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一心一意,辅佐殿下,重振大周的愿望,怕是……怕是要落空了……”公孙无疾哽咽的道:“无疾没有这个福分,侍奉殿下,又惹得殿下遭遇牢狱之灾……殿下……不要怪无疾……”
公孙无疾的手微微抬起一些,陡然向下垂落。
“公孙!”
啪!
王子云霆一把握住公孙无疾染血的手,血液浓稠,同样染红了王子云霆的手掌。
一向冷漠的喻隐舟,也露出一丝唏嘘的表情,想他与公孙无疾这个雒师太宰,斗了这么多年,公孙无疾最后竟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叶攸宁歪了歪头,在一片不忍、唏嘘的目光之下,他撑起身子,走到公孙无疾面前仔细查看。
叶攸宁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解,突然靠近公孙无疾,轻轻的嗅了嗅,随即睁大眼眸,露出一丝了然。
“太子,你……”喻隐舟刚想问叶攸宁要做甚么。
众目睽睽之下,叶攸宁用白皙的手掌,双手捧住公孙无疾的脸面。
公孙无疾与叶攸宁毕竟是舅舅与外甥,都说外甥像舅,多少是有些道理的,叶攸宁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而叶夫人与公孙无疾乃是孪生姐弟,本就生得八分相似。
叶攸宁清秀雅致,公孙无疾妖冶惑人,都是顶尖儿的容貌,令人移不开眼目。
叶攸宁一点点靠近公孙无疾,伸出红艳艳的小舌尖,在公孙无疾染血的面颊上,轻轻舔了一下。
王子云霆:“……”
喻隐舟:“……”
喻隐舟出手如电,这辈子加上辈子,便没有如此神速过,一把揪住叶攸宁的衣领,将人往后一提,带到自己身边。
蹙眉呵斥道:“做甚么?怎么甚么都……都舔!”
叶攸宁盈盈一笑,道:“君上,是甜的。”
喻隐舟:“……?”孤是甜的?
孤是甜的……
孤是甜的,孤是甜的,孤是甜的……
叶攸宁举起白皙的手掌,打断了喻隐舟脑内循环,道:“君上请看,这不是血,是炒红果的甜汤。”
喻隐舟眼皮狂跳:“炒……红果?”
子情奉命给王子云霆带来一份叶攸宁亲手制作的炒红果,在袭击公孙无疾之时,炒红果被打翻,飞溅了满处都是,那只青铜小豆还翻在一边。
公孙无疾的确受伤了,但并非是致命伤,伤在手臂,只是皮肉伤罢了,脸上身上血粼粼的一片,则是炒红果的甜汤。
王子云霆张开手掌,怪不得,方才摸到的血迹,浓稠而粘腻,原来是……
炒红果!
叶攸宁道:“太宰,不必装死了。”
正在装死的公孙无疾,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目:“……”
喻隐舟揉了揉额角,没好气的道:“全都押解起来!”
“是!”
守卫快速将王子云霆、公孙无疾重新押解起来。
叶攸宁蹙眉道:“轻点。”
守卫压力甚大,倘或不是喻隐舟站在一旁,他们都不敢去碰王子云霆。
守卫道:“君上,不知这寺人该当如何处置?”
子情咕咚跪在地上,磕头道:“君上!君上饶命!情儿也是奉命办事,这都是大行令的指使,情儿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服从大行令的驱使,如何……如何能在这混乱的世道活下去呢!”
喻隐舟幽幽的重复:“大行令。”
子情并不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立刻招认:“都是大行令的指使!大行令不瞒太宰已久,想要趁着太宰被关押,斩草除根!”
喻隐舟一句点到了重点,道:“那你为何要杀太子?”
为何?
子情一顿,看向叶攸宁的眼神不由得染上了一些嫉妒的颜色,不可抑制的变得狠呆呆。
“情儿……情儿只是……”
不等子情狡辩,喻隐舟冷声道:“也是大行令指使?”
子情支支吾吾。
喻隐舟语气平静的道:“谋害太子,罪该当诛。”
“君上!饶命啊!”子情不停磕头,哭诉道:“君上饶命,情儿只是过于爱慕君上,才……才会对太子心生嫉妒,才会倒掉太子为君上做的炒红果,这一切都是因着情儿爱慕君上啊!君上……”
喻隐舟抓住了重点,眯眼道:“太子给孤做过炒红果?”
叶攸宁同样抓住了重点,道:“那豆炒红果,被你倒掉了?”
子情这才发现自己多说多错。
叶攸宁摇头叹气道:“可惜了,那般可口的炒红果。”
叶攸宁的炒红果可谓多灾多难,除了柳羡之吃的那一豆之外,送给喻隐舟的一豆,被子情倒掉了,送给王子云霆的那一豆,被子情摔烂了,全都浪费,无一幸免。
喻隐舟冷笑起来,道:“来人,将刺杀太子的贼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是!”
叶攸宁:“……”
叶攸宁摸着下巴蹙眉,喃喃的自言自语:“君上好似很生气,难道是因为没吃上炒红果?”
“饶命!饶命!”子情挣扎着大喊:“我!我还有大行令的秘密!我可以全部告诉君上!求君上饶命!”
