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彦喃喃的道:“因着……因着若不是你与君上赶到,或许……或许我便做了糊涂事,我不想伤害太子,不想……”
师彦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双手狠狠攥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鲜血顺着虎口淌下来。
乐镛的表情还是那样一成不变,淡淡的道:“师将军的面颊肿了,乐某替你上药。”
师彦退出小殿,殿中只剩下叶攸宁与喻隐舟二人。
烛火焚烧的香气很是清雅,却隐藏着催情的香粉,叶攸宁身子羸弱,根本经不住这样的香料,脑海中一片混沌,意识已然有些溃散。
喻隐舟眯起眼目,立刻屏住呼吸,大步走过去,“呼——”一声,将烛火挥灭。
昏暗的小殿,陷入幽幽的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嘭……
一声轻响。
就在喻隐舟挥灭烛火的空当,叶攸宁竟踉跄的下了软榻,从后背抱住喻隐舟,面颊靠着他的背心,嗓音委屈极了,轻轻的呜咽道:“帮帮我,好难过……”
透过层层的昏暗,喻隐舟的一双鹰目,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猎物,一把将叶攸宁打横抱起,叶攸宁并不怎么配合,难耐的挣扎着。
“别动。”喻隐舟低声呵斥:“不是要孤帮你么?嘘,乖一些。”
喻隐舟将叶攸宁重新放回软榻之上,叶攸宁热情的缠上来,搂住喻隐舟精瘦的腰身,轻声感叹道:“好厉害。”
因着叶攸宁意义不明的夸赞,喻隐舟的脸色更加阴鸷,就在喻隐舟的理智即将崩溃之时。
叶攸宁再一次感叹道:“师将军的胸也好大。”
喻隐舟:“……”
喻隐舟气得险些呕血,一股淤气冲上来,堵住喻隐舟的心窍与嗓子眼,把他气得头皮发麻,脑海嗡嗡作响。
一把钳住叶攸宁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喻隐舟沙哑的道:“谁?看清楚孤是谁?”
叶攸宁迷茫而顺从的仰起头来,晶莹的汗水顺着光洁的面颊流淌而下,已然打湿了鬓发,让叶攸宁整个人显得脆弱又委屈。
喻隐舟执着的道:“看清楚孤是谁。”
泪水溢出,叶攸宁没有回答,只是更加委屈,剔透的泪花滚落,喻隐舟的心窍瞬间被狠狠扼住,心疼的喘不过气来。
喻隐舟捧住叶攸宁的面颊,不由放轻了声音,道:“别哭,孤这就帮你……”
*
公孙无疾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子,喻隐舟进去更衣,一直没有出来。
公侯的朝服的确很繁复,但凡更衣,费时费力,公孙无疾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子,殿中还是一点子声息也无有,公孙无疾终于等不下去了。
叩叩——
公孙无疾亲自敲了敲殿门,态度温和的朗声道:“喻公?喻公可更衣完毕了?”
殿中没有回应。
公孙无疾蹙眉,再次敲了敲门,道:“喻公?”
殿中仍然没有回应。
嘭——
公孙无疾一把推开殿门,大步入内,径直往里走去,直接绕过地屏。
地屏之后,衣衫整齐的摆放着,根本没有触碰的痕迹,而喻隐舟不见踪迹。
公孙无疾狠狠砸了一下地屏,沙哑的道:“这个喻隐舟!”
喻隐舟不知去向,公孙无疾没能将他支开,而此时距离散席不过一会子的工夫,按照原定计划,公孙无疾要亲自送卿大夫们散席,路过燕朝之畔的小殿,“不小心”发现太子攸宁,与喻隐舟的部将苟且偷情之事。
公孙无疾咬牙切齿,一甩袖袍,干脆离开,大步往燕饮折返,为今之计,还是要让卿大夫们请眼目睹太子与师彦苟且,才是正经。
公孙无疾赶回去,正好是燕饮散席的时辰,卿大夫们已然准备离开。
公孙无疾调整了一下表情,殷勤的走上前去,微笑道:“诸位,今日燕饮,可有尽兴?”
臣工们连忙奉承:“自然尽兴,自然尽兴!太宰太客气了。”
公孙无疾看似温柔的道:“诸位远道而来,千里迢迢的入雒师侍疾,无疾身为雒师太宰,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公孙无疾话锋一转,道:“今日时辰不早了,皋门即将下钥,即是如此,本相便不再款留各位,送各位出宫,请。”
“不敢不敢!”
“是啊,怎么敢劳烦太宰亲送呢?”
公孙无疾自然要亲自送他们出宫,如此一来,才能确保臣工们看到叶攸宁和师彦的偷情之事。
公孙无疾微笑:“这都是本相该做的,诸位,请。”
众人一路从燕饮大殿出来,想要出宫,必然要经过燕朝的路门,小殿就在路门的把角之处。
公孙无疾的笑容之中充满算计,他走在最前面,故意放慢了脚步,装作体贴的道:“诸位,夜路地滑,还请诸位小心脚下,切勿摔倒。”
“太宰有心了!”
“多谢太宰提醒……”
“啊呀!”公孙无疾装作脚下一滑的模样,准确无误的停在小殿门口。
公孙无忌乃是雒师的百官之首,他突然痛呼一声,臣工们自然是要争先恐后关心的,立刻全都顿住了脚步,嘈杂成一片。
“太宰,没事罢!”
