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婴诧异的看向宋子源,满脸的不解。
宋子源颓丧的笑起来:“好好好!太子,你赢了!你在我面前唱这么一出,不就是逼我做先锋么?”
叶攸宁道:“孤可未曾逼迫于你,去不去,全是在你的决定。”
“哈哈哈!”宋子源道:“我若不去,你便让我哥哥做这个先锋,他一辈子没打过仗,没领过兵,甚至没杀过人,送到白支国,是去做先锋,还是找死?!”
宋子婴的火气瞬间喷上来,气怒的道:“你、你凭甚么又看不起人!”
宋子源却不理他,而是镇定的道:“我来做这个先锋,让我领死。”
慢慢转头,目光看向宋子婴,他沙哑的道:“只要……我死在白支国,哥哥,你便可以成为宋国的国君了,这个宋公之位,还是你的……”
宋子婴颤抖的张了张嘴唇。
宋子源又道:“我走以后,哥哥……你要改一改你的性子,太过软弱了,连我都能欺辱你,更何谈那些包藏祸心的卿大夫呢?唯有强硬起来,才能震慑住他们,哥哥,你……”
他说到这里,嗓音竟然也哽咽起来:“我不在了,你或许……或许会更自在一些罢。”
宋子婴又张了张口,但始终没说话……
叶攸宁与喻隐舟退出圄犴。
喻隐舟笑起来:“没想到你的法子,竟是如此?”
叶攸宁坦然的道:“宋公虽然心狠手辣,但其实是个兄控。”
“兄控?”喻隐舟疑惑。
叶攸宁解释道:“嗯……就是很喜欢他的哥哥。”
宋子源小时候不受待见,总是被人欺凌,是宋子婴在照顾他,久而久之,宋子源便很依赖他的哥哥,依赖到扭曲的地步,想要宋子婴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
又因着小时候受苦的阴影,最终让宋子源走上了谋反兵变的道路,成为宋国的一国之君,坐拥整个宋国,便可与将他的哥哥,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在宋公心里,宋国都不能排在第一位,宋子婴才是第一位,”叶攸宁了然的道:“他又怎么可能,让哥哥去做先锋呢?自然会应承下来。”
喻隐舟听着叶攸宁的分析,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孤的攸宁,怎么如此聪明呢?”
“对了攸宁,”喻隐舟收敛了笑容,搂住叶攸宁的腰身,让他靠在自己怀中,道:“两队骑兵都已经安排妥当,讨伐白支国就在眼前,这次出兵非同小可,孤觉得……应该亲自督军才是。”
叶攸宁并不意外,点点头道:“王叔声明在外,若是有王叔亲自督军,狄人自然惧怕。”
“王叔?”叶攸宁仰起头来,乖巧的眨了眨眼睛:“何时出发?攸宁也去收拾一下行囊。”
喻隐舟的笑容有些干涩,道:“是孤出发,不是你。”
叶攸宁歪头。
喻隐舟干脆道:“这次讨伐,凶险无比,再者说了,白支国远在北地,条件恶劣,听说那面风沙极大,寸草不生,你这身子骨本就羸弱,孤哪里能忍心,叫你去受罪了?还有……你身为大周储君,天子还在昏迷,你定然要坐镇在雒师,对不对?”
喻隐舟说了一大串儿,不确定的看着叶攸宁。
叶攸宁从喻隐舟的怀中退出来,淡淡的道:“王叔的意思是,不带攸宁?”
“咳……”喻隐舟方才委婉的说了许多,其实……
“就是这意思。”
叶攸宁的态度更加平静,道:“既然王叔已然决定好了,那攸宁的态度,也不甚重要。”
说完,转身走人。
“攸宁,诶,攸宁……”喻隐舟在后面追了两步,但是叶攸宁走得很快,根本不回头。
*
今日是践行宴的日子。
大军出兵讨伐白支国,两日之后便出发。
雒师王宫中特意摆下燕饮,为将士们践行。
此次出兵,喻国国君喻隐舟亲自督军,先锋白偃、宋公子源,除了雒师虎贲军之外,还有喻国和宋国的军队跟随一同出兵,声势之浩大,可谓前所未有。
燕饮开始,身为太子的叶攸宁致辞,众人敬酒,很快便开始自由燕饮。
“攸宁……”喻隐舟立刻起身,第一个走到叶攸宁身边。
“还生气呢?”喻隐舟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叶攸宁的面色:“此次是行军打仗,孤不带你去,也是为你着想。”
自从那日,喻隐舟告知叶攸宁,他要亲自督军,让叶攸宁留守在雒师主持大局之后,一向温柔善解人意的叶攸宁,竟然……
竟然闹起了脾性。
开始与喻隐舟……冷战。
无错,便是冷战。
已经整整两日,叶攸宁没有与他说话了。
喻隐舟笑容殷勤:“攸宁,孤其实……”
“太子哥哥!”白偃的嗓音打断了喻隐舟的“讨好”。
喻隐舟一个眼刀横过去,白偃站在旁边愣是不走。
叶攸宁对待旁人,都是面色如常,道:“白将军可是有事?”
