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伸手,我来硬的了。”
时桉:“……”
讲不讲理。
时桉掏出左手,往钟严那移了点。
手腕很快被握住,力度不松不紧,牵扯着往他另一边移。
手是隔壁科室的护士处理的,百分之一的碘伏擦涂,伤口不深,绷带都没缠。表面已经愈合,浮着片擦破的血痂。
时桉起初没让钟严看,倒不是埋怨赌气,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但钟严的行为让他无法理解,一目了然的伤势,至于看这么久?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找到上面的蛛丝马迹。
时桉手都举酸了,两次试图挣脱,都被钟严抓住,警告似的握得更紧。
等人观察完毕,时桉手被缓缓抬高,得能感受到钟严的温度和鼻息。
时桉脑袋里浮现天马行空的可能,数量多到像山顶闪烁的星星,还有山脚亮着的灯火。
那一刻,高原反应愈演愈烈,时桉感到晕眩,拼命呼吸还是获取不到氧气。
直到钟严嘴唇里呼出的热气,喷在他受伤的区域,时桉还是没办法平静。
那里好像有一捧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皮肤火辣辣的,仿佛有嘴唇的形状印在上面。
两对半弧形,热的,软的。
时桉在想,他可能需要一针咪达唑仑,六点五毫克,静脉注射。
“心跳得这么快。”钟严停止吹气,掌心还含着他的手臂,“你紧张什么?”
“瞎说什么!谁心跳快了。”时桉想发火,要反抗,“谁紧张了……”
握住的手腕是赤.裸裸的讽刺,钟严的指尖按在他脉搏附近。
时桉烦透了利用中医偷窥人的手段,他用力挣脱,手缩进袖口里,“神经病。”
时桉恨不得跑,又不想当逃兵,他要熬到钟严先走才行。
可钟严只是坐在那里,眼睛从他耳根划开,袖口蹭过他的衣兜,“会抽烟吗?”
冷不丁话,时桉反应了一下,“不会。”
钟严掏出根烟卷,用手指夹着,“介意吗?”
“不介意。”
时桉的舍友大多会抽烟,这里也不算公共区域。但钟严会抽,在他意料之外。
钟严从兜里掏出根火柴,随手往地上一划,火苗照亮了男人的侧脸,成为时桉视线里唯一的光点。
他鼻梁很高,嘴唇偏薄,不做表情的时候,眉宇间透露些冷酷。
嘴唇含住烟嘴,火柴点燃了烟丝,飘出的白烟在空气里凝结,飘散得很慢。
钟严偏到时桉的反方向吐烟,风却逆着他吹进了时桉的鼻尖。很特别的烟丝味,明明是二手烟,却不让人讨厌。
烟卷被指尖轻弹,烟灰抖进未融化的雪里。
钟严偏着叼烟嘴,把时桉歪着的脑袋掰正,“眼睛珠子都掉出来了。”
时桉有点难堪,头闷进衣服里面,慢悠悠嘟囔了句,“没见你抽过。”
和认真工作时有类似的感觉。
挺酷的。
钟严又吸了一口,缓缓吐气,“烟是老乡给的,自家种的烟丝,非让我尝尝,盛情难却。”
时桉不太信,他刚才划火、点烟、吐气的动作行云流水,“像个老烟枪。”
“小时候学的。”钟严把烟掐灭,“很多年不碰了。”
时桉:“抽烟是为了耍帅吗?”
类似的事时桉青春期也干过,觉得抽烟是成熟的标志。从同学那拿了一根,呛到自己不说,还把校服烫了个窟窿,回家被狠骂。
“不是。”钟严的声音像杯温水,“那会儿是为了惹爸妈生气。”
“为什么?”时桉歪歪头。
“嫌他们一年到头不回家,还变着法子约束我。”
“家都不回怎么约束,打电话吗?”就时桉的理解,真的烦到一定程度,可以不接电话。
“他们没时间打电话。”钟严轻飘飘地说:“但可以把任务交给话稠事多的保姆,还有走到哪跟到哪的司机。”
时桉以为十几岁的钟严,是年少轻狂,是聪明睿智,是目中无人,是学霸精英。
但按他自己说的,更像是怼天怼地,就爱干点奇葩事的顽劣少爷?