“可摔伤了?”
“快快,还愣着做甚么,去叫医士啊!”
众人哪里知晓,公孙无疾根本没有摔倒,分明是故意在小殿门前逗留。
“嘘……”公孙无疾露出一脸疑惑,道:“你们听,是甚么声音?”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除了微凉的夜风拂动之声,好似没有甚么声音……
不,是有声音的。
一股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幽幽的飘过来。
不加克制,哽咽而委屈,伴随着难耐的轻哼,臣工们都并非青瓜蛋子,一听便知是有人偷偷在小殿中行鱼水之事。
“还道是甚么,原来是一对野鸳鸯?”
“胆子也真真儿是大!”
“诶,你们听这声音,怎么……怎么那么像太子的声音?”
有人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屏住吐息倾听,果然,叶攸宁的嗓音虽然在哽咽,泣不成声,但十足具有辨识度,柔软又透彻,一听便能分辨出来。
“还真是太子!”
“太子竟与人在此……”
“太子不是与喻公情投意合么?怎么会……”
“嗨,要我说……”有人低声调侃起来:“那个与太子私奔的寒生,才死没多久,太子便与喻公勾搭在一起,看来太子也是个不甘寂寞之人,不知道背地里找过多少人呐!”
“我早就看出来了,太子和喻公,不是真的……”
“是啊,说不定喻公和太子,根本没有那层爱慕的干系!”
“像喻隐舟那样的人,冷心冷性,哪里是会谈情说爱之人?”
公孙无疾的唇角慢慢挑起,虽中途出了一些岔子,不见了喻隐舟的踪影,但亦无妨,只要羣臣看到叶攸宁与旁人苟且,不管叶攸宁和喻隐舟是真的爱慕,还是假的利用,喻国的国君可是要脸面的,怎么可能继续与叶攸宁联盟?他们的干系,定然不攻自破,土崩瓦解……
咚!
一声闷响,小殿的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羣臣还在议论,被吓了一跳,连忙住声,所有人的目光唰的聚集在殿门之上。
小殿中昏暗一片,只见一条高大的人影慢慢出现在殿门之内,从小殿中一步步走出来。
“嗬……”
羣臣倒抽一口冷气,睁大眼目,仿佛见鬼了一般。
“是是是……”有人筛糠一般的颤抖道:“是喻公!”
公孙无疾胜券在握的笑容干涸在脸面上,他的唇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眼目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从殿中走出之人,根本不是义子师彦,而是喻国的一国之君——喻隐舟!
喻隐舟一身黑袍,与燕饮的装束相同,他怀中打横抱着一身材纤细之人,那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上盖着喻隐舟的披风,只露出半张巴掌大的脸面,正是太子攸宁!
叶攸宁一脸疲惫的模样,蜷缩在喻隐舟的怀中,沉沉的昏睡着,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泪痕,眼尾哭得红肿,脆弱不堪,却比平日更显得娇艳,透露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慵懒与惑人。
夜风一吹,披风被微微吹气一角,众人看得清晰,叶攸宁白皙的天鹅颈上,赫然落下几处殷红的痕迹,那绝对是吻痕,完完全全是欢愉之后的模样!
臣工们调侃了半天,没想到他们调侃的正主,正是叶攸宁与喻隐舟。
公孙无疾怔愣的无法言语,但很快反应过来,师彦没有成功,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喻隐舟眯着眼目,将叶攸宁抱紧,唇角挂着阴鸷而餍足的笑意,幽幽的道:“太子醉酒,又过于劳累,不知可否劳烦太宰收拾一间小殿,今日孤与太子,便留宿在宫中。”
喻隐舟故意强调了“过于劳累”这四个字,长眼目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攸宁是因着甚么过于劳累的。
公孙无疾攥紧手掌,干笑道:“自然、自然……本相这便令宫人去拾掇。”
*
“唔……”叶攸宁感觉自己的额角有些钝钝的发木,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他从昏睡中醒来,稍微一动,从指尖儿开始,酸软而无力,说不出来的疲懒。
眨了眨眼目,叶攸宁的意识这才回笼,自己好像……和一个人发生了亲密的干系?
殿中没有点灯,叶攸宁适应了一下黑暗,侧头去看,果然自己的身边,软榻之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自己,只能看到背影,宽阔的肩膀,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野性与张力。
叶攸宁看着那背影,脑海中朦朦胧胧回忆起,自己主动与对方痴缠的场面,虽都很朦胧,但那酸麻的余韵,还久久回荡在叶攸宁单薄的身子里,一时无法褪去。
叶攸宁是头一次做这档子事儿,但他并不知害羞是甚么,或许设计程序的时候,没有为他设计这样的情绪,但他的心窍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感受,只觉有些口渴,轻轻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
叶攸宁一动,喻隐舟立刻便醒了,确切的说,喻隐舟根本没有燕歇,刚刚与叶攸宁发生了那样的干系,说实在的,纵使活了两辈子,喻隐舟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叶攸宁。
喻隐舟干脆装熟睡的模样,并没有睁开眼目。
后背的动静窸窸窣窣,紧跟着,喻隐舟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叶攸宁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温声道:“醒一醒,师将军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