白偃点头道:“太子哥哥,其实我想举荐一个人给你,不知可不可以?”
“你?”喻隐舟抢先,上下打量着白偃,一脸的不相信。
叶攸宁却温和的道:“是甚么人?”
白偃道:“此次讨伐白支国,我虽然知晓白支国的诸多内情,但我只能随先锋一队,实在分身乏术……柳羡之他原本就是大行署的行人,又晓得白支国的方言,曾经几次出使过北狄,对北面十足了解,因此我想举荐柳羡之同行,不知太子哥哥意下如何?”
喻隐舟冷笑一声,太子就太子,还总是哥哥哥哥,母鸡下蛋都没有叫得这么勤快。
柳羡之就在不远处,听到白偃的举荐,吃惊的看过来。
叶攸宁回头看了一眼柳羡之,道:“柳书吏,你意下如何?”
柳羡之双手发颤,他做梦都想回到大行署,做梦都想重新成为行人,对于柳羡之来说,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为的不是做大官,也不是巴结权贵宗室,他的梦想便是成为行人,甚至成为大行人,游走在四方之间,了解更多的风土民情。
“太子……”柳羡之颤抖的道:“小臣……小臣愿意!”
欣喜之余,柳羡之的脸色又苍白下来:“可是……可是小臣已然是个寺……寺人……无法进入大行署供职。”
叶攸宁拉住柳羡之的手,道:“柳羡之,抬起头来。”
柳羡之吓了一跳,因着叶攸宁的嗓音,虽温柔,却无比威严。
柳羡之呆呆的抬起头来,对上叶攸宁的眼眸。
叶攸宁道:“你可做错甚么?身有残疾之人,可做错甚么?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更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自行惭愧,你记住,在这个世上,若是连你也看不起自己,旁人定不会将你放在眼中。”
“太子……”柳羡之更是呆呆的。
叶攸宁道:“你有书译的才干,又了解四方的风土人情,是最适合大行署之人。”
叶攸宁转头对喻隐舟道:“孤今日便下令,将柳羡之调回大行署。”
末了补充一句:“这并非与王叔商议,是通知。”
喻隐舟:“……”攸宁果然记仇,气孤没有与他商量,便擅自决定。
“柳羡之,”叶攸宁又道:“你可愿意随大军出征,成为军中的行人?”
“愿……”柳羡之激动的磕磕绊绊:“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多谢太子!”
叶攸宁一笑,道:“好了,别欣喜了,大军二日之后便出发,时日有些子赶,还需要你今日便去大行署报道。”
“是!”柳羡之激动的立刻便离开燕饮,往大行署而去。
他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甚么,转头道:“谢谢你。”
说罢,立刻调头又走。
白偃站在柳羡之背后,轻声道:“是我该做一些……弥补你们。”
“攸宁……”
“攸宁……”
“攸宁要不你听孤解……”
解释……
喻隐舟好几次说话都被打断,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叶攸宁这个储君相当忙碌。
喻隐舟:“……”
喻隐舟被挤出“前线”,因着人太多,只得稍微往后靠一靠,等敬酒的臣工都走了,再去与叶攸宁服软儿。
“喻公。”一道声音插进来。
是长王子叶云霆。
叶云霆端着羽觞耳杯,温和一笑:“怎么,没有人给喻公敬酒么?那孤敬喻公一杯。”
喻隐舟:“……”
温和的长王子,口气之中怎么带着一丝丝的嘲讽?
叶云霆看向远处的叶攸宁,道:“听说……宁宁已经两日都没有理会喻公……哦不,王叔了。”
喻隐舟:“……”不是孤的错觉。
喻隐舟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道:“长王子,孤不在雒师这段时日,还请你多多照顾攸宁。”
“自然。”叶云霆道:“宁宁是我的亲弟弟,不必你知会,我自然也会将他当做心头肉一般的照顾,必然不会出现……先斩后奏之类的事情。”
喻隐舟:“……”攸宁的嘴巴偶尔很毒,原来是随了他哥哥?
喻隐舟叹了口气,道:“长王子,攸宁平日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其实气性并不小,有的时候还有些子粗心大意,是了……攸宁的汤药也不能断,每日都要让乐镛去给他请脉,若是攸宁觉得麻烦,耍小性子不吃药,长王子也要多上上心。”
叶云霆道:“既然如此关心,何不带上宁宁?”
喻隐舟缺摇头:“不可,攸宁身子那么弱,怎么受得了行军打仗之苦?他是太子,合该坐镇在雒师享福的。”
叶云霆看着他的目光,略微多了一丝赞许,道:“你说的无错,宁宁生下来,合该是来享福的,其实孤也不赞同宁宁去前线。”
喻隐舟与叶云霆终于有一次合拍了,这一点子上,二人简直不谋而合。
叶云霆拍了拍喻隐舟的肩膀,道:“放心,宁宁我会照顾好,但至于……等王叔你凯旋之日,宁宁是不是还在赌气,我这个做哥哥的,可管不了,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哄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