日, 敢在外面晃荡的人也少, 不少房屋的主人约莫死绝了,空荡破败。他也不在乎晦气不晦气,挑个离得不远又隐蔽的空屋子住了进去。
王进就是太老实了, 不敢占死了人的房子。他可不管那么多,搜出余粮舒舒服服吃了顿好的,身上沾满死人血的衣服换下,在炕上好好躺着睡一觉。大冬天的,也叫他整个人都暖和得仿佛活了过来。
不出他所料, 第一天还没事,第二天就有人在他停留的破房子里翻找。彭明志早就仔细地清理了一遍,那些人什么也没找着,气愤又失望地走了。
彭明志心道, 王进未必靠得住, 于家……应该也不太好了。于家人平日张扬跋扈,大敛民财, 平日里还没有人敢惹他。在这等乱世时,性命都要保不住了,他们还能落得什么好?
不过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要不就找他们试试?于家人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肯定知道点什么。
与此同时, 王进在家中慌地走来走去。
于婉贞坐在他面前,神色倒淡然,唯有在摸着略有些起伏的肚子时,眉间染上一抹愁色。
这个孩子……长得太快了。
她嫁给王进满打满才一个月,肚子已经有三个月左右大小,好在王进信她,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不敢去想自己怀的是个什么东西,不管怎么样,等生下来再说吧——如果她能活到那一天。
一直到天快擦黑,窗户终于被敲响,按着约定的轻重规律声。于婉贞眼睛一亮:“快,我堂弟来了。”
王进赶紧出去把人迎进来。于婉贞的堂弟领了个年轻男人进门,他进屋坐下后就说:“我去找了,那地方没人,他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你留下了信物吗?”于婉贞问。
堂弟摇头:“没有,他说会有人发现,就没留东西。”
这个“他”指的就是堂弟带进来的年轻男人了,他蒙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于婉贞也不觉得奇怪,她知道这人是个哑巴。
于家幕后指使之人养了不少哑仆,身手不凡,要不是有他们暗地里守着,根本应付不了源源不绝上门“打秋风”的镇民。
“那我们只能等了。”于婉贞叹气。
不知是不是怀了身子的缘故,她总是燥得很,什么事都恨不得马上能看到结果,这都不像她了。
天黑了,在外面不安全,王进去收拾屋子叫堂弟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堂弟跟那个不会说话的年轻人就赶紧回去了,他们还要把消息送到于家。
彭明志不清楚于家态度如何,他先在镇上到处找空屋住下,再慢慢查镇上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谨慎下,不仅没有得病,也没有被黑影捉走,就这么东摸西藏的混了大半个月,亲眼看着这座原本热闹繁华的小镇慢慢死去。
直到现在他才确定,王进没有告发他,他跟于小姐感情也很好,这叫他终于能在王进面前出现。
王进自己吓了一大跳,倒是于婉贞还算镇定,搬来凳子请他坐下,问他来意。
彭明志道自己来意很简单,他想了解于家人的秘密,比如为什么非要来煤山镇,又和那个有许多哑仆的幕后之人是什么关系。
彭明志心道:指点于家人的那位肯定就是入镜人之一,那时候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不好说,才转托给于家。
他必须查清楚!
彭明志也想过要不要重新回山上,跟着其他人一起进矿洞。可一来,山脚下有人看守,不叫人上山,二来他总有种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于是几次试图上山又折返。
他可以用煤婆婆写下的那本日志作为交换。
于婉贞动心了,但具体事宜她也不知道多少,于家背后确实有人指点,可她从未见过。这些天她不断回娘家问,几位长辈都不肯说。
如果能用煤婆婆的秘密作为交换,想必家人应该肯了。
约定好后,彭明志放心地回去。谁成想,第二天,在空屋里睡觉的他没有等来于家人,反而等来爆炸声中的一把大火。
彭明志完全没料到,于家人居然想烧死自己!
不对……好像不是于家人……好像是……
火光熊熊,墙、窗、房梁哔哔剥剥裂开往下掉碎片,浓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幸好他习惯在床边放一盆水,随手扯下布浸透了遮在脸上,手脚也裹上布,他跌跌撞撞往门口跑,用力要推开。
门热得能把人烫熟,他用力撞了几下也不开,知道是有人把门从外面堵上了。他还听到外面人嚣张的笑,隐约夹杂着王进的声音,透过大火扭曲地传进耳朵里。
彭明志阴冷地向外看了一眼,仿佛目光能透过燃着火光的墙看到外面大笑的几人。
如果他能活着出去……
这些人,不管是镜子里的人,还是镜子里的鬼,他都要这些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