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医需要熟记一套人类的骨骼体系,而兽医要背下几十甚至上百种动物的骨骼结构,细致到每个物种的微妙差异。猫狗、马牛、爬行类、鸟类……每一种都需精通,每一次诊治都要从零开始面对全新的生命。
兽医面对的是一只只无法诉说的病患,既要用医学技术去解决问题,又要用爱心与耐心去给予关怀。这种心灵的付出,远比单纯的医疗技术更为艰难。
王教授知道这些,他自己就是一位如此努力过来的兽医。只不过,他无法承认——眼前的池医生,无论是医术还是人心,都走在了更前面。
池曦文从出来后,就又被团团围住,各大专家都跑来加他的联系方式:
“池医生,加个微信。”
“您能做飞刀手术吗?刚好啊,我们院有个疑难案例,我实在有心无力,今天看到您的技术,实在太令人信服了!”说话之人是业界有名的专家,还是农大兽医学的教授。
“您还要在北京待几天?咱们尽快商议一下飞刀手术?主人是上市企业老总,很有钱的,这手术费您随便开口。”
池曦文:“我……我明天……”他想说自己明天就要回上海了。
郑院长一个箭步冲过来:“不回不回了,你多待两天,飞刀他接,先看看病例,再聊价格。”
池曦文在沪康其实有挺多手术要做的,也不乏一些疑难杂症,但像今天这种八小时的,还是很少见。
听到有更多更复杂的问题,等着他去亟待解决,池曦文充满工作热忱:“那我把飞机改签吧,我过几天再回去。”
“哎!行!您想住多久住多久,酒店我来订,能碰到您这样年轻厉害的医生来我们医院指导,真是荣幸。到时候联系。”
池曦文点点头,脸明显腼腆地发红:“我再去看看丧彪。”
“这才对了,”郑院长偷偷告诉他,“有钱不赚你是傻蛋。我刚刚看见一个男的,好像是什么投行总裁?华泽的高总对他老舔了,认识的啊?”
池曦文马上又不笑了,太阳穴隐隐作痛。
因为梁越这会儿还没走,好像在医院外面。
外面,嘈杂声中,高总急忙赶到梁越身边,笑着道:“梁总,实在抱歉,我真不知道这位池医生是您的朋友。其实我跟王教授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也表示会配合,谁知道还挑了个这么复杂的案例。不过说实话,池医生真是妙手回春,医术高超,令人佩服。”
梁越微微一笑,淡淡道:“没关系,高总。我了解王教授的难处,也明白池医生的实力。您先忙去吧,池医生出来后我送他。”
高总连连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那就不打扰了,梁总,改日再好好聊聊。”
说完他召唤周熠:“你也是,看一天了,不累啊,回去了。”
周熠瞥了一眼背后的医院,随后弯腰与梁越握手道别,钻进了车厢,对老板道:“风铸的梁越,怎么也认识池医生?高总,您就是因为这个,才在我和郑教授洽谈时突然决定不再谈条件的?”
高总苦笑一声,语气放轻:“没办法,卖梁越个面子。现在华泽在推进新药项目融资,风铸是关键投资方之一。我当然得求着人家,市场竞争激烈,这次不能出半点纰漏。”
周熠点点头:“确实,风铸在亚太区的资源和人脉,足以决定很多项目的成败,尤其是我们的新药研发,还得靠他们注入资金和全球资源。”
高总继续说:“而且啊,这合作本来是他们投行经理在跟我谈,人家CEO跑来北京出差,我不得多接待一下?结果还差点让老王给搞砸,还好手术顺利。回头你去上海了,跟那个池医生建立好关系,我看梁越对他态度不一般,这是多好的朋友啊。”
梁越在门外站了有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池曦文换了衣服出来。
池曦文刚吃完外卖,头有些发晕,只想回酒店洗个澡。记者已经离场,医院的灯却还亮着,值班医生还在二十四小时监控丧彪的情况。和郑院长走出医院时,池曦文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玻璃门外的梁越。
梁越站在楼梯上,修长挺拔,身高腿长,宛如雕塑般的身影难以忽视。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浅蓝色条纹衬衫,衬得他宽肩窄腰的身形更加分明,领口微微敞开。即便在夜色中,这个男人存在感依旧强烈。
