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似乎都恢复了一片祥和。
只有网上的争论仍在继续。
之前在网上掀起的粉丝大战,没有因一座城市的“台风”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还好这些人的手段需要有固定的传输渠道,不然他们直接驻扎在歪博上,守着那些个粉丝撕逼的广场,管他什么戾气还是怨气,怕是把他们撑死他们都用不完。”
台风过后,市局附近第一家开始营业的烤肉店里,为了庆祝事情圆满解决,程锦早早的订好了位置,菜都点好了才给寅迟他们打的电话,他们到的时候,五花肉已经在烤架上发出油滋滋的声音了。
两人才刚一坐下,程锦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跟他们说网上粉丝大战的事。
方棋因为力量透支,这会儿有点犯困,但又确实觉得饿,所以把吃饭的行程安排在了回去睡觉之前。
他没有兴趣关心谁谁谁的粉丝撕逼的问题,眼睛盯着烤盘上的烤肉,等着完成今天的进食任务。
寅迟自发且娴熟地给他调好了烤肉需要的蘸料,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粉丝大战的问题:“煞气都没了,他们还能打起来吗?”
“何止是打起来啊!”程锦说:“现在的这些明星粉丝,只要有什么事撕巴起来,没把对家祖坟刨了就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而且他们撕逼的理由,只有你猜不到的,没有他们撕不起来的。”
这次撕起来是因为红毯上的形象妆造,攀比心都有,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更有离谱的是镜头里一个拥抱甚至是一个招手,都能被解读出心机万千。
比如谁谁谁又来蹭我哥/姐的热度了,真不要脸!
比如这个人为什么非要从镜头前面抱,一定是故意挡我担的镜头!
再比如质疑两个人的关系虚假,拥抱只是为了作秀。
“而且还不只是两个人的粉丝互撕,同一个明星不同属性的粉丝也能撕,什么cp粉和唯粉互撕,妈粉和老婆粉女友粉互撕,啧,真是太平盛世,闲得要出事。”
寅迟漫不经心道:“哦,那你是什么属性的粉丝?”
当时大战开始的时候,程锦既然那么及时地出现在现场,肯定不会是巧合。
程锦夹了块五花肉叼进嘴里,十分随意道:“我?生命粉,活着就行。”
“……”
不混饭圈的两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属性的粉丝,不仅是寅迟,连方棋都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有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钦佩。
程锦不以为然,还很关心地问:“不过现在网上这些怨气应该不能为人所用了吧?我特地找人问了,就算是同一个软件定位到的用户,都只限于林江市境内,其他地区的用户似乎都没有受到网传煞气的影响,这一点我不太明白,既然他们都借用网络的便利了,怎么没干脆把手伸得再长一点,这样他们想要的东西不是也更多吗?”
“那当然是因为……”寅迟顿了一下说:“他们的手没那么长了。”
程锦:“?”
“什么意思?”
寅迟道:“煞气可以通过网络传递,精准地定位每一个正在使用软件或网站的人,但是煞气催化生效之后,那些怨气横生的人,很有可能已经退出了程序,离开了电脑或手机,没有了网络连接,就有一部分人的怨气他们无法回收,为了避免浪费,目标当然要选距离近一点,方便回收的才好。”
程锦:“……”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看来那个背后搞事的人实力也不怎么样嘛,真正的魔头不都是以灭世为目标的吗?他怎么就只逮着一座城市薅呢,也太没排面了……对了,你们去抓那个谁,有什么收获吗?”
她一边吐槽着,话却突然打了个弯儿,正在夹烤肉和正在吃烤肉的两个人动作同时一顿。
要说收获,从姚思宇身上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只是得到了一个获取信息的途径而已。
那就是寅迟丢失的那段记忆。
如果他的记忆是被那个人……被他妈妈抹掉的,那么重要的消息来源,甚至是一种安全保障,为什么她会选择消除寅迟的记忆?
方棋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捏紧。
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
第119章 共享
两人从外面回到公寓时, 窗外已经彻底放晴。
进到洗手间里冲了个澡后,方棋直接躺上了床,却没睡。
网上的情况和程锦说的差不多, 线下粉丝在活动场外打起来这事被推上了舆论中心,热搜一时半会只怕下不来, 除此之外, 和林江市有关的新闻, 最多的就是台风了。
网络恢复之后,断网几个小时的市民们争前恐后地发布了自己在台风侵袭时段用手机记录下的视频, 获得的关注量确实不少,毕竟都是刚刚连上网,有事没事都忍不住拿起手机刷一刷, 新闻也好短视频也好, 通过大数据推送,都正是最有流量的时候。
就连远在城郊办事处的谢辞,在台风落幕之后,都没忍住在第一时间给方棋打了个电话, 问他市内的网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公式化的询问里是藏不住的焦虑和催促。
连活了几百年的鬼差都是如此, 可见“网络”这种精神毒品对当代社会民众的荼毒之重。
方棋无情地挂断了那通假公济私的电话。
十分钟后,寅迟从洗手间里出来时, 方棋已经放下了手机, 手里拿着一块黑红相间且碎掉的玉,他侧身躺着, 不明所以的傀儡娃娃就站在他对面, 疑惑不解地朝左歪着头,见那人只盯着玉玦对它不闻不问, 又找存在感似的朝右歪了歪头。
方棋倏地闭上了眼。
傀儡娃娃:“……”
方棋没发现娃娃瞬间瘪下去的嘴角,他试探着用魂体侵入玉佩。
这块玉里有寅迟的记忆。
他之前让谢辞查过这块玉的来历,虽然谢辞说里面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也证实过了这块玉里存储的只有寅迟被换魂到他身体里之后的记忆,但……万一有什么发现呢?