时桉好奇,“你还干什么了?”
“能让他们不爽的事我都干过。”
时桉撑着下巴,像在听有趣故事,“举个例子。”
“喝酒、染发、旷课、去网吧。”钟严边回忆边说:“顶撞老师、聚众打架。”
钟严捏着支没抽过的烟卷,在指尖随意旋转,“还有……”
像听到了故事的完结篇,却被突然打断,时桉急不可耐,“还有什么?”
“还有,去夜店……”钟严的语速很慢,漫不经心似的,“和人玩一夜情。”
钟严转头,捕捉时桉那一秒的反应,再无限望进他的脸。
空气中悬浮些未散尽的烟草,从时桉的鼻腔开始熏,一直呛到胸口。
钟严操着轻佻的口气,像在进行某种试探,“怎么了,你没玩过?”
第19章 信任
七年前的经历,就像平坦道路突然裂出的缝隙,时桉崴了脚,没能跨过去。
他至今分不清,记忆里的片段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境。他也曾给这些事件分门别类,腰上的手掌印是真,男人的内.裤是真,梦里的一头白发也是真。
可痛并享受的过程,到底是真还是假。
如果自己当晚没喝那么多,也不至于眼花,把不穿衣服的老头认成照片里的他。
只要想起这事,时桉就生理性痛苦。
按照王铎的比喻,大概是好好的一颗黄叶嫩白菜,被一个脱衣狂魔老变态给啃了。
好在自我排解是时桉的优势,选择性遗忘更是特长。
三天以后,时桉便把那些记忆从大脑剔除,以至于回答钟严时,他没有半分犹豫,“我是好孩子。”
钟严:“……好孩子。”
对方的反应,让时桉心虚,“干嘛?”
“没事。”钟严把烟含嘴里,点上,“挺好。”
烟盒从兜里滑出,时桉顺手拿了一根,刚塞嘴里就被抽走,别在了钟严耳朵上。
“又干嘛,你抽还不许我抽了?”
钟严把烟盒塞回口袋,用拉链封紧,“好孩子抽什么烟,睡你的觉去。”
“我不困,不想睡。”时桉心口像堵了块木塞,用力抓地上的雪。
刚抓两次就被逮住。
“你多大了,不知道手还伤着?”钟严掏出块医用纱布,仔细帮他擦掉手心的雪。
男人叼着烟卷,风顺着固定的方向吹,在烟熏到时桉前,他转了头并掐灭烟,继续帮时桉擦手,像在照顾一件收藏品。
钟严的头发乌黑浓密,低头的姿势能看到抿着的嘴唇。
时桉有点恼,长得帅真烦人。
他动动指尖,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肯定是个情场高手。”
“什么?”钟严放下处理干净的手,抬头。
时桉换了话题,“那种事好玩吗?”
“哪种事?”钟严问。
“就那个。”时桉抿抿嘴唇,“一夜情。”
“遇到感兴趣的人就好玩。”
“怎么个好玩法?”
“忘不掉他,总梦到他。”钟严转向他,试图从时桉的瞳仁里找到自己,“只要看到他,就想睡他。”
时桉发了烧,在零下的夜晚。
原来听别人的故事也会害臊。
钟严:“吓到你了?”
明明是件风流事,当事人比他还平静,像说今天天气不错那么简单。
“没有,那是你的自由。”胸口的木塞还堵着,时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徐主任怎么样了?”
睡觉前,时桉本打算探望,但徐柏樟的房间关着门,里面能听到说话的声音,他没去打扰。
“没事了,有人陪,心情状态都很好。”
“谁陪着?”时桉想,“您还是梁主任?”
“有你什么事,少点八卦。”
时桉还是好奇,“别的能问吗?”
钟严:“什么?”