“池医生。”梁越喊他,“吃饭了吗,我送你回去。”
池曦文礼貌而疏离:“吃过了,我和院长一起回去。”
池曦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知道梁越是要脸的人,被人看着不可能做出纠缠的举措,事实也果真如此,梁越眼神凝视在他身上几秒钟,然后点头:“我晚上的红眼航班回去。”
“好的。”池曦文拉着郑院长走了。
司机把梁越送回了酒店,秘书把收拾好的行李提了下来,梁越倚靠车厢后座,屏幕亮起,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不是池曦文的消息。
刚刚他给池曦文发送:“我晚上回去了,你多久回,我帮你安排航班吧。”
池曦文过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理他。
半个小时而已,至少不是拉黑……可他还是焦躁,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击着后座的中央扶手。
池曦文一直没有回复他。
过了几天仍是如此,就好像没有看见他这条消息一样。
梁越不敢紧追猛打,生怕他又把自己拉黑了,又得去求他把自己放出黑名单。
所以只是拍了几张猫猫的照片给他:“看球球。”
他知道池曦文职业行情好,现在留在北京每天好几台手术,被人抢着轮转各家医院,赚得也不少。
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梁越的手再也没法掌控他了,现在他二十四小时,只要有空的时候,就是拿着手机,想看看他有没有理自己,或者有没有把朋友圈屏蔽解除。
虽然他知道以池曦文的性格,不会在微信上发表动态,可他看着那根代表距离的横线就烦,因为判断不了是不是被删除了好友。
公司里,梁越始终没收到回复,眉头微微皱起。这时,秘书敲门进来:“梁总,Marvin来了。”
梁越将手机放到一旁,点头示意。财务总监Marvin走进来,神色有些凝重:“Leon,上次李夏煜提交的财务审批文件,前几天被系统审查出有问题。”
梁越抬眼,语气冷静但透着不耐:“第几次了?”
Marvin有些犹豫:“实习生出错是常有的事,他最近确实也很勤快。但这次如果不是系统筛查,问题会很大。”
“按照章程处理。”梁越语气毫无波澜地说。
Marvin:“按照章程的话……就得开除了。毕竟他是您的……”
梁越抬手,冷漠打断了他:“就这样处理,给人事部发邮件。”
下午,李夏煜喜提人事部电话,转正的信心落空,一盆冷水浇在头顶,泼了个透心凉。
这边,母亲还给他打电话:“你去当车模了?你爸爸看到新闻,气得心脏病发!立刻来医院!”
他不得不放了池曦文鸽子,给他发了消息:“小池,我晚上不过来了,我爸爸生病了,我得去医院看他。”
池曦文这会儿在回来的飞机上,下飞机后收到消息,他回复:“你好好陪你爸爸,我已经下飞机了,郑院长喊了专车送我回去。”
李夏煜到医院后,才知道为什么梁宏会气得住院,原来是他当车模的视频因为帅得太突出莫名其妙地火了,继而被人扒出他是GAY,还扒出他爸爸是谁,扒到亲密照片,被网友一顿胡说八道。
“他姓李,梁宏姓梁啊,不对吧,都不是一个姓,怎么可能是父子关系!不会是包养关系吧?梁宏的脸看起来很像0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包养大学生啊。白天当总裁,晚上被大学生上啊,有钱人真会玩。”
“也有可能是私生子?照片看起来梁董事长和他长得有点像啊。”
网友的讨论向来没有下限,知名企业家又如何,还是免不了被造谣私生活,梁宏当场气得病发,一把年纪从来没被人这样编排过,秘书紧急叫了救护车,才抢救回来。
李夏煜在病房里遭到了史无前例的痛骂,饭盒都砸他脸上了,李岚还用力打他的背:“跪下,给你爸爸认错。”
“爸,对不起,我……我不该当车模的。”李夏煜解释,“我只是想赚点零花钱。当车模给我一千块一天……我就去了,没想到会被人拍视频发上网。”
梁宏一听更愤怒了,用力坐起,捂住心脏:“老子没给你钱吗,滚出去,你再当GAY,你不是我儿子!”