方棋分出了一缕魂体,刚欲从碎玉的裂缝间探进去,忽然身后的床体一陷,冰凉的温度随即贴了上来,下颚抵在他肩上的同时,将他分离出的魂体轻轻拍了回去,“我一个齐齐整整的人在这儿你不问,去问一块碎了还不会说话的玉佩?”
语气听不出是幽怨还是无奈。
寅迟说:“怎么?怕我不肯?”
“……”
方棋没否认。
从记忆里找线索这种事,靠口述是说不清楚的,就像现在让你回忆你七八岁那年除夕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靠自己不一定能想起来,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
要怎么看?
放任别人侵入自己的神识,毫无保留地把记忆摊开给另一个人看。
这是很冒犯也很冒险的一件事,最困难的是,没人能做到毫无保留,因为窥视记忆不仅仅是玉佩留影一样看到的只有“视频录像”,而是全方位无死角连内心活动都藏不住一点的记忆共享。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隐私了?最亲密无间的夫妻之间还得互相留点儿隐私,微信的聊天记录尤其不能共享,仅自己可见的想法更是一个字都不能对人提。
记忆共享,轻则引起信任危机,重则反目成仇一拍两散。
方棋错开了自己“单方面不信任”的这个问题,转而道:“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消除你失踪后的那段记忆?换魂术会导致失忆吗?”
寅迟否定道:“不会。”
就算会,那也不该是那么恰好的只丢了最重要的那段记忆。
尹茜不惜用自己的灵魂当祭品也要把寅迟救出来,她清除寅迟的记忆一定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她觉得有必要。
有什么必要?
方棋不由得想到了姚思宇口中提到的“怨念”,来自寅迟自身的怨念。
记忆是人之根本,同一个灵魂轮回转世,不同的记忆会塑造不同的性格,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最终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寅迟丢掉的那段记忆里有什么,会影响现在的他吗?
更重要的是,那段记忆还找得回来吗?
方棋忽然看向寅迟,他好像还不得不钻进寅迟的脑子里看一看。
他迟疑道:“我能……”
“能啊。”
“……”
他话还没问出口,寅迟就应下了,速度快得让人觉得敷衍。
寅迟却撩了一下他垂在眼侧的头发,笑着说:“我都在你身体里待过了,让你进我脑子里逛逛有什么?不过也不急在这会儿,先休息吧。”
方棋:“……”
说这话的时候寅迟没做他想,这段时间为了端掉那些人的“据点”,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连轴转,寅迟自己被阴气同化之后的傀儡身体还好,但方棋的身体只是肉.体凡胎,高强度的工作之下本就需要休息,一场危机之下还透支了自己的力量,体力可以通过食物补足,灵魂力量的消耗只能慢慢恢复。
所以寅迟抽走了方棋拿在手里的玉佩,连同硬要往他脖颈窝里凑的傀儡娃娃丢上了床头柜,他半撑着身体,一拿一放的动作之间不可避免地压到了某人侧躺的肩膀,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僵硬。
寅迟收回手时低头,刚好看到了方棋下意识错开的眼睛。
他眼睫眨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闭上眼,似乎是打算休息了。
那一瞬间的视线闪避却出卖了他。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有太多的一语双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旦领会的意思偏了,就很难再回去了。
寅迟看着方棋已经闭上了还在不自觉地颤动的眼睫,眸色暗了暗,低头凑过去,故意拆穿他似的,轻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
一双茶色的眼睛睁开了,瞳孔里映着撑在他上方的那人的脸。
轻吻又落在了鼻尖,方棋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身体重量,还有一只不太安分的爪子,他呼吸顿了一下,抬眸道:“不是要休息?”
寅迟近距离笑得坦然,贴着他的唇说:“嗯,你可以休息。”
方棋:“……”
都是死过的人,他们一个鬼差,一个人造鬼王,体内的力量算起来也是同源,寅迟身负怨煞,但他对力量的控制已经精准娴熟,“过滤”之后的阴气浓郁而纯粹,灌进喉咙里有些发凉,却以最快的速度浸润了他略显干枯的四肢百骸。
渡进体内的阴气缓解了身体的乏力,方棋从侧躺的身体翻转躺平,双手在那人宽厚且沉重的肩膀上撑了一会儿,而后遵循本能环了上去。
寅迟趁机探了过去,把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工呼吸”变成了一场旖旎暧昧的痴缠。
他最终没舍得把人闹太狠,发泄过后就让人睡过去了,闭上眼时,方棋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眼尾也是。
寅迟用手指按了按他泛红的眼角,眉心有微弱的白光闪过,他拨开方棋遮挡住额头的碎发,倾身把自己的额头抵过去,同样闭上了眼。
方棋只觉得自己前一秒还在极限飙升的恍惚中回不过神来,后一秒就被拖进了一片黑暗,视野里再次出现光亮,他出现在了一条老旧的街道上。
很熟悉的一条街道。
街道分了三条岔路,一条通往郊区,一条通往繁华的闹市,还有一条,连着一幢又一幢的居民楼,入口处是一个临时摆成的小型菜市场,没有规模,没有规范管理,摊贩素质不一,导致这条街道完美地契合了其他人对老城区“脏乱差”的刻板印象。
这是……他小时候生活过几年的街道。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