喻隐舟并不理会,冷漠的挥了挥手,守卫架住子晴便要带走。
“君上——”子情大吼:“大行令通敌卖国!他勾结北狄!他是叛国贼!”
牢营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子情身上。
“且慢!”叶攸宁上前一步,拦住守卫道:“你说大行令勾连北狄?”
子情使劲点头:“大行令勾连北狄,时日已久,这件事情藏得很深,没有多少人知晓,情儿愿全部告知君上,还请君上饶情儿一命啊!情儿做牛做马,侍奉君上!”
喻隐舟眯起眼目,道:“说。”
子情看向王子云霆,道:“大行令勾结北狄,长王子的使团,就是……就是被大行令坑害的!”
叶攸宁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北狄坑杀使团,不是意外?”
子情连连点头:“不是意外!全都是大行令的诡计!当时……当时太子与寒生私奔,雒师之中的王子们,又是死的死,散的散,唯独……唯独大王子可以坐纛儿顶梁!所以……”
北狄想要趁乱瓜分雒师,便重金贿赂了大行令,于是大行令便提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游说周天子,请周天子派出使团,向北狄求援,来镇压各地诸侯。
王子云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各地的诸侯便算是心存异心,但他们到底是周人,还要讲究一个礼义廉耻,谁敢公然不敬天子,定然会被其他诸侯群起攻之。
而北狄呢?北狄完全是外人,血脉不同,又如何能引外人的兵马入城,来打压自己人?这听起来,简直便是授柄于人,将剑柄交给北狄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剑尖对准自己的心窍。
周天子不听,一意孤行,大行令极力举荐王子云霆,王子云霆被迫成为代天子特使,听起来殊荣浩大,其实呢?便是去北狄送死。
北狄人果然出尔反尔,不止没有派兵支援,甚至扣押了整个使团,残忍坑杀,一个不留。
王子云霆带着使团浴血反抗,周天子听闻之后,心惊胆战,愣是不敢派兵支援,最后……使团因着孤立无援,全军覆没……
子情喊道:“大行令的目的,就是谋害长王子!只要长王子一死,大周……大周便再无继承人,只是……只是他们没想到,太子回来了。”
在所有王子“死干净”的时候,喻隐舟带着大周储君,太子攸宁回来了。
子情道:“大行令根本没有想站在君上您的身后,他拥护太子,只是为了两手准备罢了!一方面勾连北狄,如果北狄可以成功,便一脚踹开君上,北狄承诺大行令,允他做新的周天子!如果……如果北狄不成功,大行令便继续拥护太子即位,成为新天子的功臣,左右……左右大行令都不吃亏。”
“好啊。”喻隐舟幽幽的笑道:“好一句,不吃亏!”
叶攸宁了然的道:“既然大行令与北狄勾结,想来……他们已然安排了后手,对也不对?”
子情不想承认,叶攸宁的确是聪敏的,甚至聪敏的过分,令人嫉妒。
子情磕磕绊绊的道:“是……正如太子所料,大行令想要刺杀太宰,也是……也是北狄人谋划的一部分。太宰叶氏,在雒师根基慎重,掌握着周八师的命脉,只要……只要太宰一死,短时间之内,便是有人拿到虎符,也无法完全号令周八师,北狄便可……趁机而入。”
自古以来,行军都要有虎符,但凡调动五十兵以上,都需要虎符作为信物。
但很多人不知的是,虎符是限制统治者的令符。兵马在将领手中,天子倘或需要调动兵马,便需要派人手持虎符,与兵马对接,虎符上面的镌刻一致,可以对契,这才可以调动兵马。
但若是将领想要调动兵马,根本不需要虎符,因着军中的军队,认人不忍符。
叶氏公孙无疾,在雒师中的根基庞杂,周八师两万五精锐,皆出自他手调教,整个周八师奉公孙无疾之命,马首是瞻。
换句话说,公孙无疾号令周八师,并不需要虎符,只需他的一句话。
叶攸宁点点头,道:“倘或公孙无疾身死,便算是旁人手持虎符,短时间之内,也无人可以令周八师信服,此时北狄攻来,周八师便是一盘散沙,还不是被人一波搓走?”
喻隐舟冷笑“:好一个毒计,既清除了异己,又瓦解了周八师。”
子情道:“我知晓大行令的所有秘密!北狄的兵马已经蠢蠢欲痛,他们想要趁着秋祭,偷袭猎苑,杀雒师一个措手不及!情儿愿意将知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求君上饶命啊!”
“饶命?哼……”喻隐舟的话还未说完。
叶攸宁却道:“饶命,可以啊。”
子情睁大眼目:“太子,你愿意饶小人一命?”
叶攸宁笑起来,他的面容柔和,缓缓走到子情面前,纤细的食指提起子情的下巴,仔细打量,道:“演得好,才能饶命……会勾引人么?”
子情瞠目结舌,道:“太、太子……小人再也不敢了!”
叶攸宁缺摇头,道:“孤说真的,会勾引人么?勾引君上试试看。”
喻隐舟:“……?”
*
“刺客!!”
“有刺客!”
混乱的喊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火把瞬间明亮,将整个猎苑打得犹如白昼。
“怎么回事?”大行令衣冠不整,随手披了一件衣裳,跌跌撞撞的跑出营帐,拉住一个侍卫道。
“何事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