“您别!爸,您别生气!”李夏煜看他疼痛难忍的模样,怕他病发,跪在地上挪过去,抓住梁宏的手,“我不惹您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病床上的梁宏满脸通红,气急败坏,李岚一脸怒容,毫无顾忌地打着李夏煜的背,而那个狼狈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则不停道歉。
病房外,梁越收回视线,走到医院吸烟区。
病房里的三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完整的家庭,尽管充斥着矛盾与争执,妥协和荒诞。
他低头,点燃了香烟,烟雾随着呼吸缓缓吐出。梁越的表情依旧淡漠,连眼角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那场喧闹与他无关,仿佛他站在这个家庭之外,旁观着他们的争吵与痛苦。
他看着烟雾升腾,内心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等烟烧到了尾,再投入垃圾桶。
走到病房,推开门时,他听见李夏煜痛苦地说:“我分手,真分了,不骗您。”
梁越眉梢轻轻一扬。
第51章
李夏煜本来觉得还能挺一段时间, 当模特虽不比上班轻松,但赚得更多,短短几天快比他实习工资多了。可一看网上的舆论他就知道不行, 再扒下去, 非得被人扒出他妈妈是小三不可。
网友发布的视频现在已经被删了,李夏煜上网搜,已经搜不到自己的视频和照片了。
他走到楼梯间给池曦文发消息:“小池我爸爸在住院,我这几天都不能过来了, 等他出院我再来找你。”
他没给池曦文提在父母面前“分手”的事, 或许等爸爸病好了……还有回转余地。
他把给池曦文的备注改了, 改成了兄弟“马超”的名字,每次李岚问他:“给谁发消息呢。”
李夏煜就回答:“马超,我同学,你认识的。”
过了几天,梁宏的身体情况稳定, 已经出院回家了,对小儿子说:“你的实习工作既然已经辞了,也跟人分手了,就回家里公司从基层工作做起,以后每天和我一起上班下班,亲自教你学习经验。”
李夏煜是被风铸辞退的这件事,他没敢跟梁宏说,李岚虽然知道也不敢说, 怕给老梁又气不好了。
“审计文件你出错,你出什么错不好, 这么大的事,我还得替你兜着!”李岚把他打到墙角。
李夏煜抱着脑袋:“妈!那文件就不是……”他想说不是他做的, 是之前给小张做的,可是他没检查,也是错,解释不了一点,只能求饶,“我回公司,回爸爸公司上班,行了吧。”
算上池曦文去出差的半个月,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池曦文了。
像是回到了念书时期,因为早恋每天只能在房间里悄悄地打电话,问他工作辛不辛苦,忙不忙。
一开始池曦文倒没怎么怀疑,以为他工作到很晚,和父母和解了,所以回家了,暂时没法出来。虽然有时候会突然被挂电话,李夏煜解释是他爸喊他,所以池曦文没有起疑,只是未免忧心和不安。
下午,沪康宠医的门外准时停了一辆劳斯莱斯,梁越换车了,差不多每天准点过来找池曦文,有时候就在车上办公,等池曦文出来他就下车,和他说几句话,陪他走回家。
池曦文一般都不理他,他想像梁越这样的性格,被无视久了,总会回到安全区的。
医院二楼,池曦文的办公室里,郑院长低头透过窗外瞥见那辆车:“池医生,你追求者又来了。天天停那个位置,停车费都得多少啊。”
“院长您没事做吗,没事做和我一起去法禅寺。”池曦文头都没有抬,在清点单子上的临期宠物粮,这些粮虽然临期但都可以吃,是捐给附近法禅寺的,法禅寺里有一位僧人在近郊盖了一座园子,收养了三万只流浪猫狗,宠物粮捐过去几乎一天就会被吃光。
有时猫狗生病了,移动不了,郑院长也会安排院里的兽医过去进行治疗,一开始这份工作是实习期的池曦文在做,但自从转正后,他工作忙碌起来,被各类手术填满,这种简单的治疗这行院长就不会让他再去。
不过,法禅寺有只叫宽宽的年迈流浪猫,之前是池曦文负责治疗的,最近宽宽病情加重,情况变得复杂,尤其是涉及到多种并发症,其他兽医在治疗过程中遇到难题,特地向池曦文求助。
池曦文准备下午带上宠物粮一起过去,正在清点数量,郑院长嘴角一抽,说不了:“这种事你自己去就好,我等下去给我女儿开家长会。下午没手术你也应该回家休息的,怎么又去忙。”
池曦文低头说:“我回家也没有事做。”
郑院长:“你不是谈恋爱,去谈恋爱啊。怎么会有人回家没事情做的?”他一脸匪夷。
池曦文没有接话。他缺乏社交,生活中没有更多的事做,之前李夏煜还每天过来,两人去打卡探店,投喂流浪猫狗,抓猫狗做绝育,事情多得不得了。现在李夏煜没过来找他了,池曦文一下就只剩下工作吃饭睡觉和无视梁越这几件事可以做了。
郑院长看他脸色,琢磨着他是不是分手了,因为最近没看见那个男大学生了。
他没问池曦文,等池曦文下楼,其他医生早已打包好宠物粮,他才看见梁越以一种随意的姿态斜倚在车门旁,单手插在裤袋里,没有穿外套,衬衫外面搭着一件深灰色马甲,衣料质感干净利落,裁剪将他宽肩窄腰的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
身后的梧桐树落叶飘落在地,梁越看见池曦文下来,也随即站直。
池曦文看见最后一箱猫罐头被实习生和司机一同抬上劳斯莱斯的后备箱。
后备箱门关上,实习生抬起头,对池曦文笑着说:“池医生,粮和罐头都打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